第二十二章 看得見和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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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笑和柳青到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透。
    因為蘭香一案,沈府近段日子常有捕快出入調查。所以柳青的到來並不讓人感到什麽新鮮。倒是和他一起的殷笑,讓前來引路的大管家忍不住訝異多看了幾眼。不過到底是沒有多問些什麽。
    關於沈府不幹淨的事,雖說府中下人私底下一直議論紛紛,但當家人不願聲張的態度擺在那裏。柳青自是不好將話說明,便假借了查案的名義。
    可到底是心虛,怕大管家在旁看出端倪。快地方的時候,他找個理由將大管家打發了回去。然後提著燈籠,隻和殷笑兩個人繼續前行。
    按照大衍朝規製,平民百姓家中院落最多隻得三進。
    沈家雖然家財萬貫,卻也不能逾越朝廷法度。雖然府宅占地龐大,內部房屋景致上修的考究,但主院落大體結構上,也還是三進……前院,內院,後院。
    前院是男主人日常會客活動的地方。重大節日時,府內的一些聚會也會在那裏。內院是府中女眷們的居所,後院則是下人們做工的地方。諸如廚房倉房花圃之類,都在那裏。
    而黃大力今天下午,就是在後院和內院相交處的一所通堂小院兒裏見的鬼。
    這地方殷笑在沈府做工那會兒,幫忙傳菜的時候曾經來過。
    小院兒的東西兩邊都是院牆。。
    南邊開了一個拱形小門兒,門正對著一條東西走向的長廊。長廊一端正好通向後廚,另一端通向哪裏,她便不得而知了。
    殷笑翻出自己那片可以夜間視物的石頭戴在眼睛前,繞著四四方方的院子反複走了幾圈兒後,在那個拱形門前站住了腳步。她敲著太陽穴皺眉思索了片刻,邁步退到了院門那一邊。
    柳青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急忙提著燈籠過去,“你去哪兒?”
    “我哪兒也不去!”殷笑的聲音傳了過來,緊接著是她的人重新步入院子,口中還念念有詞,“黃大力從浣衣房附近離開後覺得內急去了茅房,方便後準備通過這個院子從後門出去。那麽如他所說,他應該就是先從這個門進來,然後通過長廊在去廚房那邊。因為需要每日送菜,沈府的後門離廚房很近。”話音落下時,人已經緩步走到了院子中間。
    她再次站住腳步,沉默片刻後抬頭看向柳青,“柳大哥,他是不是說,大概走到這裏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勁。”
    “這個……”柳青沉吟著,左右看了看,“差不多吧。”
    殷笑點頭,隨即突然拔足狂奔,一腳踏上長廊台階時又突然停下。她想象著黃大力當時跌倒的情景,慢動作重放一般蹲下來坐在地上,然後轉頭。視線正好落東邊那堵院牆上。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又衝柳青問道:“是那堵牆吧,他看見影子的地方。”
    “嗯!”柳青應了聲,很是不解地問她,“殷姑娘,你到底在幹嘛?”
    “情景再現啊。”殷笑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拍怕手道:“我按照黃大力當時經曆的再來一邊,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柳青眼前一亮,“那你發現什麽了?”
    殷笑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了那堵烏漆墨黑的院牆上,歎了口氣,“我發現我選錯了時間。我應該也在黃昏來才對,大晚上的沒有光,根本什麽影子都看不到嘛!”話一出口,她忽然愣住。
    沒有光就看不到影子……
    沈從山看見黑影那天是立冬,她掐著手指算了算,今年立冬正好是十月十三,接近滿月。而黃大力今天看見黑影,是在黃昏時分,太陽並未落山。
    殷笑眉頭緊鎖著,覺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麽。可偏偏那東西卻又模糊而遙遠,一時看不清楚。
    到底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
    正苦思冥想著,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驀地回神,就看見柳青將燈籠提在她臉頰旁邊。臉也離她極近,目不轉睛地,表情裏全是疑惑和擔憂。
    殷笑對他放大的臉感到十分惡寒,急忙往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柳大哥,你幹什麽?”
    柳青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兒,“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我喊了五六聲你都直勾勾地沒反應,還以為你鬼上身中了什麽邪呢!”
    “你才中邪了呢!”殷笑雙臂環胸,翻了個白眼兒,“我隻是在想事情而已。”說著一攤手,語氣中不無可惜,“本來我剛才覺得有什麽地方奇怪,結果被你給嚇忘了。”
    “呃……”柳青麵露尷尬,幹笑了兩聲轉移話題,“你有沒有看見什麽不幹淨東西?”
    殷笑搖頭。
    柳青卻不太相信,“真的沒有?”
    殷笑再次搖頭,“真的沒有。”不僅這所院子裏沒有,周圍似乎也沒什麽不對勁的。
    “沒有道理啊。”柳青仍舊狐疑著,“黃大力都看見了,你竟然沒看見。殷姑娘,你真的……真的能看見那些東西麽?”
    殷笑“切”了一聲,對他的懷疑置之不理,隻閑閑地說道:“或許黃大力經過這裏的時候它剛好在,這會兒就不在了唄。”說完轉身欲走,卻聽見柳青嘀嘀咕咕地聲音從背後傳來……
    “也真是邪門兒,那些看不見鬼的總能見鬼,你這能見鬼的卻反倒看不見了!”
    殷笑步伐一頓,腦袋裏“倏——”地一下,仿佛被什麽擊中。
    看不見的人能看見,看得見的人卻看不見……她脊背突然一陣發涼。然後不顧柳青的叫喊,沿著長廊發足狂奔。
    …………
    白冉今晚的食欲有些不佳。
    菜色都是他一貫喜歡的,可嚼在嘴裏卻是索然無味。
    殷笑臨走時那一聲嗤笑像是有魔力一樣,總是不停在耳邊盤旋回放。他頗有些鬱悶地放下筷子,示意仆人將飯菜撤掉,然後起身離開飯廳去了室外。
    院子不大,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正廳前麵。
    冰冷的空氣讓人暢快了許多,抬頭望了眼夜空,隻見烏雲閉月一片漆黑。
    他歎了口氣,轉身正要回屋,院門忽然響起“哐哐哐”的砸門聲。
    這麽晚了會是誰?!
    疑惑剛在白冉腦中劃過,答案便即刻揭曉。
    “開門,白冉開門!”外麵的人邊喊邊砸,氣喘籲籲地頗為急促。
    竟是殷笑!
    他訝異著,急忙大步過去扯掉了門栓。
    院門拉開那一刻,她舉起的手正好落下,險些拍在他的臉上。幸好及時收住。
    借著院門外那兩盞燈籠的昏黃光線,他看見她額角上滲著細細密密地汗珠,顯然是跑了很長一段路。
    白冉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看著院外撫胸喘息的姑娘,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殷笑緩過氣來率先出聲,“你說你和沈家有親戚關係,是嗎?”
    白冉一愣,還是答道:“是。怎麽了?”
    殷笑仍舊不答反問,“那二十年前沈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白冉這下被問住了。他怔然片刻,帶著遲疑說道:“這個……白家和沈家雖有些親緣關係……”
    “但是其實你們不熟,你也不知道太多對吧!”殷笑接下他後麵的話,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白冉搖頭輕笑,對她的嘲諷毫不在意,“殷姑娘,切莫說白家與沈家隻是沾了些姻親關係。就算是直係親屬,二十年前的事,我也未必知道啊!那時我才多大。”他頓了頓,問道:“你找我來……就是問這個?”
    她“嗯”了聲,便不再多言。
    隨即兩人竟一起沉默下來。
    白冉輕咳一聲,將這種氣氛打破,“殷姑娘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殷笑略微蹙眉,有些猶豫,“算……是吧。我也說不太好,總覺得哪裏不對,又說不太清楚。”
    白冉應了“好”,而後繼續說道:“若是你不急,沈家的事我可以叫人去查。應該不會多久便有回信。你隻是問二十年前的事麽?”
    “暫時是,最好越詳細越好。”殷笑話音一頓,目光凝視在他臉上,漸漸別有深意。
    白冉被她看的一陣不自在,“怎麽了?”
    殷笑眯了眯眼睛,“白冉,真的是沈從山讓你幫忙的?”
    “自然。”白冉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沒什麽。”殷笑忽然笑了出來,“反正我隻管拿銀子辦事,不管其它。”說完便轉身下了門前台階。
    “唉?”白冉看著她的動作急忙叫了一聲,“你這就走?”
    殷笑扭頭看他,“你還有事?”
    “我……”白冉猶豫著,語氣裏像是帶了分小心,“你吃晚飯了麽?要不要進來坐坐?我這裏……”
    不等他把話說完,殷笑已經轉過頭舉步前行。
    白冉臉上表情瞬間僵住。或許是生平頭一次這般被人毫不留情的卷了麵子,心中忽然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徹底融入黑暗消失不見,方才歎息著退回院內。
    院門關上的時候,他莫名地有一絲猶豫。一個聲音對他說:追上去啊,快追上去!她沒走遠,現在還來得及。另一個聲音卻緊跟著質疑:為什麽要追上去?不過一點小口角而已,有什麽好在意。更何況銀子都是你出,也算得上是東家。
    “哐哐哐”,院門在這時再一次被砸響。
    白冉猛地回神,伸手拉開了門板。
    殷笑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細眉緊蹙著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你……”他張了張嘴剛要發問,就被她截斷……
    “你今晚有事麽?”
    他下意識便搖頭,“沒有。”
    她點點頭,“好,帶上火把和撬棍,和我去個地方!”
    他不由疑惑,“去哪兒?”
    她默然一瞬,而後緩緩從牙縫兒裏擠出四個字,“城南義莊。”
    …………
    柳青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殷笑一聲不吭消失在漆黑的長廊上。直到一陣冷風刮來,方才激靈著回過神。
    他表情迷茫又無辜。左右環視了一圈之後,心想反正來也來了,幹脆再去發現蘭香屍體的井邊再看看好了。
    誰知轉身剛走出那座拱形的小門,寂靜的夜色中忽然響起淒厲的女子尖叫,“啊——啊……”
    隨即,驚叫聲此起彼伏。亂七八糟的,似乎離這裏並不遠。
    他一怔,而後下意識扔掉手裏的燈籠,拔刀衝向了聲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