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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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舉架不高,梁上的空間十分的狹小局促。
殷笑隻能完全貼在白冉懷裏,兩人才能勉強一起藏身。
院子裏的腳步聲節奏緩慢。中間停頓了一瞬,才複又往屋子這邊前行。
外間堂屋的燈燭點燃,有微弱的光亮隱約透射過來。再然後,腳步聲向這邊漸近。
門被推開的那一刹那,殷笑擔心暴露,下意識又往後縮了縮。卻感覺到身後的人莫名地有些身體僵硬。
那人回手關上房門,舉著燭台徑自走向了供桌。
光影搖曳間,一張滿是疤痕的臉逐漸出現在兩人視線內。
驚濤駭浪頓時在心頭翻湧而過,強烈的震驚讓殷笑的腦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花老伯?!竟然是沈府的那個啞巴花匠!
他為什麽也會出現在這裏!
然而更叫人震撼的事情,還在後麵……
花老伯在供桌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望著那無字的靈牌凝視了片刻後,竟緩慢且略微艱難地發出了聲音,“寒英……”
那聲音極其的嘶啞難聽,仿佛遲鈍的破鋸鋸過鍋底。但卻實實在在地,是在說話。
“啞巴”說話了……花老伯原來並不是個啞巴!
殷笑驚駭過度,若不是勒在她腰間那條手臂異常的強勁有力,恐怕早已經跌落下去。
白冉也已經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卻無法開口詢問。
怕殷笑控製不住發出動靜,他幹脆拂過她的穴道,讓她暫時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
花老伯吐出兩個字後便不再開口。好一會兒之後,才又吭聲,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剛才那兩個字,“寒英……寒英……寒英……”
他的咬字不太清晰,音色也難聽到令人汗毛乍起。可殷笑卻偏偏感覺到了心痛和思念的情緒。
花老伯終於不再隻念叨那兩字,“寒英,你放心,不會……太久的。我們的仇……就要報了。到時候,我就去梅林……陪你……”斷斷續續地幾句話結束,他便不再言語。又默默地凝視起那個靈牌來。
梁上的殷笑卻有一大串疑問在腦海中劃過……
看這深情的架勢,這寒英就算不是花老伯的妻子也得是個摯愛。
可這位花老伯究竟是什麽人?很明顯,他不會隻簡單的是個花匠。
還有,他說要報仇……報什麽仇?和誰的仇?
難道說,他和沈府有仇?!
那沈從山又為什麽也會出現在這裏呢?他和花老伯之間,又是什麽關係?
香爐中的小半截香在這時燃盡了,變成了短短的三柱香灰佇立著。
花老伯將手中的燭台放到窗邊,又重新點燃了三柱香,拜了一拜後認真而虔誠地在香爐中央插好。
他重新端起燭台。向門口走了兩步後,又忽然駐足回頭,“寒英,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說完又戀戀不舍地凝望了靈牌一眼,方才徹底離開。
之後的一切,猶如方才情景的倒放。
房門關閉,燈火熄滅,然後是堂屋的門……不同的是,這一次屋門被落了鎖。再然後,院中腳步聲響起,院門打開後關閉被人從外麵落了鎖。
房間裏重新變得黑暗寂靜,白冉急忙解開殷笑的穴道,帶著她縱身從梁上跳下。
殷笑一個姿勢太久,身子有些僵硬發麻。
落地時兩條腿一軟,差點跪撲在地上。幸虧白冉從後麵將她攔腰抱住,方才幸免於難。
“你還好吧?”他低沉的聲音帶了絲關切。
“還好。”殷笑低聲歎息著,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我的媽呀。他要是再多呆一會兒,我就憋死了!”
白冉勾唇笑了笑,“那人不會武功,你正常呼吸,他不會察覺的。”
“不是的……”殷笑擺擺手,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原地跳了跳兩跳活動筋骨。
白冉身體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始終抱著人家姑娘,一時間不免有些尷尬。
殷笑卻仿佛沒有意識到這些,沒心沒肺地解釋道:“剛才你鬥篷上的毛戳進我鼻子裏了,癢得我總想打噴嚏。”
“……”白冉一陣無語,方才的不自在也一掃而光。他問道:“殷姑娘,剛剛那人,你認識?”
“你不認識?”殷笑歪頭看著他,似乎有些意外。
白冉眸中也閃過訝異,“我為什麽要認識他?!”
殷笑抬手指了指門外,“他就是沈府的那個花匠啊!前日我和柳青從義莊回來,路上還遇見了他。我給你講過的。”
白冉有些無奈,“你是給我講過你們遇見了沈府的花匠,但是我並不知道沈府的花匠是哪一個。更沒見過他長得是圓還是扁。”
“好吧。”殷笑噘了噘嘴,不再和他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向那個無字的靈牌。
毫無疑問,這靈牌應該就是給那個叫寒英的女人立的。可是……
“白公子,你覺得他為什麽不寫上亡者的名字?”殷笑輕聲問道,“弄個無字的牌位來祭奠,又有什麽意義。”
白冉也不解,皺眉猜測道:“或許是有什麽理由,不能示人吧。”
殷笑屈起食指輕敲太陽穴,隨口附和著,“或許吧……”可這不能示人的理由是什麽,沈從山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難道也是拜祭這靈牌上的人麽?如果是這樣,那麽這三人之間,又是怎麽樣的關係?
殷笑忽然隱隱感到頭疼。
白冉見狀低聲開口,“你站在這裏想破頭也不會有答案的,這些問題總會慢慢解決。”說話間已經轉身走向別處,“估計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先四處找找,看這裏還有沒有其它線索。盡量不要碰亂東西。”
這屋子裏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碰的,更別說線索。
尤其堂屋右手邊那間,完全就是空的,連盞油燈都沒找到。
殷笑有些沮喪,白冉卻不甚在意。
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
回去時卻沒有在躥房越脊,而是慢悠悠地踏雪而行。
一路上,殷笑腦袋裏不停地想著各種問題。結果一直到了白冉家的院門口,都沒有半點思緒。
她原本打算將剛才的發現告訴柳青,誰知捕頭大人竟早早地回房睡大覺去了。於是隻得作罷,準備等到第二天再說。
第二天殷笑睜眼時正是日上三竿,敬業的大捕頭早就去了衙門。
這點兒已經過了早飯時間。殷笑好歹還有點自知之明,借宿人家不好意思特殊開火,便眯縫著眼睛自己往廚房那邊晃蕩。
從花廳外麵的廊下走過時,忽聞一聲輕笑。轉頭看過去,發現白冉站在裏麵,一手支著半開的窗子,另一隻手端了個小巧的青瓷茶杯。
白冉低聲和她打招呼,“睡醒了?”
“嗯。”殷笑點點頭,接著打了個嗬欠。
他衝屋子裏略一偏頭,“進來,吃飯。”說完便收回胳膊,關嚴了窗子。
殷笑站在原地怔愣了一小會兒,方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嗬欠連天地轉個身,推門入內。
花廳的小桌旁燃了個小火爐,除了一隻咕咕冒著熱氣的水壺外,還有一大碗素燴麵也在上麵溫著。
白冉在另一邊席地坐在墊子上,麵前擺著精致的茶具,顯然正在烹水煮茶。
見殷笑在對麵落座,他倒了杯熱茶推給她。然後用帕子墊著端起那碗麵,放到了她近前。
她也不客氣,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說了聲“多謝”,便拽起筷子趴在碗邊“呼嚕呼嚕”地狼吞虎咽。
三四口之後,一碗麵已經下去一半兒。
她忽然想起什麽,停下動作抬頭看他,嘴裏還含著東西,“你吃過了沒有?”
白冉衝她舉了舉杯,似笑非笑的神情裏明顯帶著一絲揶揄,“你指早飯還是午飯?”
殷笑不再吭聲,低頭繼續吃自己的。
剩下半碗很快也被解決掉。
她端起碗,將裏麵的湯也喝得一滴不剩。
見狀,白冉出聲問道:“夠吃麽?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用了。”殷笑舔掉嘴角的湯汁,吃飽後依舊沒精打采。
白冉這才注意到她眼下那兩道青黑,不由挑了下眉,“你昨晚是不是一宿沒睡?”
殷笑沒吭聲。她沒骨頭一樣彎下腰,將下巴搭在桌上,這才慢吞吞吐出三個字,“睡了啊……”說著又是一個長長地嗬欠,“睡了還不如不睡呢!”
“哦?”白冉略感疑惑,“怎麽說?”
“我昨晚做了一宿的怪夢。”
“怪夢?”聞言,他頓時來了興趣,“你都夢見什麽了?”
“不知道,我醒來後就都不記得了。”
白冉倒茶的手一晃,濺了水到外麵。其中幾滴正好崩到殷笑的額頭和鼻梁上,燙的她微微皺眉,然而因為懶卻硬生生地忍住沒去擦。
淺褐色的茶水留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異常的明顯。
白冉忽然有種衝動,想要伸手替她拭去。但隻是短暫的一瞬,這念頭便被抑製的無影無蹤。他掏出個帕子扔到她臉旁桌上,若無其事地調侃道:“既然都忘了,如何知道是怪夢?”
“忘了怎麽就不能知道?”殷笑沒用他的帕子,抬手用衣袖胡亂在臉上摸了摸,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鄙視,“要是好夢,我能睡不安穩今天這麽難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