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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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有貴客上門,沈府今日的下人們都格外的謹慎小心,絲毫不敢怠慢。
    尤其是後廚,更是管事親自監工,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個不留神,哪裏出了問題,吃壞張閣老那精貴的身子。
    於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已經消失了幾天的瘦小身影偷偷溜進了後門,而後一路沿著僻靜的回廊匆匆忙忙直奔前院。
    …………
    張閣老好棋,尤其喜愛對弈黑白子,這是朝野內外皆知的事。自他退居田園後,便開始倡導地方儒士舉行一些娛樂賽事,以棋會友,互相切磋。
    然而今日親自領教之後,沈從山才發現這位閣老豈止是好棋,簡直是好棋成癡。
    兩人緊著晚飯前的時間殺了一盤。
    飯後隻歇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又開始隔桌對弈。一直到現在的亥時過半。
    沈從山腦袋雖還清醒著,腰背卻明顯感到酸痛。抬頭看了眼桌對麵的人,卻仍舊腰杆筆直,全神貫注,絲毫不覺疲累的樣子。仿佛兩人的年齡掉了個個兒,他才是那個年過花甲的老者。
    此刻正該張閣老落子。
    沈從山一麵注視著盤上局勢,一麵背過一隻手在腰側輕捶了捶。
    “啪嗒”一聲輕響,是張閣老落下了手中棋子。“叫吃!”他緩緩吐出兩個字,抬眸正看見對麵的人側身捶腰的動作,不由朗笑出聲,“年輕人累了?”說著轉頭四顧了一圈,“喲,不知不覺都這個時辰了!”
    輸贏已定,沈從山扔掉手中棋子,順勢衝張閣老一拱手,“閣老棋藝精湛,晚輩今日算是開眼了。”
    “沈當家生意太忙,疏於研習而已。”張閣老歎息一聲,不無感歎道:“我老啦,白冉那小子才是青出於藍。和他對弈,十盤裏我總是會輸上大半。”
    聞言,沈從山感到一絲驚訝,“子冉棋藝竟如此精湛?!”然後話音剛落,房門便被人輕輕敲響。
    “大少爺……”輕緩的女聲隔著門板傳了進來,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卻令沈從山不由心頭一震。
    他若無其事地衝麵前的人頷首微笑,“閣老見諒,晚輩出去看一下。”
    張閣老衝著他擺擺手,動手歸置起棋盤,“你忙你的。竟然叨擾到這個時候,我也該回去了。”
    “那請閣老稍後,等下晚輩送您!”沈從山邊說邊抱拳起身。
    房門打開那一刻,有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
    廊下的燈籠被吹地搖搖晃晃,昏暗的光線也顯得飄忽不定。
    外麵並沒有人。
    沈從山回手關上房門,正四處張望的時候,身形瘦小的女子忽然從牆下陰影處躥出,快步到了他近前。
    她身上披著寬大的披風,整個頭部都被兜帽遮住了大半,辨不清樣貌。
    可沈從山卻仍舊一眼認出了對方身份。
    他頓時濃眉緊鎖,壓低了聲音責備道:“不是讓你躲好!你跑這裏來做什麽?”
    “義父出事了!”女子語氣無比焦急,說著煩躁地掀掉了頭上兜帽,“我找了你一天,你去哪裏了?要不是守門的小廝去方便,我現在也見不到你!”
    沈從山神色一緊,不答反問,“出什麽事了?”
    “義父被衙門的人帶走了。說他是殺害蘭香的凶手,已經判了斬首。年後處決!”
    “不可能!”沈從山瞳仁微縮,“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衙門來沈府帶人,為何沒有人來回報我!”
    那女子跺了踱腳。聲音微微顫抖著,不知是氣是急,“你剛回來就忙活著招呼那什麽貴客,誰會這個時候沒有眼色的和你說這種事情!”
    沈從山抿唇不語,心頭隱約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然而他思緒還算鎮定,“先別急。這件事有些蹊蹺。”
    “蹊蹺?”女子有些不解。
    沈從山“嗯”了聲,扭頭往燈火通明的屋內看了眼,隔窗見張閣老的身影依舊坐在原處才繼續道:“今天近郊藥行出了些事情,我過去了一趟。衙門應該是在我走之後抓的人。從那會兒到現在,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算是證據確鑿,犯人自己也供認不諱,也不可能這麽就判下來。”他猛地想起什麽,問道:“抓人後可有過堂?”
    “過堂……”女子眼中閃過迷茫,“沒有吧……沒聽見衙門那邊擊鼓。但也可能是……”不等她把話說完,院門外忽然有燈光閃動靠近。腳步聲略微雜亂,顯然不止一個人。
    廊下的兩人皆是一驚。隨即聽見大管事諂媚的聲音響起,“張閣老就在這院兒和我們少爺下棋,府尹大人你慢著點兒,路黑小心腳下。”
    怎麽府尹也跑來湊熱鬧了?!
    女子臉上煩躁之色盡顯。
    可沈從山卻在那一瞬間迅速打定了主意。既然斷案的人來了,他正好探探風聲。
    這間屋子的側麵有個不大的耳房。
    沈從山往那邊看了一眼,女子立刻會意,飛快地閃身躲了進去。
    見她掩好了門,沈從山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主動走下長廊迎了上去。
    除了沈府掌燈引路的管家仆人外,府尹大人自帶了一名跟班兒。
    他此時一身便裝,卻是收拾的一絲不苟,手中托著個巴掌大的小盒子。想必是聽聞張閣老在此,有備前來。
    沈從山站在院門口,滿麵帶笑。還不等對方徹底走近,已經拱手抱,深行一禮,“見過劉大人。”
    “沈當家快不必多禮,是劉某深夜上門叨擾才是。”劉府尹腆著肥碩的肚子,話是對他說,眼睛卻四處在漆黑的院中尋摸著,“沈當家怎獨自在院中,張閣老可還在府上?”
    “在!”沈從山了然一笑,邊側身請他進了院內,邊寒暄著親自引路,“方才出來向下人交代些事。閣老就在屋內,沒想到我這府上今日倒是來了兩位貴人……”
    張閣老不愧好棋成癡,沈從山不在這麽會兒功夫,他竟獨自又擺起了棋局。連院中的嘈雜之聲都不曾注意。
    直到外麵的人進了門,他方才從棋盤上抬眼。
    劉府尹急忙滿麵含笑的見禮。
    可坐在矮塌上的老者卻看著他怔愣少頃,才猶疑著吐出兩個字,“劉墨?”
    劉府尹頗感意外,隨即臉上笑容更甚,“學生不才,恩師竟然還記得學生。”
    “記得記得。你是永和三年的進士,還是老夫親老轉眸看向沈從山,“怎麽,年輕人下不過老夫,找了幫手過來?”
    “閣老玩笑了。”沈從山笑了笑,“是劉大人聽說您到了晚輩府上,特意前來看望恩師。”
    “哈哈……”張閣老撚須一笑,伸手將棋盤打亂,“既然來了,就陪老夫下一盤。占用沈當家的地方,不介意吧。”
    “榮幸之至。”沈從山略一抱拳,轉頭看向身旁的管家。
    管家十分知機地退了出去。小片刻後便有丫鬟魚貫而入,奉上新的茶具點心,又在屋內各處添了幾盞燈盞。
    這一局劉府尹同張閣老對弈,沈從山便坐在一旁觀戰。
    他燃了爐子親自煮茶。然後替兩人斟茶時,似不經意地出聲問道:“劉大人,聽說害死我府上那個叫蘭香的丫頭的凶手,找到了?”
    “嗯。”劉府尹漫不經心地應了聲,隨即執棋的手一頓,詫異地轉頭看他,“這什麽時候的事?!”
    沈從山不由眼皮一突,“就是今日。您手下的差役帶走了我府上花匠,還貼了告示說案子已經落定。判了年後斬首。”
    “嘶……”劉府尹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也顧不得正在和閣老下棋了,“這沒有的事兒啊!你聽誰說的?”
    沈從山心頭一陣狂跳。果然……
    “出什麽事了?”久不見劉府尹落子,張閣老慢吞吞地問了一句。
    “這……”劉府尹踟躕著,轉眸看向沈從山。其實他現在也是滿腦袋的迷茫。
    沈從山想了想,剛要開口,屋外忽然風聲驟起。
    門窗被拍的作響。其中一扇窗子似乎沒有插嚴,“啪——”地一聲過後,被寒風吹開。靠近那邊的幾盞燭火被吹滅。屋內光線頓時昏暗了許多。
    劉府尹身邊的跟班兒一直留在室內伺候。他一溜小跑兒過去,重新關好窗戶。正要轉身回來,兩隻腳卻釘在了原地。
    雪白的明紙上漸漸映出一個黑色影子,晃晃悠悠的。可剛剛關窗子的時候,並沒看見外麵有東西。
    他是絕對沒有勇氣再推開窗戶看個究竟的。杵在原地呆愣了一瞬後,他踉蹌著退後了好幾步,哆哆嗦嗦地抬起胳膊指了過去,“大……大大人……”
    不用他繼續說下去,另外的三人也已經明白了後麵內容。
    因為從他們所在的矮塌上看去,那個黑影更加的形象清晰。
    那赫然,就是一個人吊掛的樣子。
    張閣老雙目瞠圓,臉上寫滿驚駭。劉府尹則身上發軟,直接失手掀翻了棋盤。
    “嘩啦——”一聲響,黑白分明的棋子跳了滿地。而沈從山則在清脆的響聲中反應過來。他倏地起身,衝著窗外低嗬,“什麽人裝神弄鬼!”隨後抬腳將一張矮凳踢飛出去。
    窗戶應聲破裂,碎木屑四處飛濺。
    同霓裳苑那次一樣,黑影消失了,窗外空空如也。
    沈從山隻覺地呼吸都凝滯住。
    然後,不等他重新恢複心跳,女子嬌俏的麵容便毫無症狀地出現在窗外。
    她看著屋內呆若木雞的眾人笑得一臉明媚,一側眉毛一挑,語氣中滿是譏誚,“沈大少爺,您不是要我幫忙找這府中的鬼麽?幸不辱命,我找到了。”說著,她話音一頓,轉眸看向屋側的耳房,“小梅,你也別躲了。不是擔心你義父麽,我把他帶來了,你不想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