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假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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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朝湘南地區四季多雨。
京都內沒有天然的河流湖泊,但是地下水源卻極為豐沛。其中大部分的來源,是東郊山中的溪水滲入地下。
從清晨到正午,巫灩已經在最大的一條溪邊,站了將近三個時辰。
麵前的溪流清澈見底,水聲潺潺,不絕於耳。
下遊較為清淺的一段中,有來自附近村落的孩童在打鬧著。陣陣歡聲笑語隨風飄散。
遠處山林裏突然響起尖銳的鳴叫聲,隨即一群飛鳥簌簌升空。不知是驚擾它們的,是村中的獵人,還是野獸。
巫灩怔怔地回過神來。她姣好的麵容上表情略顯扭曲,交握在小腹前的雙手十指糾纏緊握,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在幾經糾結和猶豫後,她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掏出了一隻小巧的方形骨製小盒。
“阿灩……”低沉地男聲輕輕響起,是一直如影子一般安靜守在她身後的巫寒。
“阿灩……”巫寒跨前一步,同她並肩,語氣中帶著一絲懇請和僥幸,“你真的要這麽做麽?”
“不然呢?”她頭也不回的反問,聲音冷然。
巫寒沉默一瞬,然後發出一聲長長地歎息。明知無力阻止,他還是緩緩說道:“族長一向器重你。你再和他說一說,或許……”
後麵的話,在她冷銳的注視下戛然而止。
巫灩倏地轉頭看向他,麵色青白,目光如刀,“要去你去!”
巫寒從未見過她如此凶狠的目光,心頭不由微微一顫。他在她的瞪視下,漸漸低頭。除了歎氣,再無他法。
巫灩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繼續盯著腳下的溪水。
“不會有什麽事的。族長自有分寸。他說過這東西隻會讓京城內外的百姓遭幾天罪,不會要人命……沒事的……沒事的……”她絮絮地低聲念著,不知是再向巫寒解釋,還是在寬慰自己。
她微微顫抖著打開了盒子。
一條通體血紅,隻有食指指節長短的蟲子暴露在空氣中。它律動著爬到盒子邊沿,巫灩反手輕甩,將它甩進了溪水之中。
那蟲子甫一入水便融化開,仿佛朱砂暈染。但轉瞬之間已被水流衝淡,溪水又恢複了透明澄澈。
巫灩見狀,反複做了幾個深呼吸。而後閉上了眼睛,靜息凝神,紅唇微微合動間,輕聲的唱吟緩緩溢出。
…………
“六殿下,你奉旨要我的命,難道也奉旨要我腹中秦穆骨肉的命?!”
秦穆離得老遠,就將殷笑的話清清楚楚地收入耳中。
那聲音清脆悅耳,滿滿地自信,又帶著幾分狡黠和不屑。絲毫沒有普通女子在生命受到威脅時,該有的那種慌亂和無措。
原本焦急驚惶的心情,一瞬間平靜了下來。
她怎麽會是普通女子呢?他喜歡的姑娘,當然不是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嬌柔千金能夠比肩的。
她聰明狡黠,膽大包天。還特別能吃。
多少次被卷入那些詭異的危險中,也沒有在生死關頭真正慌亂過。
何況是在這風平浪靜地大白天,麵對一個秦玨。
秦穆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笑容是從未有過的溫和愉悅。那邊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他沒有刻意隱匿自己的氣息,隻將腳步放的輕緩。
“六殿下,你不必這樣看著我。若是不相信我的話,你大可以找太醫來驗證。”
秦玨抿唇默然,而後輕聲笑了出來,“小嬸嬸這是哪裏的話。小皇叔人至而立才有了骨肉,我相信縱然是父皇,也不會如此不近人情。”
殷笑卻仍舊堅持,“還是找人驗證一下吧。萬一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呢?”
正緩緩靠近兩人的秦穆聽著這話不由皺眉。什麽叫她欺騙了秦玨的感情?這種詞豈能亂用,真是欠收拾!
秦玨搖頭,“我若當真找人驗證,恐怕小皇叔會不高興。”他自始至終都一派溫和,仿佛不是來取人性命,而隻是普通的探監罷了。“小嬸嬸……”他邊說,邊站起身,“不管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這就回去稟告父皇。還是由他再做定奪為好。”說完舉步要走,卻又突然頓住。
他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院門外的人微微一怔,隨即抱拳拱手,“侄兒見過小皇叔。”
殷笑抬眸看他一眼,沒有表現出絲毫地意外。仍舊背對著院門,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裏。她早就感應到了秦穆的到來,至於這隻王八為何慢悠悠地才磨蹭到這裏……她就不得而知了。
秦穆並未應下這聲招呼。他看了眼秦玨,又掃了眼殷笑的背影。不徐不疾地走入院中,挨著殷笑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見狀,秦玨也重新坐回了石凳上。
院中的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最後是秦玨率先打破了沉默,“小皇叔不要怪侄兒,我也是奉了父皇的旨意。”
“奉了皇兄的旨意?”秦穆眉梢微挑,低聲笑了笑,“阿玨,你父皇何時給你的旨意?能讓我看看麽?”
秦玨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袖中掏出一隻信封,隔桌遞了過去。
封口處的火漆還是嶄新得,已經被破壞。秦穆將裏麵的紙箋抽出,利落地展開看了眼,頓時緊皺起了濃眉。
白紙黑字,隻短短兩行字,交代秦玨暗中處理殷笑。上麵的字是建德皇帝的筆跡,但仔細看卻又有些別扭。空白處壓了寶璽,朱砂鮮紅刺目。
秦穆盯著它端詳了片刻,並沒有遞還給秦玨,而是將那張紙放在了手邊。然後又問道:“這旨意是何時傳給你的?又是誰傳的?”
秦玨有些不明所以,又像是意識到什麽,“小皇叔為何問這些?”
秦穆說道:“你隻管回答我便是。”
秦玨皺了皺眉,“大概是戌時過後。傳旨的小太監是個臉生的,他拿的是禦書房的腰牌。”說著,他將那隻白瓷瓶放在了桌上,“除了這封密旨以外,他還一起給了我這個。”
秦穆伸手拿過那支瓷瓶,拔開蓋子聞了聞。
那味道很熟悉,是宮中特製的毒藥,服下後不會當場發作。人會變得困頓嗜睡,然後在睡夢中不知不覺死去,死後容顏不變。若不仔細驗屍,很難發現是死因是中毒。是賜死後妃常用的毒藥。
秦穆塞好蓋子,將瓷瓶壓在了信紙上。
一隻纖細白嫩的爪子這時從旁邊伸了過來,不等觸碰到瓶身,就被他輕輕拍開。
秦穆轉眸,低聲嗬斥她一句,“不幹淨的東西別亂碰!”
“哼!”殷笑鼓了鼓腮幫子,翻了個白眼兒表示不滿。
秦穆也不理她,重新看向對麵的秦玨,忽然開口,“老六,我也不瞞你了:昨日酉時過半,皇兄忽然暈倒在了禦書房,至今尚未清醒。”
“什麽?!”秦玨因為太過驚愕,猛地站了起來,“父皇不是感染風寒了麽?”
秦穆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仔細觀察著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你父皇不是感染了風寒。”
秦玨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他……”
秦穆並未解答他的疑惑,而是反問道:“來給你傳旨的人是戌時過後。那個時候你父皇已經昏厥。這道旨意是從哪裏來的?”
秦玨薄唇微抿,麵色凝重,“可是這信上的確是父皇的字跡,上麵的寶璽也是……”
“上麵的寶璽是先蓋上去的。”一道女聲忽然插了進來。殷笑趁著剛才將那張紙,和那隻白瓷瓶全都拿到了自己手中。她將信紙翻轉,舉向秦玨,“這字跡是不是皇帝陛下的我不知道,不過這印章絕對是先蓋上去,然後在寫的字。”說著,她在幾個字上指了指,“那個蓋印章的人大概沒有等印章幹透,就將紙折了起來,所以這幾個字寫的時候,覆在了印泥上麵。若是先寫字,後加蓋印章,則應該是印泥覆蓋在字跡之上。”
她話音頓了頓,轉眼瞥了下秦穆,然後又重新看向秦玨,“六殿下,這封密旨十有八九是假的。難道這些不妥,你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