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風萬裏送秋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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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雲嵐點頭,隨即又搖首:“依暮雲向來狂妄,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裏,自從她八年前回來之後,更是對所有人的好處都視而不見。我總也想不明白,能讓依暮雲一見傾心之人,該是何等模樣。我記得依暮雲提過那人的名字,”他再歎一聲,“——叫聖渢。”
    讓依暮雲對著洛雲嵐的灑脫、扶雪珞的風度都能視而不見的男人,蕭冷兒細細念著那名字,聖渢。
    腰上一痛,蕭冷兒抬頭,卻見扶雪珞甚是不讚同目光:“暮雲妹子的心上人,你念著作甚?”
    蕭冷兒偏了偏頭,原本是要說些什麽,轉眼看到洛煙然,卻立時又閉上了嘴,向洛雲嵐笑道:“這樓心月,倒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洛雲嵐頷首道:“這是自然。樓心月少年成名,身兼蓋世武功、絕頂智慧,虛懷若穀,運籌帷幄,又豈止魔界中人敬若神明而已?即使野心可昭、殺人無數,也被天下人尊稱一聲‘聖君’的大魔頭,這般梟雄人物,當真曠古絕今。”
    蕭冷兒半晌喃喃道:“若拋開對立的身份及彼此立場,這兩人倒當真是今生的知己與生死之交。”她說這話時又怎能想到,二十年前那一對惺惺相惜的人中之龍為了各自的理想以及立場最終以性命而戰。二十年後更大的悲痛與無奈,卻終究要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這卻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洛雲嵐一時有些不解:“誰和誰?”
    蕭冷兒站起身來,看向扶雪珞同時望向自己的溫柔笑意,心知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轉身向外走去,口中淡淡道:“小洛可知道,八年前樓心月之所以違背自己的誓言跑回中原來,一半是為了觀望形勢以求再起,更多的,卻必定是為著與蕭如歌的生死交情。”
    她說這話時,洛文靖正從門口一步跨入,聞聲不由頓住,凝神望她影子,忽然便從她瘦怯身子上看出另一人的風采來,出神片刻,眼見她就要走出去,連忙喚住她:“你去哪?”
    蕭冷兒笑道:“故事聽完了,自然去打探一下情況。”
    洛文靖揮了揮手:“我知你擔心正豪兄父女的安危,好歹也聽我講完這蘇堇色的事,再行定奪。”
    蕭冷兒便又走回來。
    洛文靖歎道:“這蘇堇色幾年前隻身來到江南,不出多久名聲便大了起來。我起初並未將此女放在心上,直到雲嵐與她相交,我這才注意起來,卻也並不知她身份。魔界餘孽二十年來中原各地仍散布不少,這我與扶大哥心中都清楚得緊。想是武林大會將近的緣故,前些日此地竟頻繁出現狀況,我調查之下,竟查到那蘇堇色身上,我這才當真對她起了疑心,這些日細細調查下來,這丫頭雖聰明,先我行動之前已毀去一切並抓了正豪兄父女,但由此倒也落實她魔界中人的身份。”
    蕭冷兒這時才想到為何一個武林大會竟讓這許多人都緊張起來:“武林大會之期,同樣便是樓心聖界重返中原武林之日。原來如此。”
    洛文靖頷首不語。
    蕭冷兒看他神色,忽然問道:“以樓心月之能,他如何不知所謂威脅利誘對你毫無用處,八年前為何要擄走煙然?”
    洛文靖一窒,洛煙然與洛雲嵐也自聞聲抬頭,這同樣是他們兄妹始終無解之事。半晌洛文靖轉身淡淡道:“當下卻是找到妖女與正豪兄一行人落腳之處才是正事。”
    明知他不願多說,蕭冷兒也不勉強,皺眉道:“有甚線索沒有?”
    洛文靖皺眉,搖頭。
    洛雲嵐忽道:“堇色不是那樣的人。”
    幾人訝然抬頭,聽他又說一遍:“堇色不是那樣的人。原本我也極是惱恨她,但此刻靜下來想,縱然堇色心懷不軌,但我好歹與她幾年相處,對她性子多少有些了解。她或許會擄走暮雲,但如此殘忍的殺人縱火,卻絕非她能做得出。”
    扶雪珞搖首道:“看來我們仍是低估了蘇堇色的實力,隻怕前來接應她之人,在我們去拜會她當時便早已到了,從容部署一切。”
    蕭冷兒淡淡道:“既如此,便耐心等候,他們以幹爹暮雲為質,總會找上我們。”
    洛文靖看著她,忽道:“冷兒,我求你一件事。”
    蕭冷兒訝然看他,聽他再道:“無論對方提出什麽條件,想來我都無法答允,此番樓心聖界重返,我勢必要趕去洛陽參加武林大會。但我欠正豪兄父女良多,望冷兒想盡辦法幫我營救他二人。”
    蕭冷兒隻覺有些煩惱:“我是決計不願插手這些江湖恩怨,但幹爹與暮雲的性命,我無論如何也得救回來。”頓了片刻又道,“此人轉眼便殺害依家幾十條人命,心性殘忍,要救得幹爹二人平安無事,隻怕到時得見機行事。”
    此話雖又添煩惱,對洛文靖請求卻無疑是答應下來。
    洛文靖正要再言,忽見管家洛遙匆匆走進來:“老爺,城中又出事了。”
    洛文靖心下一緊:“什麽事?”
    洛遙正要再言,忽聞一聲低呼,眾人連忙回頭,卻是蕭冷兒捂了腹部垂下頭去,額上一粒粒冷汗,扶雪珞已然細撫她脈,皺眉道:“是中毒。”
    洛雲嵐洛煙然這片刻也自蹲下身去,蕭冷兒劇痛中勉強答道:“昨夜火燒依家那煙裏、煙裏有毒,此刻煙霧散開,城中之人隻怕、隻怕……”
    扶雪珞當機立斷,溫言道:“別再說話,我立刻運功幫你逼出來。”看洛文靖一眼,洛文靖也已在洛煙然身後坐下,一手抵了她背心。三人中洛雲嵐功力最深,中毒也是最淺,權衡下自是得先放著他。
    當下幾人紛紛盤坐,扶雪珞四人在依家呆了整夜,除他之外,另外三人都中毒頗深,好在洛煙然功力深厚,與洛文靖內功路數也是完全契合,不出片刻,毒素便被逼到她右手指尖,稍微用力,指尖掐破,黑色的毒血便如小箭一般射出來。洛文靖鬆一口氣,吩咐她好好調息,立時又坐到洛雲嵐身後。
    蕭冷兒基本無甚內功可言,體質也是極弱,扶雪珞注入她體內內息,既不能太猛,怕傷到她,但過於溫和,對那體內毒素無甚作用,半晌下來,他早已滿頭冷汗,卻依然無甚成效。蕭冷兒容色慘白,咬牙低聲道:“你隻管去毒,不用擔心我身體!”
    扶雪珞心知隻能如此,再晚得片刻,毒素浸入她心脾,以她身體,再想清毒,勢必難上加難。狠狠心,終於手抵她背後不再顧及。
    毒血從指尖逼出同時,蕭冷兒張口便是一口鮮血,扶雪珞甚感心痛,卻不敢猝然收掌,慢慢收回自己內力,順便留一絲內息幫蕭冷兒調息心脈。饒是如此,到他終於完全收回功力之時,蕭冷兒早已渾身無力倒在他懷中,清麗臉上無半分生氣。
    見她模樣,扶雪珞幾人不由慌了神,蕭冷兒縱然體虛,仍是眼神示意幾人不用著急,便趁著扶雪珞方才留在她體內內力,幾經運行,力氣與血色終於又一點點回來,半晌終於能夠動作,蕭冷兒掙紮著從扶雪珞身上站起來:“我們快出去看看。”
    扶雪珞憂慮:“你的身體……”
    蕭冷兒打斷他:“此人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我們一開始便落了下風,處處受他掣肘,若再多番顧忌,隻怕到時城中百姓盡數遭難。”
    扶雪珞眼見洛文靖緊繃神色,剩下的話無法出口,終於歎息一聲,還是扶著蕭冷兒幾人一起走出門去。
    當下幾人吃下扶雪珞給的避毒丹出了大門,街上眾多人一些橫街痛呼,一些人吃力攙扶,有些早已暈了過去。蕭冷兒苦笑道:“城中這許多人,若找不出解藥,即便有再多武林高手,也不夠使。”忽然想起一事,向扶雪珞道,“分明你也聞了那毒煙,為何卻一點中毒的跡象也沒有?”
    扶雪珞注視街上中毒之人,淡淡道:“我身體自幼為家父精心調理,也算百毒不侵。”
    蕭冷兒這才放心,再次看向街上之人,聽扶雪珞道:“我認識一人,天下之毒,想必沒有她解不出。”見到幾人麵上喜色,心下歎息一聲,“但以煙下毒,擴散之後都能禍及全城,如此手法,除她之外,我也想不出還有別人。”
    蕭冷兒霍然抬頭:“你認識下毒之人?”
    扶雪珞頷首:“想必就是她。以她一貫的自負,想來中毒之人三日內若無解藥,隻有速死一途。”
    洛文靖幾人聞言麵色更沉,蕭冷兒反倒笑出聲來:“如此,我們總算占了一處主動。”湊到扶雪珞耳邊一陣低語,扶雪珞微笑頷首,兩人方自說完,已見一個紅衣少女行了過來。
    洛雲嵐容色一沉,已聽那紅衣少女笑道:“我家姑娘請諸位到‘醉春風’一敘,姑娘早已備酒相候。”
    認出她是蘇堇色近身侍婢,洛雲嵐也不多說,幹脆道:“帶路!”一句話說完,才想起自己閉著眼睛也能找到醉春風。
    當下洛文靖留下管家洛遙,一行人便行往城中排行第二的酒樓醉春風。一路不少中毒倒地之人,至今無家人尋來,幾人看得難受,心知此刻救不了他們,卻也不伸手。到了那醉春風,一樓也同樣一片狼藉,上了二樓,卻是潔淨雅致,唯一一桌客人,正是蘇堇色。
    見眾人上樓,蘇堇色笑著轉過頭來。眉目含情,顧盼風流,與蕭冷兒幾人那日所見大相捷徑,笑道:“洛大俠,扶公子,洛小姐。”最後才向洛雲嵐點頭,神色間甚是親昵,“雲嵐,還不過來坐下,堇色早已靜候多時。”
    幾人一言不發,俱都走到席間落座。洛雲嵐四周觀望一眼:“依伯父與暮雲呢?”
    蘇堇色舉止優雅為他斟酒,柔聲道:“你不用擔心,依姑娘是你心上之人,我如何舍得冷落她?對她的照顧隻比你們更周到。”
    洛雲嵐張了張口,卻覺心中發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冷兒也盯著她,良久仰頭飲盡杯中酒笑道:“暮雲若受到任何傷害,我便將你一劍劍刺成個馬蜂窩再脫*光衣服扔到街上去喂狗。”街上眾多人,她眼光卻獨獨盯著那隻在一人麵前嗅來嗅去的大黃狗。
    蘇堇色仍是漫不經心模樣,也盯著與她同一方向,看的卻是人:“堇色倒有些糊塗了,分明該是各位有求於我,這番恐嚇,莫不是要嚇壞堇色的膽麽?”
    蕭冷兒衝她一笑:“我倒真想嚇破你的膽簡單了事,可惜你那臉若城牆心似蛇蠍,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輕易攻破。”
    洛雲嵐悶笑出聲。蘇堇色此刻心思倒盡數給蕭冷兒吸引過去,看她半晌笑道:“這位姑娘好俊俏的模樣,可惜麵生得很。”
    “小爺我既沒有大把銀子養著你,也不若洛家公子人才風流讓人趨之若鶩,蘇姑娘哪能麵熟得起來。”蕭冷兒惱恨她抓走依暮雲,言辭間隻把自己聽過的最惱人的話盡數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