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素衣纖指鬥修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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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渢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不浪費任何一點可以下咽的食物,這早已是他多年的習慣。小時侯接受鍛煉,就經常因為搶不過一隻狗、一匹狼或者一頭老虎而整日餓肚子。後來執行任務,也時常十天半個月都沒什麽象樣的東西可以吃。所以他總是很珍惜到手的食物,對他們來說,這是比金山銀山更珍貴的東西。而眼前這人,聖渢慢慢抬頭,望了那無暇得連陽光都要失色的笑顏一眼,唇角掠過譏諷的弧度。她不過是個從來不知道塵世間醜惡的小孩子而已。如果讓她看清什麽是真正的現實,她還會笑得這樣明亮到刺眼麽?
    想著,那唇邊的弧度略有些得意起來,美麗的眸色深不見底。
    好容易等他吃完,蕭冷兒立時急不可待地拉他起來:“大哥哥,我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聖渢衝她一笑:“好。”
    那笑容……蕭冷兒心神微微恍惚,立時又揚起笑臉:“太好了!這裏大哥哥比較熟,你說我們去哪裏?”
    聖渢眸色更深一些,伸手似隨意指了指某條路:“去那邊。”
    蕭冷兒自然無疑,拉著他興高采烈向外走去。渾然不覺自兩人出園子後一路所遇眾人的驚慌眼神。瞟一眼身邊之人,蕭冷兒握他的手微緊了一些。這人啊,還真是讓旁人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一路前行,蕭冷兒本來甚覺有趣。但莫約一炷香時辰之後,她卻再也沒有這般想法。奇怪的聲音由遠而近,蕭冷兒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大哥哥……”
    聖渢不動聲色:“去看看吧。”
    痛苦到幾近扭曲的聲音越發清晰傳來,蕭冷兒不自覺打個寒顫,拉了聖渢匆匆前去,渾然不覺身邊少年眼中愈發玩味的笑意。
    不多時兩人終於來到樹林盡頭,眼前豁然開朗。蕭冷兒終於找到聲音的來源,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想要嘔吐的感覺。這瞬間她隻願自己從未到過這如同地獄一樣的地方,從未見過這般慘絕人寰的景象。
    眼前這一大片圍場中恐怕已聚集了曆史上所有最著名、最殘忍的酷刑,甚至連傳說中殷商的妖妃妲己所創的炮烙、蠆盆等也一樣不缺。
    視野太過開闊,開闊到蕭冷兒連每一個細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簡直連想裝看不到都裝不出來。
    最中央的酒池肉林中,幾個侍衛模樣的人正把幾個人的頭顱硬生生往酒池裏壓。那酒池中尚漂浮著幾具散發惡臭、麵目全非的屍體,想是先前被折磨死的人還未來得及被弄走。
    那炮烙刑柱上綁著的一人,頭發、臉容、前胸後背都已焦黑潰爛,卻依然留了一口氣在,神誌似乎也還清醒,一聲聲慘叫讓蕭冷兒幾欲暈倒。
    勉強鎮定心神,她再接著看下去,這一看之下卻再忍不住趴在地上要命地嘔吐起來,似要把苦膽也給吐出。
    一個女子正給赤身裸*體押到一個大坑旁,便是傳說中慘無人道的酷刑蠆盆。但最可怕的卻不是裏麵那群蛇堆積、萬頭齊仰的景象,而是坑中尚未被蠶食光的另一具赤*裸的身體。世上隻怕再找不到第二具比這更恐怖的身體,原本該是光潔的肌膚連一分一毫都不複見,那身體上到處是坑坑窪窪的殘肉,一些地方已可見白骨森森。那女子臉上鼻子眼睛已盡數不見,隻有一個個連血液都已幹枯的洞布在臉上。但那女子竟還未死,已看不出是嘴的地方尚在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殘缺不堪的手臂竟還有力氣在群蛇中*移動。
    那坑旁的女子再受不住這般折磨,“哇”地尖叫一聲便生生暈了過去。
    蕭冷兒隻覺已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的境地,勉強抬起頭來,這一看幾乎又要駭得暈了過去。
    蠆盆旁邊儼然便是一個真正的屠場。兩個赤著上身、肌肉極為發達的威武男子正在霍霍磨刀。
    蕭冷兒這輩子簡直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大的一把刀。
    而那被鐵鏈鎖住了手腳、動彈不得的兩個人,臉上、身上的肉赫然已不到一半,隻剩一半嘴唇的口裏,還在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其中一個屠夫此時已磨好了刀,走到左邊那半個人身旁,自言自語道:“還差五百三十六刀,得慢慢割才行。”說話聲中亮得刺眼的屠刀已在那人剩下的半邊臉上比劃起來。半晌手起刀落,一刀刺入那人臉上便輕鬆剜下一塊肉來,那人慘叫聲方起,複又痛得暈過去。
    屠夫眼也不眨一下,毫不在意把那肉丟進正濃煙滾滾的油鍋裏,裏麵已煮了半鍋的肉,想必便是從這兩人身上剛剮下來的。
    他見那人尚未醒過來,不由皺了皺眉,左手拿起一隻長勺,舀了大半鍋煮沸的油朝那人臉上剛割下肉的部位淋去。“滋”的一聲,那森森白骨處便冒出濃煙來。
    堪堪暈過去的人驀地一聲慘叫,半邊身子一陣可怖地痙攣,又再次醒了過來。
    觀旁邊另一個屠夫卻似比這一個更為享受這剮人過程的樂趣。隻見他悠閑的從油鍋中撈起一塊已炸得金黃的肉,另一隻手拿火鉗硬生生把他麵前那人緊閉的嘴掰開,然後把尚滋滋作響的人肉扔進那人嘴裏。那人還剩一半的麵上神情痛苦之極,口中不斷發出“咿呀”之聲,想必那就是從他自己身上割下的肉。
    蕭冷兒手腳冰涼,勉強扶住聖渢的肩膀,身體大部分重心依靠著他不致倒下。聖渢趁機回頭望她一眼,卻見她眼中一片強忍的悲痛之色。黑眸中湧起複雜情緒,遲疑片刻,終將頭再掉轉過去。
    蕭冷兒再依次看下去。那屠場旁邊竟還有一個比屠場中的更大數十倍的油鍋,幾個人同時被縛了雙手吊於那油鍋之上卻也不顯擁擠。蕭冷兒心中方自想到,已見那縛住幾人的繩子被齊刷刷斬斷,“撲通”幾聲,那幾人已全部掉進油鍋之中。但出乎蕭冷兒意料,那幾人短暫的害怕過後顯然都早有準備,那麽燙的鍋油,幾人身在其中竟連吭也不吭一聲便各自向其他人的身體上躥去。原本幾人都隻有半截身子置於鍋中,但這一折騰下,便已有兩三人被硬生生從頭到腳淹入鍋中,倒是想叫也叫不出來了。還剩最後的兩人仍不罷休,各自把對方死命往油鍋中攘。那沸騰的油已使得兩人下半身幾乎生生廢掉。推攘之中濺到二人身上的油也使得肌膚“滋滋”炸裂開來。但兩人在瘋狂的求生意識之下,卻似把這一切都給忘了。
    最終那最後勝出的一人爬在鍋中重疊幾人的屍身之上——隻因他的雙腿已無法支撐,慘笑道:“我贏了,快依言讓我上去!”
    一直站在油鍋旁靜靜觀望之人笑了笑,尚未答話,那人身下的第一人雙手突然輕微動了動,竟拚了最後一點力氣把那人給拽下油鍋,便終於再也無法動彈一下了。那上麵之人想是先前已用盡氣力,此刻被拉下之後,終於也無法再站立起來。
    鍋邊之人眼中露出奇怪的笑意,喃喃道:“死前當個明白鬼,倒也死得瞑目了。”
    油鍋旁邊就是刀山了,上百的刀尖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睛發疼。過程與方才那油鍋之刑無甚差別,最後也依然是死得一人不剩。
    蕭冷兒心中忽的有些奇怪,陽光竟能照進這樣的地方?眼睛看向下一處,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已把肚子裏的東西全部吐光,這一看之下,卻再次趴在地上狂吐起來。
    那刀山右邊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宮圖。一男一女正赤身裸*體抱在一起,動作之淫*穢實不堪入目,蕭冷兒耳聽那淫*聲浪語隻覺自己幾乎快瘋掉。兩人旁邊另有一人,雙腿想必是被點了穴,躺在原處無法動彈,但一雙手倒是活動自如。身上臉上不知是受了什麽折磨,布滿傷痕,而從臉到耳朵脖子處全部漲紅得快滴出血來,眼中神色幾近瘋狂,瞪圓了眼看著身前那對男女。那兩人每個動作,每一聲呻吟,似乎都讓他無法忍受,口中不斷喘著粗氣,雙手再一次不由自主向自己身上、臉上抓去。麵上神情痛苦得幾近扭曲,但他自殘身體的動作卻愈發的快。
    蕭冷兒看了片刻,便明白過來,隻覺自己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紅。那人想必是被逼吃下極厲害的春*藥,是以見那兩人苟且行為這才如此反應。她思索這片刻,那對男女的動作已越發放*蕩,叫聲也越來越不堪入耳。旁邊那人臉上、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隻見他遲疑一會,便終於舉起一雙手,蕭冷兒正不知他要幹嗎,已見他雙手狠狠往自己雙臂折去。此人想必從前武功也不弱,竟一招之間便把自己兩條手臂生生卸下,終於淒厲地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蕭冷兒手足冰冷,置身處嚴酷如臘月飛霜。
    正自愣神間,隻聽身邊一聲大喝:“你等何人?竟敢到此偷窺!”
    蕭冷兒連忙轉身,已見一人手持長鞭朝著站在她前麵一些的聖渢身上抽去,不及多想,趕忙縱身撲上,生生受了這一鞭,不由自主一聲悶哼,雪白的衣裳立時染上血漬,紅得驚心。
    聖渢沒料到她竟有此一著,大驚之下立即一掌向那人擊去。蕭冷兒連忙拉住他手臂,聖渢不得已住手,回頭皺眉望她。搖了搖首,蕭冷兒此刻心中已有決斷,低聲道:“大哥哥,你莫跟來,就在此處等我。”不等他回答,已轉身走開,走了幾步,卻又回頭,衝他微微一笑,“大哥哥,謝謝你今天帶我來到這裏。我是說真的。”
    聖渢心中一震,幾乎立即就要跟上去,卻終於還是頓住不動。
    一步步走到那地獄門口,其上“修羅宮”三字觸目驚心。立時就有幾人手持長鞭圍了上來,厲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修羅宮!”
    蕭冷兒對幾人手中長鞭視而不見,淡淡道:“我要見你們這裏領事。”
    一人厲喝道:“你找死!”
    蕭冷兒仍隻淡淡道:“讓你們管事出來見我。”
    幾人不再多言,長鞭如毒蛇狠狠揮下,鮮血飛揚。
    蕭冷兒緊咬紅菱般的嘴唇,目光一一從幾人麵上掃過。那張張陰森而麻木的臉,僵冷的神情,露在外麵的肌膚竟白得透出黑紫,與死人無異。
    靜靜看著他們,眸中慢慢由憤怒變成悲憫,長期活在這樣的地方不見天日,即使陽光能照射到他們的身體,隻怕也永遠照不進他們的心。
    素衣上血色如魅,蕭冷兒隻靜靜道:“我要見你們管事。”
    那長鞭正欲再抽,已聽一聲輕喝:“住手。”
    蕭冷兒回頭,一個年約三十的白衣男子正朝她走來,容色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