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難萬險始相見(中)

字數:527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秋水 !
    庚桑楚笑而不語。
    蕭冷兒繼續逼供洛煙然:“煙丫頭,你說。”
    洛煙然輕笑討饒:“好了冷兒,我與庚大哥再熟可也比不上你二人那樣熟。”
    蕭冷兒聞言更是不依,哼聲道:“如此說來,你們倒當真熟得很了。”
    原鏡湄把她片刻之前才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搬過來:“喲喲,怎麽這麽酸,哪家醋壇子打翻了一地呢?”
    蕭冷兒氣結,重重的哼一聲。
    聖渢和馥香濃眼見眾人鬧成一團,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他二人自出生到現在,好似心中所有關於熱鬧的念想都已被眼前這幾人占光。而問心……兩人不由自主對望一眼,問心雖向來表麵都是不正經的樣子,但蕭冷兒出現之前,他們卻甚少見他笑得像此刻這般真心的模樣。
    一時雖都有些不慣,但心中也並非就見得不開心。輕咳一聲,馥香濃緩緩道:“今日就都留下來在這裏用飯吧。”說罷起身先行,這已是她難得的和顏悅色,心中竟有些赧然,匆匆而去。
    一行人笑著起身。
    許是坐得久了,洛煙然站得太急,一時腿上生出麻木之感,驚叫一聲,便直直向後倒去。一旁的蕭庚二人都是大急,蕭冷兒苦於無法行動,庚桑楚卻是立刻就上前,穩穩把佳人接入懷中。
    氣氛頓生出些微妙的變化來。洛煙然大羞之下,連忙掙脫他懷抱,連連退後幾步,不自在側首。
    即便如此,也已經夠得蕭冷兒看了,暗中挫挫牙一臉燦爛笑道:“小爺我有傷在身忌大吃大喝,就先自行去弄點清粥小菜然後回房睡覺了,各位一定好好玩,玩得盡興!”瞪庚桑楚一眼,轉身而去。
    洛煙然急道:“冷兒!”奈何蕭冷兒充耳不聞,她也隻有在原地幹跺腳。
    依暮雲歎息連連:“果然是女人,就一定天生會吃醋。不管她是聰明絕頂還是潑皮無賴。”說罷斜斜瞟了一眼臉色同樣不大好看的原鏡湄,拉著洛煙然也自跟在馥香濃身後而去。
    庚桑楚卻不知怎的,並未像往常一樣去追蕭冷兒,隻怔怔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神色奇異。手中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和緩的風總也似搖不進他心裏。
    這一頓飯直吃了幾個時辰。
    庚桑楚和洛煙然倒似要把先前那一點若有若無的曖昧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坐上桌就絲毫不再顧及其他人,隻兩人相對痛飲。洛煙然雖不是一兩杯就要倒下的主,但依暮雲卻知她平日裏甚少喝酒,像此刻這般豪飲更是從未見過,不由心裏暗自犯了嘀咕。
    庚桑楚才高八鬥,洛煙然卻也胸有丘壑。庚桑楚文采風流,洛煙然也自妙語連珠。兩人吟詩作對,狂歌伴樂,行酒令,猜謎題,隻引得其他人相繼入局,一個個不支倒下,到最後這屋中隻剩滿屋狼藉,一地醉漢。
    月亮早已掛上房頂,落下一室皎潔。
    *
    庚桑楚所居思黎苑門前,一道黑影輕煙一般閃過。
    來人輕車熟路,直入庚桑楚臥房,一陣翻箱倒櫃之後一無所獲,卻也不氣不惱,便坐在床邊冥思苦想起來。她今晚有的是時間,倒也不急。
    思考半晌,眼神無意識飄向書桌旁邊一些廢紙,她目光猛的亮了起來,從床頭跳起三兩步蹦到書桌前,在桌上的一大堆書籍紙張中仔細翻閱起來。半晌,從大堆貌似廢棄的紙中抽出一張,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笑意,她怎的現在才想到,以庚桑楚自視之高,又怎會在自己房中裝什機關暗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雖然人人都知道,但正因為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會再有人過多去注意。
    一時興起,索性在書堆中更詳盡的翻閱起來,半晌從群書中抽出一冊,眼中甚是玩味的神色。
    站起身來,她正要離開,不料不小心把背後牆上掛的一幅畫聳落在地,她連忙彎腰拾起,隨手便打開了來,目光隻瞟得一眼,卻結結實實呆在原處。隻見那畫上之人眉目雋雅,風姿雍華,手中一把折扇盡顯風流,容姿之美無人能及,可不是正是庚桑楚。畫上題字銀勾鐵畫,那“庚桑楚蕭冷兒”六字龍飛鳳舞耀人眼目,她不由自主輕聲念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故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念著念著,心頭便浮現出那日初識他絕世風采,不由癡了。半晌伸手除去麵紗,臉上一個甜得醉人的微笑,這不是蕭冷兒又是誰?
    呆呆看了那畫半晌,蕭冷兒方淡淡道:“出來吧。”
    一人走出來,玉袍寬帶,如她那日所見,也正如畫中一般,風采天成。
    兩人癡癡相望半晌,庚桑楚方搖扇笑道:“我回來的路上還一直在想,願一切隻是我自己庸人自擾。”
    蕭冷兒卻隻微笑:“這畫你一直放在身邊?”
    庚桑楚點頭:“我早已說過,你我相交於心,我把你看得極重。你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我自然都放在心上。”
    回想前塵,蕭冷兒恍然:“我幾探你書房,你心中都是有數。”不由搖頭苦笑,那時自己猜想他故意不睬她或是設了陷阱給她跳,果然一語中的,偏生自己還是大無畏地跳了進來。
    庚桑楚點頭。
    蕭冷兒大歎:“這麽說來連我要找什麽東西你也很是清楚?”
    庚桑楚淡淡道:“你我想法相近,猜你心思,倒也不是難事。況且武林大會在即,那各門派臥底名單,對你實在至關重要。”
    讚同的點了點頭,蕭冷兒續道:“我一直沒有找到,所以你料定,我絕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
    庚桑楚再點頭。
    蕭冷兒見他神情,心中不由有些難受:“你明知你我立場絕不可能更改,我跟在你身邊也不可能全無動作,況且這事也是給你逼出來,先下又何必心中不忿?”
    庚桑楚呆了一呆,卻不說話。
    蕭冷兒心下奇怪:“即使你明知我會再來,但我自信今天演得天衣無縫,你為什麽就肯定我會在今晚行動?”
    庚桑楚心中一股薄薄的惱怒,咬牙道:“湄兒提起扶雪珞時你那刻神色,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洛煙然與你雖然配合周密,但她畢竟不是慣於演戲的人,見她今日種種異狀,我是傻子也該知道了,繼續陪你們演下去又如何?隻一點我倒奇怪,你與洛煙然平日裏絕沒有單獨接觸的機會,倒是何時定下的這計劃?”
    蕭冷兒笑道:“你不用想不通,因為我也是臨時決定。今早她來了之後,與她談笑之時便趁機在她手心劃了幾個字,雖不詳細,但煙然何等聰明之人,見我動作,自然就知道該怎樣與我配合。”見他強作無所謂神情,不由心中一軟,歎道,“你又何必那樣在意,我早就跟你講過,我當雪珞,隻是坦坦蕩蕩的生死之交。”
    “坦坦蕩蕩生死之交,這真是好高的身份,我隻怕還趕不上這坦坦蕩蕩四字吧?”庚桑楚終於再撐不過心裏那點怒意,慘笑道,“你我之間,鬥智鬥勇,我可以不放在心上,這原本是我自己決定。你我立場不同,各有各的選擇,也是誰也無法勉強誰。但你叫我如何原諒,隻為這薄薄一張紙,你竟串通了煙然使那樣的手段騙我,假裝吃醋而去?蕭冷兒,難道這些日子你我之間的感情對你而言就這般不值一提,讓你隨隨便便就可以利用?你總是一副全心全意對我好模樣,總有法子讓我心底為你難受內疚。我忍下一切隻想當你是君子之交,你卻總要挑戰我底線。如今我心中方有一絲動搖,你又怎會知道你轉身而去之時,我明白這一切都是演戲,心中有多恨!有多痛?!”
    蕭冷兒一呆,望著他傷心神色,而聽他說“方有一絲動搖”,隻覺心頭一時大慟,細細密密竄了開來,卻又明知此時不是顧及私人感情之時。半晌柔聲道:“對不起啦,我承認這一次是有些過了,沒考慮你的感受。隻是,戲雖是假,情又怎會做得了假呢?”她盈盈道,“那時見你對煙然關心情切,我心裏當真氣的緊。你明知你我之間感情,在我心中是,是……”她向來遊戲人間慣了,要驟然說出這麽一句情真意切的話著實覺著肉麻無比,但眼看庚桑楚神色,隻覺心裏也被那“一絲動搖”給動搖,豁出去便豁出去了!閉了眼睛叫道,“你明知你我之間感情,在我心中從來是視若珍寶,貴愈千金!”
    半晌沒有反應,蕭冷兒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見那人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頓時臉如炭燒,火辣辣的緋紅。
    庚桑楚心情大好之下,自也恢複一向倜儻,悠然道:“既然感情的問題已然說清,現在便開始討論正經事如何。”
    蕭冷兒一愣,隨即手一縮,狐疑地望著他:“你想作甚?”
    庚桑楚折扇輕搖:“丫頭,你明知今天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還是乖乖把東西給我,我也不至難為你。”
    蕭冷兒一手揚起手中的冊子,一手卻已經把那份臥底名單放在眼前,一目十行:“庚桑楚,問心大殿下,你不會認不出我手中這東西吧?沒錯,就是你那該死的修羅宮每人每款罪責清單!哼,那日白修羅說甚修羅宮從不枉殺一個好人不會濫定一條罪過。”她說著向窗邊退了幾步,眼中仍瞟著手中名單,冷笑道,“我今天就要看看你這樓心聖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殿下,是不是真有說的那般大公無私心似菩提!”
    “你……”庚桑楚上前一步。
    “別動!”蕭冷兒雙目移動得更是飛快,再從窗邊退到油燈之前,“你隻要再上前一步,我就立時毀了你這大公無私的冊子!”
    庚桑楚暗暗咬牙,臉上卻是笑意如常:“你絕不會毀了它!你待那些人可比我有心得多!”
    “你試試看我會不會!”蕭冷兒冷笑,“我反正救不得他們,多挨一刀跟少挨一刀,左右都是死,又有什麽區別!若能因此救更多無辜的人,他們也算死有所值!”
    庚桑楚終是變了臉色,狠狠看她半晌,忽又笑道:“也罷,反正你武林大會之前無論如何也出不了這裏,就是讓你把它都記了下來,又能如何。”
    這一會兒工夫,蕭冷兒終於把所有名字都一一記了下來,心內大大鬆了口氣,順手把手中名單湊到油燈之旁:“是嗎?大殿下既然這麽有信心,我自然也不好打擊你。”把手中冊子拋給他,展顏笑道,“還真被你猜對了,即使你真讓我燒,隻怕我無論如如也狠不下心燒了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