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去留肝膽兩昆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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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後山便遇奇門陣法阻隔,洛煙然隻當又是蘇奉北搞鬼,卻聽江若瑜歎道:“家師多年沉迷五行八卦之術,平日裏無事便在後山中諸多布局,我等弟子都不識得,因此許早已被師傅告知不得擅入後山,怕我等誤入陣法,會有危險。我雖然跟師傅最久,但對這陣法之列也全不熟識,今日若非萬不得已,又怎敢帶二位妹子前來冒險。”
蹲下身留心觀察半晌,蕭冷兒道:“此陣法演變自伏羲六十四卦中第十四卦‘火天大有’。”
江若瑜大喜:“冷兒懂得這陣法?可知如何破解?”
蕭冷兒也不答他,隻是獨自思索半晌,又撿了跟樹枝在地上塗畫半晌,方笑道:“此卦卦象為‘離上乾下’,若我沒有猜錯,破解的關鍵就在左前方的那株蘭花。江大哥,你若不介意的話,便由我說,由你進陣破了這陣法如何?”
江若瑜連忙點頭。
“按照我說的方位走,萬不可行差踏錯。”蕭冷兒停頓片刻,凝神道,“樹枝處左轉,直走向前,遇石堆右轉,再轉右……”
如此在陣中轉了一會兒,江若瑜終於走到左前方那株蘭花處,正要拔起它,已聽蕭冷兒叫道:“不要拔上來,運功震碎它!”
江若瑜內力甚為深厚,聞言也不多問,便自暗中運功一掌下去,直打得那株蘭花根葉四散,連同地上泥土也跟震飛起來。眼見陣中無甚反應,蕭冷兒這才鬆一口氣,擦汗笑道:“你這師傅當然半分也沒有惜花之意,竟連一絲活路也不留予這蘭花。”
江若瑜也笑道:“若這花是顆金元寶,師傅定然隻讓我們輕輕拿起來,再退還給他。”
三人同時失笑。杜雲山愛商愛財,那是天下皆知,為此也不知受多少同僚朋友恥笑,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仍是恨不得每日抱著一堆銀票和賬本入睡。
不再多言,江若瑜領了二人從後門悄無聲息進入。三人除了蕭冷兒,另外兩個武功都算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但蕭冷兒武功雖不怎樣,身上卻向來是一大堆整蠱法寶,自然少不了迷藥之類,三人一路進去,撂倒幾個巡邏的弟子,倒也頗為輕鬆。到後院弟子房之時,有些房間裏還有微微的亮光,江若瑜心頭發熱,不由自主便抬步走過去,卻被蕭冷兒及時拉住:“這房中住的定然不是青城派的弟子。”
江若瑜不解。
再拉著他後退一步,蕭冷兒解釋道:“我們從山下一路上來,見到不少青城弟子與天門的弟子一道遊說小門派中人,本還有些不解。現在看來,蘇奉北卻是抓了一半的人,再放一半的人,那些掛在大門口的屍體,想來便是威脅那放了一半的人為他做事,否則隻怕被抓的一半也會有被殺的危險。因此青城中剩下的弟子,隻怕此刻都還蹲在地牢裏。”
想起一路上來遇到的同門,江若瑜仍是不能釋懷:“他們為何不設法聯絡我們,卻要助紂為虐?”
“若非他們設法通知,我們遠在洛陽如何能及時得到消息?”蕭冷兒無奈,“庚桑楚手段,蘇奉北至少也能學到一兩層,想必除了關押的杜掌門和一幹門人,放在外的弟子,也是每人被逼服毒什麽的,江大哥,你實在不該怪罪於他們。”
江若瑜默然。他倒不是當真怪誰,但咋逢巨變,他心中紛亂無措,對門人是憂是怪,也不過給自己找個依托。蕭冷兒和洛煙然明知他心中不好受,倒也不再多說,便自繼續前行。
青城派地牢頗大,幾乎占了門中地下一半,幾麵環山,卻隻有唯一的通道。三人明知其中定有埋伏,卻也不得不進去。這地牢另一處奇異就在出口雖隻有一條,但入口卻頗多,杜雲山和江若瑜的臥房之中便分別有通下去的密道,此路想必蘇奉北卻是不知。
吃痛的揉了揉屁股,蕭冷兒艱難起身,拍掉身上灰塵,怪不得是有進無出了,卻和洛陽那地道有異曲同工之妙,說是密道,三人根本是直接摔下來,再恨恨瞪一眼頭頂,蕭冷兒心中甚是鬱結。
身上早已換上天門弟子的衣服,三人運氣這般好,剛拐幾個小彎便見到蘇奉北帶著一行人從地牢中走出來,待他們走遠,三人對望一眼,連忙繼續向地牢深處行去,此刻蘇奉北剛走,地牢中防備想必甚為鬆懈。三人一路低著頭,見機放倒一幹巡邏弟子,終於再最後幾個牢房處見到杜雲山身影,雖是清瘦不少,但閉目坐在牢房之中,身板挺得筆直,看模樣倒是沒有受傷。
心中激動,江若瑜搶前幾步低聲叫道:“師傅!”隻叫這兩個字,聲音已微微哽咽。
杜雲山渾身一震,猛地睜眼,看到江若瑜卻是又憂又喜,顫聲道:“瑜兒,你怎的……”
揮劍去斬牢門上鐵鏈,江若瑜咬牙道:“徒兒來遲,累師傅受苦,這就救師傅出去!”
蕭冷兒凝神看杜雲山麵色,道:“杜掌門,那蘇奉北可有逼你服毒?”
杜雲山這才注意到蕭洛二女,怔然道:“蕭公……蕭姑娘,洛姑娘,二位怎的……”
“我們與江大哥一道來救杜掌門。”蕭冷兒打斷他話,“武林盟大隊人馬隨後就到,杜掌門不必擔憂。掌門應當知曉,若有杜掌門在蘇奉北手中,我方便是進退兩難的局麵,希望杜掌門立即跟我們一道離開。”
杜雲山默默點頭。
好不容易砍斷那鐵鏈,江若瑜連忙扶了杜雲山走出來,蕭冷兒再次問道:“杜掌門,那蘇奉北可有逼你服毒?”
想說什麽,杜雲山最終搖了搖頭。
看他欲言又止模樣,蕭冷兒心知有問題,眼下卻不是猶疑的時候,與江若瑜一左一右扶了杜雲山,斷然道:“無論何事,都出去再講。”
忽聽一人大聲笑道:“你以為你們還出得去嗎?”笑聲中一人轉出來,卻是剛剛出去的蘇奉北。
蕭冷兒挑了挑眉。
蘇奉北續又笑道:“看來這杜老兒麵子還真不賴,竟勞得蕭前盟主與洛龍王的千金一同前來相救,本座心中甚是歎服。”
蕭冷兒似笑非笑看他:“蘇門主神機妙算,我倒也佩服得緊。”
蘇奉北揮了揮手,便是一列弓箭手轉出來,數十隻箭對準四人:“現在我隻要一聲令下,四位立時便要被刺成馬蜂窩,本座勸幾位還是乖乖回牢房裏呆著的好。”
蕭冷兒偏了偏腦袋,笑道:“哦?蘇門主還真是舍得下本錢,問心公子辛苦訓練出的弓箭隊,竟被用來對付我這三腳貓功夫之人,委實慚愧。”
蘇奉北笑道:“二殿下點名要本座無論如何拿下蕭前盟主,隻說擒蕭前盟主一人,抵得上武林盟一半援兵。二殿下如此盛讚,閣下莫要妄自菲薄。”
“這庚桑楚可當真瞧得上我。”蕭冷兒喃喃道,“可惜本公子向來不信邪,那自然是寧願被射成一個馬蜂窩的。”
蘇奉北臉色一變,見蕭冷兒忽然又抬頭衝他笑道:“蘇門主可還記得上次令郎不自量力,妄想與我煙然比武,結果卻是慘敗,想必令郎心中甚不服氣。”
這當口她卻突然說起這般不相幹的事,蘇奉北想起庚桑楚一再交代此女詭計多端,武林大會上自己又親自見過她的機智,一時心中警惕,隻是留神瞧著她不吭聲。
“你看我作甚,我又打不過你家公子,隻是——”蕭冷兒麵上笑容更是燦爛,“小爺向來不做虧本生意,就算要變馬蜂窩,也要有人陪同才甘心。”她這句話還沒說完,洛煙然就已經動了。
蘇奉北全沒料到洛煙然身形竟有如此之快,快到他不及反應,等到他能夠開口的時候,卻已經開不了口。
洛煙然還是站在原處,一身的男子粗衣,容色卻依然動人,就好像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但是她手中已經多出來一個人。
這人原本就一直跟在蘇奉北身後,他卻不曾注意。但他一到了洛煙然手中,蘇奉北立刻就認出他來。因為這原本就是他最熟悉的人,同樣易了容混在人群當中的蘇世琰。
蘇奉北一張臉早已鐵青,盯著蘇世琰又氣又恨:“你怎會在這裏?”
蘇世琰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去,正要開口,已聽蕭冷兒笑道:“這問題不如便由我來替令郎作答好了。那日除了煙然,令郎眼見就要坐上盟主之位,結果卻被我這毛頭小子耍了一通,想必心中更不服氣。從蘇門主處得到我必定提早前來相救杜掌門,於是便打定主意要親自抓到我,以血前恥。卻又礙於自尊心,不想被蘇門主知曉,於是便易容混在人群之中,隻想有機會便親手捉了我。誰知,”她聳了聳肩,笑道,“不巧我先前看見蘇門主一行人時,一眼便認出蘇公子來,既然如此,自不好平白放過這擋箭牌。”說到最後三個字時看眼前一排弓箭,想到他今日倒成了名副其實的“擋箭牌”,不由撲哧笑出聲來。
蘇奉北仍是想不通:“你說你早已看到世琰,但從你們進來之後,你與洛煙然一句話也不曾多講,她卻又是怎生知曉?”
蕭冷兒看洛煙然一眼,複又轉過頭來柔聲笑道:“我與她之間,即便隻多看一眼,也勝過旁人廢話十句。”
蘇奉北再說不出話來。
蕭冷兒望了蘇世琰笑道:“怎麽樣,蘇公子,連著兩次栽在我姐妹二人手中,這回可算服了?”
蘇世琰冷哼一聲,卻不多言。
懷中摸出前兩日從洛煙然手中贏回的圖窮彎匕,在蘇世琰脖子比了又比,蕭冷兒悠然笑道:“蘇門主倒是說句話,今日到底是放我四人不放?”匕鋒停在蘇世琰血脈處,笑靨直耀得陰暗的地牢中滿室生輝,“或者蘇門主想要舍了蘇公子,晚年再生一子繼承香火?”
這話卻是有些毒了,但蕭冷兒一想到此人為庚桑楚做盡壞事,便怒從心起,隻覺自己罵得算輕。蘇奉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於揮了揮手,見眾弓箭手都垂下手去,這才恨恨道:“現在可以放了世琰罷。”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白他一眼,蕭冷兒沒好氣道,“放路,放我們出去。我不像你這等人不顧信義,安全之時自然放了你兒子。再囉唆,我現在就殺了他!”匕首一彎,已在蘇世琰脖子上勒出血痕。
又是心疼又是著急,蘇奉北咬牙揮手:“你別傷害我兒子,我這就放你們出去。”急急向前喝退一幹弟子。
示意江若瑜扶好杜雲山,五人從容向地牢外走去,蘇奉北縱然著急,但鑒於兒子的安危,卻也不敢跟來。
匆匆行到青城派門外,蕭冷兒方自鬆一口氣,已聽江若瑜驚叫一聲,她連忙轉頭,卻是杜雲山吐出一大灘血來,心中吃驚,上前一步把他脈息,迅速冷了心。
江若瑜又急又氣:“怎麽樣,冷兒,我師傅可是中毒?”
“這般霸道的毒,哪裏是蘇奉北能下得了。”喃喃數聲,蕭冷兒低聲喝道,“鬼鬼祟祟的臭丫頭,出來!”
一人應聲出來,藍衣如畫,嬌靨如玉,除了原鏡湄原大姑娘卻還有誰?已聽她便走便嘖嘖笑道:“問心說的果然沒錯,區區一個蘇奉北,哪裏攔得住咱們機智百出的蕭大美人?久違了,好冷兒。”
蕭冷兒一見她便覺頭痛:“原鏡湄,又是你。次次壞我好事都是你,當真冤魂不散!”
原鏡湄聳了聳肩:“那也沒法子,誰叫你次次也要壞問心的好事。如何,小美人兒,要麽眼看著杜雲山斃命,要麽乖乖跟我走,兩條路任你選。”
江若瑜拔劍怒道:“我這就殺了你這妖女!”
“哎喲我好怕,”原鏡湄捂嘴笑道,“有杜掌門為我陪葬,倒也不枉此生。”
江若瑜氣得說不出話來,洛煙然仍是押了蘇世琰靜靜立在一邊,杜雲山縱然想說話,但他此刻虛弱,又哪裏說得出?
蕭冷兒歎一口氣:“庚桑楚也當真舍得,為了抓我,竟要你獨自前來冒險。”
“卻又有甚辦法。”原鏡湄也歎一聲,風情款款,“此行問心不在,武林盟若你有坐陣,他如何放心得下。”
她最後一個字說完,蕭冷兒隻覺渾身血液都已凝固。
庚桑楚,不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