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拱手河山討你歡(二)

字數:11215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秋水 !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
    這半年裏,庚桑楚已正式將樓心聖界總壇遷至洛陽,亦將投降的眾多中原武林人士全數編入教中。重新整頓,氣勢如虹。
    如今若將天下看做十分,九分九已成歸一之勢。
    這夜難得樓心月與幾位堂主都回到洛陽,庚桑楚親自設宴,席間為眾人一一滿上酒,舉杯笑道:“這一年來真真辛苦了諸位,問心在此敬諸位一杯。”
    眾人連稱不敢,刑思堂卻甚是豪爽一飲而盡:“待明日應老大與我帶人前去解決了西北邊境那一幹烏合之眾,從此天下再無人敢與聖君敵對,思堂也在此預祝聖君霸業千秋。”
    樓心月卻隻望了一旁自斟淺酌的蕭冷兒,望她半晌忽笑道:“如今天下已定,我隻關心你二人何時能讓我喝到一杯新媳茶。”
    坐在他下首的原鏡湄手中酒杯幾乎拿捏不穩。聖渢長長的睫毛一顫,卻終究無甚表情。
    蕭冷兒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庚桑楚,卻見他麵色如常,懶懶散散舉杯笑道:“你這作家翁的倒比我這娶媳婦的更著急。”
    樓心月笑道:“這杯茶我從六年前等到現在,自然著急。”
    眾人哄笑著連連稱是。
    蕭冷兒隻是不語。望她沉靜側臉,庚桑楚忽道:“如今天下初定,人心不穩,咱們要做的事還有許許多多。暫欠那幾道禮數,本座以為冷兒亦不會介懷。”
    驀地抬頭,蕭冷兒神色多少有些詫異。庚桑楚卻還在平平靜靜含笑看她,柔聲道:“你說呢?”
    “自然……不介意。”蕭冷兒緩緩搖頭。
    複轉向滿臉莫名之色的眾人,庚桑楚沉聲道:“應龍,上官雲,刑思堂,黎伽羅,聖渢,鏡湄,香濃聽令。”
    眾人皆是一怔。
    上前執了蕭冷兒手,庚桑楚緩緩道:“我二人雖未行夫妻禮儀,但這一年來,我心裏早已將她當做最珍貴的妻子看待。在座諸位皆是問心全心信任之人,自今日開始,望諸位真正將蕭冷兒看做我聖界當家主母。諸位待我如何,也必將待她如何。有二心者,現在便請從這個門出去。”
    幾人齊齊躬身道:“必將誓死效忠聖君,效忠夫人。”
    原鏡湄也垂下頭,卻是珠淚盈睫,哽咽難言。
    頷一頷首,庚桑楚麵上笑容顯是十分滿意:“諸位便將這句話當做我的命令傳下去,凡我聖界中人,務必遵循。”
    幾人再次應是。
    他究竟在說甚作甚?偏過頭疑惑地看他,蕭冷兒發現自己越來越猜不透眼前這男人的心思。心下一陣不舒服,躊躇片刻,她還是道:“我並不需要誰效忠,也不需要誰保護。”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的是,她更不需要他像臨終托付一樣向別人交托她,那語氣讓她覺得……很煩躁。
    輕撫她秀發,庚桑楚笑意十分寵溺:“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別再像小孩子似的撒嬌。”
    蕭冷兒狠狠瞪他一眼。
    眼見兩人情形,樓心月忽道:“冷兒,明日便是你爹娘忌日了。”
    蕭楚二人都是一僵。
    並不甚在意神情,樓心月自斟一杯:“你直到今日還未動身,那是不準備回去祭拜他們了。”
    慢慢滿三杯酒,慢慢傾杯,良久蕭冷兒緩緩道:“隻要有心,在哪都一樣。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臉麵回到幾位的墳前。”她看向聖渢,那人也怔怔望了她,半晌有些艱澀道:“我對她……沒有感情。”
    “我知道。”苦澀一笑,蕭冷兒猛一仰頭,已是杯酒下肚,“是我從出生就奪走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搖一搖頭,聖渢張口,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庚桑楚卻隻盯著樓心月,麵上仍含了笑容,卻掩蓋不住目中冷意:“你不去拜她?”
    再斟一杯,樓心月悠悠道:“小丫頭所言不虛,隻要有心,在哪都是一樣。”
    默默無言半晌,庚桑楚起身拉了蕭冷兒便走,行幾步身形一頓道:“聖渢,你也走。”
    聖渢立時便起身跟在他二人身後離開。
    樓心月瞧得苦笑不已:“白白養了兩個兒子,沒有一個把我這當爹的放在眼裏。”
    應龍幾人麵麵相覷,哪還敢多說一個字?
    一把摔開蕭冷兒手,庚桑楚恨聲道:“我知你心中有恨有怨,不如通通說出口如何?這般對著我笑臉相迎,你隻怕心裏恨得滴血罷?”
    也不生氣,蕭冷兒自尋個佳處坐好,這才慢條斯理道:“被自己的爹氣得發瘋,回頭卻來衝我撒氣,何苦來哉?”
    “難道你不恨?”驀然轉過頭,庚桑楚雙目死死瞪她,“你娘是被我親手打死,你爹也被我累死。我知道你心裏每時每刻都恨不能將我抽筋剝皮,挫骨揚灰!來啊,我如今就在你麵前,我甚至夜夜睡在你身邊,你為何還不這麽做,還在忍什麽?啊?忍什麽?!”
    淡淡看他,蕭冷兒隻如看一個陌生人。
    滿腔怒意驀地就在她這眼神中失去支撐,庚桑楚隻覺渾身力氣都被抽光,軟軟迤下身去,雙手抱頭,渾身抖得如同篩糠,連聲音也抖得不成形:“為什麽不肯原諒我,為什麽不能對我笑一笑……我早已經知道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依然看著他,蕭冷兒眼神卻逐漸化了一無所有的空洞,良久起身去抱住他,她無甚意識地伸手一下下撫他頭發,口中喃喃道:“你想要的,已經全部失去了,我想要的,也全部失去了……我們扯平,扯平了。”
    胸前衣襟上的濕意不停蜿蜒擴大,蕭冷兒一顆心疼得幾乎要炸開。她想即刻推開他去,可她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良久放開她,庚桑楚麵容已轉平靜,拭去眼角殘餘淚漬輕聲道:“你早些休息,我今夜……”
    “你今夜還是留下罷。”蕭冷兒平靜地打斷他話。
    庚桑楚一怔。
    順勢坐在地上,蕭冷兒倚靠了身後桌椅,發神許久才道:“這幾年來,我往往最難熬的便是每一年的今天,你知道為什麽?”
    庚桑楚怔忡不語。
    “隻因這一天,是我一生之中最愚蠢的一天。”唇畔浮現出嘲弄的笑,蕭冷兒淺淺笑道,“四年前的這一天,這一晚,我一心一意想著你,一心一意想著,第二天我要為你去死。我這一生為了你,死也好,活也好,總是心甘情願。可當真到了第二天,你沒死,我也沒死,我爹娘卻死了。”
    她靜靜凝視著他:“我隻是沒想到……你會負我至此。是我自己,愚不可及。這麽多年來也許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恨你,隻是連帶對自己的恨,也通通轉移到你身上而已。”
    她有多恨她,她就有多恨他。這種恨除了死,她想不出第二種解決的辦法,可偏偏,直到今時今日她依然活著。
    活著一天,便多恨一天,錐心蝕骨。
    爬過去再次抱住他,她的眼淚順著脖頸流入他的心,他的肺,灼得他渾身都疼:“唯獨今晚,別留我一個人,我呆的難受……”
    *
    他像往常一樣擁著她睡,可她卻明顯不像往常一樣老實。
    一把逮住她不那麽老實的手,庚桑楚已有些惱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做想做的事。”含含糊糊應一聲,蕭冷兒半點沒有要停手的意思。
    庚桑楚恨恨扔開她手。他倒要看看什麽才是她“想做”的事。
    可她那些窸窸窣窣的小動作委實太過考驗他的意誌力。
    房裏早已滅了燈,他感覺到她的手從他的臉移到他的喉嚨處,又漸漸往下移去。
    渾身都已僵直,他正想喊停的時候,卻感到一團熱乎乎的東西移到他眼前,那是她的腦袋。借著一兩絲月光,他終於能看清她的臉,和那兩道明顯不那麽老實的流轉的眼波。
    他眼前的情形,實在沒心情陪她玩對視。張口,他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她的麵終於貼上他的麵。她吻上了他的唇。
    腦子裏嗡嗡作響,他幾乎憋足了渾身所有意誌力才喝止自己不要沉醉在那個吻裏,掰開她腦袋,他咬牙切齒:“你究竟想做什麽?!”
    她還是略略帶笑地看他:“做想做的事呀。”
    那笑容裏三分無辜,三分狡黠,還有十二萬分的調皮可愛,幾乎就與許久以前的她無甚分別。心中狠狠一蕩,他幾乎就要任由她做“想做的事”,可……深吸一口氣,庚桑楚斷然道:“不成。”
    “為什麽不成?”身體往他懷裏再蹭攏一點,蕭冷兒深深望他的眼,“我剛才再想,若我明天就死了,還有什麽是我想做而沒能做的事。想來想去,總也繞不開這一件,我想……哪怕一天都好,今生今世能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閉了閉眼,他聲音微弱:“你的身體不行……”
    “沒關係。”
    “我不願意……”
    “你願意的。”
    他聲音驀地頓住。
    她還是那樣深深地望他,似要就此望入他靈魂深處,柔聲地重複一次:“你願意的。”
    他還想說話,她卻再一次吻了上來。他所有的理智都融化在她萬般的柔情中,他沒有絲毫力氣再抗拒她——這是他一生之中最愛的人,這是他渴望了一世那麽久的女人。
    進入她的時候,他無聲慘笑:“這是……結束一切之前對我最後的憐憫麽?”
    她在他身下,承受撕裂的痛和極致的美,笑意朦朧:“不……這是我對自己最後的放縱。”
    他猛然挺身。
    眼淚和著汗水滴落在她同樣滾燙的肌膚上,茲茲的,不見血卻皮肉翻滾地疼。
    她再次清醒的時候,他雙手還在溫柔地攬著她。
    窗前已泄了些微曙光。
    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我知你心裏難過,可要我送一份大禮給你?”
    蕭冷兒張口,卻發現渾身酸疼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頭埋在她發間,庚桑楚低低道:“你和扶鶴風幾人暗中定了協議,我看在眼裏。我從不問你,你也不說與我聽,我心裏縱然不想知道,卻總還是知道的。”
    “扶雪珞這一年去了哪兒,為何竟忍得住至今不現身……那日他臨走,你塞了東西在他手裏,我也看到了。”
    吻她發絲,他輕聲道:“這些事你從不瞞我,從不怕我叫人去查探去阻攔。我總會想,你是想我怎麽樣呢?”
    感覺到喉間似已恢複了些氣力,蕭冷兒遊絲般道:“我想你怎樣,你便怎樣?”
    緊一緊她,他道:“隻要你開心。”
    忍不住笑意上湧,蕭冷兒咳得難受至極:“事到如今,你我二人還遑論甚開心不開心?”
    一下下順著她背,庚桑楚輕歎:“過了昨夜,現在你再來告訴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我已沒什麽想要的了。”蕭冷兒閉目輕歎,“我父母畢生所求,是天下安定。我為人子女,又豈能想到別處去。”
    “天下安定,天下安定……”半晌起身下床,庚桑楚背對了她靜靜道,“你容我好生想想,這幾日咱們……先不要見麵了罷。無論你做什麽,我也絕不會再找人看著你。但你凡事也要量力而為,絕不可有任何差池。”
    望著他一步步往外走,蕭冷兒終忍不住問道:“你……當真不與我拜堂成親麽?”
    頓一頓,他輕聲道:“我如今是再也不願做令你不快之事了。”
    他身影已消失不見,她卻還在迷惘中。一遍遍咀嚼他方才話語,她想,高興或不高興,她自己當真就能分辨得清麽?
    *
    一覺又睡到中午,蕭冷兒剛覺恢複些精神,穿衣坐起,便見聖渢一腳已跨進門來,不由笑道:“你倒隨意得緊,我若衣衫不整,看你如何自處?”
    聖渢淡淡道:“明明整齊得很,又何必非要說多餘的話。”
    搖頭失笑,蕭冷兒道:“你怎的忽然跑過來?”這一年來她和庚桑楚幾乎形影不離,聖渢又多數奔走在外,兩人單獨見麵的機會委實少得可憐。
    見她下床都艱難模樣,聖渢到底忍不住上前扶她:“大哥讓我過來,這幾日無論你有甚要求,都要我親自去做好。”
    扶著他手臂慢慢往外走,蕭冷兒頷首笑道:“他倒慎重。也好,你幫我準備一間絕不受外人打擾的密室罷。”
    聖渢忍不住多瞧她一眼:“你要密室作甚?”
    蕭冷兒衝他一笑:“練功。”
    聖渢當然不會相信。蕭冷兒既沒精神也沒心情去解釋到他相信為止。
    但聖渢即便不信,也立即轉頭就幫她辦妥了此事。蕭冷兒笑著向他道謝,一頭紮進去接連七天就再沒有出來過。這七日裏聖渢都親自守在密室之外,每日早晚將食物從小窗戶口遞進去。閑時便坐在房門前看書。
    第七日午間,蕭冷兒終於推門出來。聖渢應聲回頭,倒被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嚇了一跳。
    隨手抽走他所持書卷,蕭冷兒笑道:“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親愛的大哥這是想念我還是怎的?”
    細細瞧她兩眼,聖渢輕歎道:“這一年多來,我再也未見過你如此有精神的模樣。”
    蕭冷兒不及答話,她抬頭便見原鏡湄急急向著二人走過來,不由挑眉道:“你消息倒靈通。”
    秀眉緊蹙,原鏡湄道:“是問心叫我前來尋你。”
    蕭冷兒失笑:“我隻當他前幾日說不再管我的話是當真。”
    “他自然不知道你在此處。說了好幾處地方,讓我一處一處前去查看,這是最後一處了。”低聲向她解釋,原鏡湄將手中一物遞給她。
    這丫頭今天吃錯藥了麽?蕭冷兒挑眉看她:“這是什麽?”
    “問心讓我給你的。”
    蕭冷兒還是不接。
    “是陵遲殿關押眾人的解藥。”說完這一句,原鏡湄忽地就紅了眼眶,神色間顯見十分不安,“我不知他讓我給你這東西做什麽,也不知他想做什麽。這些天他總是和一幹長老和堂主關在一起,說些甚也不讓我知道。他好像還去看過扶鶴風等人,閑下來便總用一種很奇特的神情看著我,我、我……”她說至此珠淚滾滾而下。
    她委實擔心到極致了。可她什麽也問不出來,什麽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已坐擁天下,也擁有了蕭冷兒,她不知還有甚事是要他為難的。
    沉默片刻,蕭冷兒道:“他還說了甚?”
    搖了搖頭,原鏡湄顫聲道:“他隻說給了你這包東西,讓你去陵遲殿,餘下的你自然知道該怎麽辦了。”
    心中紛亂,蕭冷兒不願被那煩亂中生出的不安左右,斷然道:“我們先去陵遲殿。”
    *
    拿著解藥是做什麽?自是救人。
    但眾人明顯不肯相信如今的蕭冷兒還有這好心。
    心下不安的感受越發濃烈,蕭冷兒無奈與眾人糾纏,徑直將解藥首先遞給無想大師幾人,原鏡湄在一旁輕聲解釋服食之法。
    如今天下時分時合,眾人是降是反她都已顧不得了,她隻想立刻知道庚桑楚究竟要做什麽。立刻!
    無想大師隻用了一句話便說服殿中超過半數的人,他道:“蕭姑娘一直以來隻是在等待時機罷了。如今,想來是時候了。”
    原鏡湄和聖渢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他們兩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相信過蕭冷兒所謂的“投誠”。
    眾人縱還不肯信蕭冷兒,但無想大師幾人吃過解藥後全然無事,反倒閉目調息,看來倒當真像在恢複功力的模樣。一番衡量後,眾人一一吃下解藥去。
    這過程中蕭冷兒滿心茫然疑慮,身邊似有人叫她,她心中一緊,立時回過神來。剛想開口,忽覺手中有異,她一眼瞟去,才發現自己還拿著聖渢方才所閱那書卷。本想即刻丟掉,但目光所及的幾個字卻叫她渾身血液一凝。
    拿起書卷來細細看上幾眼,蕭冷兒抬頭,滿目驚恐:“這書你從哪得來的?”
    “大哥處得來。”聖渢道,“這兩年大哥一直研讀跟這有關的書冊古籍。我一時好奇,便借來看看。”
    呆立半晌,蕭冷兒忽道:“聖渢。”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禁魂’這種咒術,可有解咒之法?”
    “有的。”原鏡湄插口道,“我就聽他說過一次。說這等霸道的咒術,原來世上當真有破解之法。”
    回想前事種種,蕭冷兒幾乎站立不穩。臉色如死灰白,她麵前翻到書冊最後一頁,隻看得一眼,她隻覺眼前一黯,幾乎立刻便要昏死過去。
    聖渢鏡湄二人連忙扶她。
    一口咬破舌尖,鮮血和疼痛的滋味讓她瞬間清醒過來。決然推開兩人,剛才還搖搖欲墜之人此刻卻輕得沒影子一樣往外掠去。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有誰說了一句:“她不是早已武功全失了麽?”
    撿起那書冊,原鏡湄怔怔翻到那人方才所閱,上麵寥寥幾個大字寫著:“以形異形,以毒攻毒,以血還血,以你之身,替我之魂。”
    低吟一聲,原鏡湄瞬間昏厥過去。
    *
    蕭冷兒不顧一切向那日所見的山洞狂奔而去。
    她顧不得身後有多少人在呼喊她追趕她,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見到那個人,立刻見到那個人!
    但如果還有哪怕一絲的可能,她隻盼望永遠不要在那個地方見到那個人!
    所有的一切都像風一樣飄遠,昔日她望而關注的城垣,今日她輕易就翻閱過去。
    她終於見到了那山洞。
    洞口竟站立了扶鶴風、洛文靖、依正豪等人。
    原本該是大敞的洞口,不知何時竟已被封閉。那一眼望去便知是玄鐵精鋼所製的堅固無比的牢攔。
    一人就坐在那牢攔之人,正悠悠揚揚瀟瀟灑灑放聲歌道:“我生由我定,我死由我定,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人。”
    是他,當然是他。
    那歌聲就如昔年他與她初見時那般豪邁動人。
    不,她不用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用看到他的人。全天下,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隻要是他,她就知道。
    一步步走近,她與他終於再見。隔了七天,這是七天,是七年,還是七生七世?
    他依然是帶了最美的笑容在看她,情深無限。
    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蕭冷兒不知站立多久,終於開口向他問道:“我以為……你已準備好,與我同死?”
    麵上燦美笑意漸漸化了無奈,良久庚桑楚若有似無輕歎一聲:“你當真想過與我同死?這一年裏所有的一切,難道不都是欺騙?”
    “生則同眠,死則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張口,兩行清淚順著腮邊滑落,她顫抖不成人形,“說這句話我是……認真的。”
    他粲然微笑:“有你這句真,我死而無悔。”
    她隔著牢攔與他互相凝視,如同隔了萬水千山,隔了山河大地。無意識走上前,她敲著牢攔,一下又一下,雙手很快鮮血淋漓。
    抓住她手,庚桑楚溫柔看她:“那日我問你,什麽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說天下安定。”
    “我如今終於擁有天下了,我可以給得起你了,蕭冷兒。”他含笑望她,柔情繾綣,癡醉無限,“拱手河山……能討你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