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嗩呐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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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山坡,敲門,半天一個人才出來,頭發全白了,六十多歲。
“是嗩呐劉師傅吧?”
“是,我不收徒弟了,請走。”
“劉師傅,我不是來學這個的,是另有事請教。”
嗩呐劉想了一下,讓我進去了,坐在院子裏的板凳上,沒有茶,沒有水的。
“說。”
“劉師傅,一個人讓我來求您,這事有點麻煩。”
“說。”
“是豐國讓我來求您的。”
“說。”
他總是一個一個字的冒,讓我有壓力。
“於樹您認識吧?”
嗩呐劉躺在躺椅上,一下就坐起來了,嚇我一跳。
“誰?”
“於樹。”
“認識。”
“劉師傅,事情是這樣的……”
我就把事情說了,他聽完說。
“這事是你們各人的恩怨問題,我不便插手,你自己去解決。”
“我解決不了,現在我是棺行的行主,如果百年棺業敗在我手上,那對不起祖宗了。”
“那你就到你祖墳上去磕頭吊死,謝罪。”
你爺爺的,有這麽說話的嗎?不幫就不幫,還說出來這種話來。
“您不賣豐國一個麵子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讓他來。”
嗩呐劉說完這話,眼神中露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樂。
我想,這事是壞了,求錯人了,找錯人了。
我出大院給豐國打電話,說了嗩呐劉的意思。
“我去?他能吹死我,不去,不去,你再找別人,有一個人會他絕對會賣麵子的。”
“誰?”
“老烏眼。”
我想,真的假的,這回可是弄準了。
我離開媽媽老溝,回去就去了老烏眼的鋪子,老烏眼的鋪子最奇怪,沒牌子不說,還什麽都不賣,一樓茶海喝茶,二樓睡覺,他說他在找北方,這到底是什麽生意,現在似乎沒有人能弄明白,問過其它行的,都說不知道,反正老烏眼就是老十行的人。
“老烏眼叔,求您點事兒。”
“說。”
也是一個字,有點門,跟嗩呐劉有點像。
我說了事情,他看了我半天。
“這個我到是可以辦,不過呢,我需要你家一副棺材,上棺,我不接手,送到五十裏街2號就行。”
五十裏街是一個富人街,那條街都是有錢人。
老烏眼要的這個上棺,價錢也是過萬了,看來這件事過萬也值了。
“沒問題,我馬上下棺料,打棺,一個月後棺成。”
“那好,明天就去嗩呐劉那兒,我還真的想他了,有幾年沒見了。”
我回棺宅,曾小雨說於樹找她來分行,她沒有同意,於樹走的時候,告訴她,十天分行。
我把嗩呐劉的事情說了,普小雨背對著我,看著花兒。
“也好,試一下,我也不用動手了。”
這曾小雨讓我越來越感覺到陌生了,她動手?那於樹能害怕她?如果怕了,於樹也不敢上門來,讓我們分行。
第二天,開車拉著老烏眼,再去媽媽老溝,嗩呐劉已經擺好了一桌子的菜,還有一壇子酒。
“老東西,這麽久也不來看看我。”
嗩呐劉顯然和老烏眼很熟悉。
“不年輕了,出一次門,也是挺累的,雖然三多小時的車程。”
“是呀,我們都不年輕了,有些怨恨都要了了,這樣才能安心的入棺進土。”
他們兩個聊,我不插嘴,這個時候我不是插嘴的時候,弄不好就惹出來不痛快。
他們聊了很久,喝得有點暈了,老烏眼看了我一眼。
“這小子的事情,我接了。”
“那好,我可以辦,北方就是北方,尋找北方,就是找到美。”
這話聽著我是一頭的霧水,又是北方。
“那就明天,我們一起回去,找於樹?”
“不,把於樹引到媽媽老溝來,我這三年不出山的。”
“那好。”
這事就這麽定了,我拉著老烏眼回市區,天已經黑了,老烏眼讓我自己想辦法,把於樹騙到媽媽老溝。
騙人的事我看鐵軍行,我打電話跟鐵軍說了,他說沒問題。
鐵軍認識的人太雜了,似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
鐵軍給我打電話來,是第三天,他告訴我,於樹已經往媽媽老溝去了。
我開車狂奔,我得提前趕到,告訴嗩呐劉,這老頭不拿手機,家裏沒電話。
媽媽老溝有兩個入口,我從後麵進去的,進了嗩呐劉家裏,於樹還沒有到,我跟他說了。
“我放眼線了,他進村我就知道,這個你放心,既然來了,就坐在屋子裏呆著,我們先喝點,也讓你見識一個我嗩呐劉的厲害。”
吹嗩呐的,最厲害的就是百鳥朝鳳,嗩呐吹到這個級別的,在中國沒有幾個,嗩呐劉能吹嗎?
嗩呐劉說,他可以吹十曲。
百鳥朝鳳,全家福,抬花轎,六字開門,社慶,一枝花,鳳陽歌與後八板,山村來了售貨員,懷鄉曲,豫西二八板,中國嗩呐十大名曲,會吹,能吹到什麽程度我不知道。
“戲曲中常用以伴奏劇中人更衣、打掃、行路的拜賀等場麵,是《小開門》的變體,前半段運用模擬人笑聲的‘氣拱音’,以及‘氣頂音’技巧,使旋律優美如歌,後半段運用單、雙吐技巧奏出類似三弦聲音的‘三弦音’技巧,短促而富有彈性的樂音和輕快的節奏相結合,那麽……”
嗩呐劉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
“劉家嗩呐在東北,有外三弦音,音音傷骨。”
我聽著,傷骨什麽意思我不懂?
正說著,有人敲門,嗩呐劉衝我看了一眼,我出去開門,來的是於樹,他看到我一愣,我也一愣,誰知道,他會進嗩呐劉的院子裏來。
進來,坐下,於樹自己倒酒。
“於樹,你還真敢來。”
“騙我來?那沒用,我想來就來,你以為我會害怕你嗎?”
真是沒有想到於樹膽子大到這個程度了。
我也害怕了,這小子敢上門,說明還是有底數的。
我看著嗩呐劉,這是接了活兒,能接下去嗎?
“於樹,這麽多年不見了,你又瘦了,死的時候,恐怕都沒三兩。”
這話真是難聽,嗩呐劉也說出來了。
“幾兩並不重要,人的命不過就幾兩,甚至是幾錢罷了,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麽。”
“於樹,你這樣做就不對,外掛姓,這個情理上都說不過去,所以你就別這樣打算了。”
“張家棺技不如我,現在隻能是靠我了,我這是好心。”
“最後張家棺行姓於了唄?”
嗩呐劉說得讓我痛快。
“是,我就是這個目的,可是張家棺行並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就搶行,老十行百年的規矩不變,搶行憑著能力,能力在,可以搶行。”
“是道理,不過這棺行你是搶不了了,有斷搶的,這個也是道理。”
“嗩呐劉,我們於家可不是幾十年前的於家了,受製於嗩呐行。”
“我嗩呐劉當然也不是幾十年前的嗩呐劉了。”
這兩個人看樣子是要玩命的意思了。
“我們也不廢話,今天喝一頓,生死在眼前了。”
這話讓我不舒服。
“劉師傅,於叔,不用這樣,其實,我也沒有其它的意思,棺骨合行也是有祖宗的意思,事情已經這樣了,再分行,也是麻煩。”
“不麻煩。”
於樹說,看來是不給我這個臉了。
我不再說了。
“好了,不說這事,我們反正有恩怨,這次一起解決,喝酒,酒後看命了。”
我看這是要出人命。
“於叔,劉叔,這樣不好,我們能不能想其它的辦法解決,不行我就把棺行讓出去。”
“你是男人嗎?”
嗩呐劉看我的眼神都是瞧不起,我真的不想出人命。
我不再說話了,這個仇恨也是他們之間有,也是趕上我這事,順水推舟的事情,但是我不能不領這個情,而且要全領。
兩個人喝酒,我不再喝了,我害怕,緊張。
想想嗩呐劉所說的外三弦音,音音傷骨,這個我真的不明白,一個嗩呐音會傷骨嗎?這個我不相信。
那麽於樹也不會閑著呀,棺行很多東西我不懂,父親不想讓我知道的太多,知道的太多,死得就早,這是父親的話,其實並不是這樣,父親一直也是在猶豫著,讓不讓我把棺行做到底,他同意棺骨合行,就是減少我的傷害。
兩個人拚酒拚到半夜,突然,兩個人一下就站起來,去你大爺的,嚇死我了,沒有一點要站起來的意思,說話也是和氣,就一下劍拔弩張的。
我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折過去。
兩個人瞪著眼睛,瞪了半天,於樹說。
“我就在院子裏,老劉頭,棺材準備好沒有?”
於樹走出去,我從窗戶看到,他背對著窗戶站著,背著手,棺行有太多的詭異,就我看棺史的時候,也知道,有一些棺技看著就讓你哆嗦。
“劉叔,這事算了,不過就敗一個行,不至於出人命。”
“你心不狠,當不了行主,你就坐在這兒看著,受人之事,就得辦。”
嗩呐劉進裏屋,拿出一個拎箱,慢慢的打開。
“唉,這些東西十六年沒動了,十六年沒有響動了,看看這些東西,嗩呐十三,這是十三個嗩呐,十三條人命。”
我聽得直冒冷汗。
嗩呐劉拿起一個嗩呐。
“這就是單獨吹外三弦音的嗩呐,其實這正確的叫法,劉家的叫法就是幹飯盆散。”
我激靈一下,幹飯盆?是我們所說的那個幹飯盆嗎?
“這個你戴上,可以過濾掉要命的音。”
一個蜘蛛膜,戴到一隻耳朵上。
“我可以不用嗎?”
“可以,你挺不過去了,就戴上。”
想想這個幹飯盆散,和廣陵散似乎有著什麽相同之處。
一音而起,純淨得讓我想哭,二音響起,音低得傷骨,三音響起,高亢得想尿了。
我完全就沒有想到,嗩呐能吹到這個程度,都說百鳥朝鳳是嗩呐之巔,這個幹飯盆散呢?
我聽到血在快速的流著,覺得有二百四十邁了,再高就要完蛋了,我想戴上蜘蛛膜,可是我又不舍得,就在這個時候,我安靜下來了。
那是享受,十分鍾,最後一個長音,瞬間就停下了,院子裏一聲大叫,我閉著的眼睛一下睜開了,意識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