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名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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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幫的總舵在西區大碼頭,這是都城最大的海港,過往船隻都會在這裏登記才能陸續靠東港、南港等地方。所謂樹大招風,漕幫這些年沒少惹麻煩,現在有了世家之一的薛家介入,勢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我是獨自來漕幫總舵的,因為秋山厭惡我,而嬤嬤年邁,索性就一個人來了。有了褚峰的令牌,我進了東區碼頭過後倒也暢通無阻,最後由一個管事把我領到了總舵大營。
    這地方比起褚峰的堂口要氣勢磅礴多了,院子進深很長,前院後邊兒還有塔樓,大概是用來觀察海麵動靜的。
    這裏人來人往甚是熱鬧,大都是打赤膊的壯丁,還有一些穿功夫服拿短刀的人就守在了總舵各個位置。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十分森嚴。
    管事把我帶到內庭院前就站在了,說大當家的在院子裏聽戲,讓我在這兒等著。我覺得好奇,問管事為何戲班子會來這地方唱,是不是有什麽重要事。
    他搖搖頭,小聲跟我說,“這可是梨園的花旦名角兒裴燕青,大當家花重金請來單獨給他唱戲的。”
    “名角兒?裴燕青?”
    我聽過裴燕青這個名字,他是都城最大戲院梨園的台柱,有名的旦角兒,因為生得溫潤如玉而被不少男人喜愛。據說,但凡遇到他的戲,梨園總是座無虛席,這是個在都城混得風生水起的角兒。
    我依言在這兒等著,從中午等到下午,都快近黃昏了也不見大當家的出來。這雨後的天氣炙熱得很,我被曬得頭昏眼花。期間也沒個人過來,我有些扛不住了,就往內庭院尋了過去。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
    老大遠,我就聽到有個十分幹淨清澈的聲音在唱《貴妃醉酒》,平日裏我也深受媽媽的熏陶,對歌舞有所了解。這人的唱腔圓潤細膩,說是繞梁之音也不為過。
    我偷偷走了過去,才瞧見內庭院裏搭了個十分奢華的戲台,台上有個美豔無雙的花旦在唱戲。那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真真是嫵媚到了極致。
    一個男人呢,怎麽能美得比女人還要驚豔,嬌得比女人更柔呢?他的嗓音十分醉人且清澈,這不是一般的旦角兒學得會的。
    台下隻有一個觀眾,這人大約四十來歲,有些微胖,五官中規中矩,透著股不怒自威的霸氣。他穿著身黑色長衫,外麵套的是件黑底暗花的馬褂,比較傳統的裝扮。他端著個茶杯晃頭晃腦地跟著台上的花旦哼哼,一臉陶醉的樣子。
    我估計這就是漕幫總舵主了,人稱寬爺,至於他叫什麽名字我並不曉得。
    他看得入神,也沒有發現我。我看天色已晚,就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在他麵前深鞠躬喊了聲“寬爺”。
    他擰了下眉,淡淡瞥了我一眼。“誰讓你進來的?”
    “寬爺,我在外麵等了你四個時辰,實在是著急得很才鬥膽進來找你。我是青龍堂堂主褚峰的丫頭,他現在出事了,我想請寬爺幫幫忙救他一命。”
    “邊兒去,等老子把戲聽完再說!”寬爺擺擺手,不悅地欠了欠身,換了個坐姿繼續聽戲。
    我不敢再講話了,訕訕地站一邊兒呆著,也往戲台上偷瞄了去,才發現這花旦看似有些眼熟。他似乎也在看我,唱著唱著都忘詞了,好在他功力深給掩飾過去了。
    好不容易等他唱完,我忙不迭又走到寬爺麵前了,還遞上了褚峰給我的令牌。他拎起令牌瞥了眼,斜睨著我道,“你說你是阿峰的丫頭?是在撒謊吧?”
    “我……現在是他的丫頭,他剛收留我。”
    “他現在被日本憲兵隊的人和巡捕房的人滿城通緝,你想讓我幫他什麽忙呢?”
    寬爺挑眉盯著我,眸光犀利得仿佛要看到我心裏去。我再撒謊怕是要惹怒他的,所以遲疑好久就模棱兩可地說了我和褚峰的關係,以及他現在的處境。
    他聽罷上下瞄了我一眼,道,“所以,你是那清風吟的頭牌小百合的女兒洛夕?跟褚峰一起被通緝的那個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剛開始可能就認出我來了,隻是故意不戳破。我訕訕地點了點頭,再不敢說一句話,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那眼神詭異至極,我被他看得兩腿發軟,都哆嗦起來了。
    許久,他揚手一把捏住了令牌,淡淡一笑問我,“你今年十六?”
    “是,是的!”
    “挺好的年紀呢,這要是落在日本人手裏確實可惜了些。哎呀,既然是褚峰讓你來找我,那這個忙我不得不幫啊。不過呢,小丫頭,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我這人從不白白給人幫忙的。”他斜睨著我,老成的樣子像極了一隻老狐狸。
    “可,可是我也沒有錢。”
    看到寬爺這老奸巨猾的樣子,我緊張地捏了一下手,心裏一陣陣的發怵。可我已經站在這裏了,就等於是砧板上的肉得任人宰割了。
    “嗬嗬,沒錢沒關係,有貌也行,會唱曲兒嗎?”
    “會一些。”
    “唱給我聽聽!”
    我不敢忤逆寬爺,就唱了首媽媽經常哼哼的《天涯歌女》。還沒唱完,就瞧見戲台後麵走了個人出來,穿著學生裝,留著四六分頭,這不就是我在茅廁遇到的那個小哥麽?
    原來他就是裴燕青,我真是眼拙了,竟把他當成了跟我一般大小的學生。
    裴燕青成名已久,他應該有近三十歲了,但看著實在太年輕了。身上有股超越女人的嫵媚,美到了骨子裏。
    他似笑非笑地瞄了眼我,才對寬爺抱拳行禮,“寬爺,在下這就回去了,改天寬爺如果再有雅興聽戲,派個小廝過來打個招呼便是。對了,這位是?”
    “這是阿峰那邊一個丫頭,遇到事兒了讓我幫忙,累了吧燕青,坐會兒喝杯茶。”寬爺忙不迭地給裴燕青搬椅子,倒茶,熱情得很。看他對他的態度,想必也是交情匪淺。
    我想起了他落在茅廁的錢袋子,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不過他似乎沒有在意那事兒,裝著不認識我一樣,還跟寬爺客套。
    “原來是褚堂主的丫頭啊,長得倒是挺水靈的。”他說著又瞄了我一眼,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些。
    寬爺打了個哈哈道,“這丫頭確實有股難得一見的靈氣,阿峰這小子豔福不淺。對了燕青啊,今天就在我這兒吃飯嘛,我讓廚房備些好酒好菜,咱們哥倆好久沒一起喝酒咯,來個不醉不歸?”
    “還是不了,今兒個晚上梨園還有兩場戲,我也就不多耽擱了,寬爺告辭!”
    “既然這樣那就罷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去。”
    寬爺說著找來一個小廝,恭送著裴燕青出去了,直到他沒影兒了才又轉過頭來看我,淡笑道,“丫頭,要我幫忙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寬爺請說!”
    “你須得去我開的場子裏當兩年的歌女。”
    “當歌女?”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寬爺,他這不是逼良為娼嗎?場子裏當歌女,一年過後出來我還能見人嗎?
    見我沉默,他眸光一沉又道,“怎麽,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