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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成楊的聲音緩緩傳入客廳，方曉迪的手指輕微的顫抖了一下，略顯不安的收回目光看向對麵的林慧。林慧仍然在低頭喝粥，寶石一樣翠綠的鹹菜點綴著晶亮的白粥，爽口的味道讓她忽略了門外的聲音——
    對於早餐，f市民最喜歡的白粥配鹹菜，簡簡單單，雖然跟那些上流社會的牛奶麵包比起來顯得俗了一些，入口的口感卻是極好的。像林慧這種從出生就沒有跟上流社會接過軌的女人，品味這爽口的白粥，對她而言比吃龍蝦鮑魚都讓她迷戀——
    側眸偷偷的瞄了一眼陸胤棠，林慧抿唇低聲的笑著。
    尤其，這個在她生命中消失了五年的男人突然重新回到她身邊，這樣的幸福，讓她完全沉醉在其中—燧—
    “剛剛佳佳在叫誰？”
    聽到方成楊的聲音，陸威霆一愣，隨即側眸看向方曉迪，心底有些忐忑。從方成楊的音色，陸威霆已經猜到了門外的人是誰——
    方曉迪握緊陸威霆的手，略顯焦灼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雖然沒說話，但她的眼神已經給了陸威霆答案楱。
    陸威霆心底咯噔一聲，驀地看向林慧——
    自從林慧上次誤打誤撞的從方曉迪姨媽口中得知了方成楊的“死訊”之後，他們倆也一直順著姨媽的話騙林慧，說方成楊已經在五年前去世了，並且一次次的警告過方成楊，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林慧麵前，更不能讓林慧傷心難過。
    就在昨天，林慧認錯了人，誤將陸胤棠當成了死去的方成楊。雖然直到現在方曉迪和陸威霆都不知道林慧為什麽會將陸胤棠認錯成方成楊，但看見林慧那麽高興的樣子，他們倆商量了一個下午，終究還是決定讓林慧活在虛擬的幸福中，讓陸胤棠假扮方成楊，給林慧一個快樂而幸福的晚年……
    所以，他們昨天跟林慧說，方成楊其實沒死，五年前他隻是受了一點傷，後來因為選擇性失憶而銷聲匿跡，讓人以為他死了。最近他恢複了記憶，被方曉迪重新找了回來，從今以後他可以天天陪在林慧身邊——
    患上了老年癡呆症的林慧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好騙，她沒有去推敲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也沒有去追問這五年發生了什麽，她看著陸胤棠假扮的方成楊坐在自己身邊，她能夠感受到的除了幸福仍然是幸福……
    陸威霆和方曉迪對視一眼，好不容易讓生活回歸了原來的模樣，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真正的方成楊出現了？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正巧在林慧忘記了他的時候，他從天而降——
    那一霎，方曉迪望著門口的方向，心亂如麻。
    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度日如年的煎熬了，方曉迪靜靜的聽著自己的心砰砰的跳著，等待著方成楊從門口走進來，跟林慧麵對麵……
    閉上眼睛，方曉迪吞咽了一口唾沫，有時候她真的說不清，方成楊跟林慧之間到底是緣分未了，還是上帝刻意開的玩笑。
    “爸爸，慢點兒——”
    睿睿乖乖的蹲下身將自己和方成楊的鞋子放在鞋櫃上麵，抬頭對方成楊笑笑，然後拉著方成楊的大手掌往客廳裏走。佳佳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睿睿，雖然沒有說什麽“小舅舅我想你”之類的話，但他小小的眼睛裏卻寫滿了驚喜！
    從佳佳的眼神裏，睿睿就看到了這個小小孩兒對自己的喜歡。那一霎，睿睿心裏說不出的高興，被人喜歡的感覺真好，他之前還一直擔心佳佳不喜歡他呢！
    “……”
    聽著腳步聲漸漸向客廳這邊走來，方曉迪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緊緊抓著陸威霆的手，屏息凝神的盯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直到方成楊高大的身影清晰的落在眸中，陸威霆才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既然人已經到這兒來了，就說明是上帝的意思，上帝要讓他和林慧見上一麵——
    “爸。”
    陸威霆輕輕的握了握方曉迪的手指，給她鼓勵，然後對方成楊溫柔笑著站起身，“吃過早餐了嗎？”
    “在家吃過了才過來的。”
    方成楊憨厚的笑了笑，見陸威霆對自己這麽熱情，一點也沒有富貴人家的架子，他心裏很高興。從這樣一些小細節就可以看出來，陸威霆對他的寶貝女兒是真心真意的，否則才不會浪費表情對他這樣一個農民工微笑。
    目光落在方曉迪身上，方成楊笑眯眯的點點頭，然後看向背對著自己的兩個老人——
    陸胤棠和方成楊素未謀麵，所以方成楊看見陸胤棠的背影並沒有什麽異常，隻當是陸威霆家裏的客人。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陸胤棠身邊的那個女人背影上時，他明顯的怔住了——
    為什麽……這個背影是如此的眼熟？
    熟悉得仿佛曾經和他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幾十年，熟悉得仿佛是那個和他同床共枕、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前妻……
    方成楊心底咯噔一聲，屏息凝神的盯著林慧的背影，他驀地睜大眼睛！
    “爸——”
    餐桌對麵的方曉迪循著方成楊的目光看過去，將林慧毫不知情的神態收入眼底，方曉迪心裏的緊張忽而化成了一抹淡淡的憂傷。
    從女兒的角度來說，她十分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記起自己的父親，最後能破鏡重圓。她不止一次的幻想過，林慧有一天能原諒方成楊，兩人最終摒棄前嫌，重新在一起……
    可是，這樣的幻想真的能成真麽？
    畢竟林慧心底裏是恨著方成楊的背叛的，否則當初她也不會那麽決然的答應離婚……
    “爸，再吃一點好嗎？”
    陸威霆雖然看見了方成楊盯著林慧的背影出神，可是他不想點破，出於禮貌依然熱情的對方成楊客套。
    可是，方成楊盯著林慧的背影出了神，仿佛沒有聽見陸威霆的聲音一樣！
    “爸——”
    方曉迪也站起身輕輕的喚了一聲，方成楊被兩個人這麽一叫，這才忽然回過神來！他恍惚的收回目光，看向方曉迪和陸威霆，嘴唇囁嚅了兩下，什麽都沒說又再次看向林慧的背影——
    夫妻幾十年，即使她現在隻是一個背影，他也能夠認出是她。
    “爸爸，你是不是手又痛了？”
    睿睿見方成楊始終不說話，於是忙跑到方成楊麵前，擔心的抬起頭望著他！
    “手痛？”方曉迪一怔，從餐桌邊繞到前麵，看了一眼方成楊的手，又低頭看著睿睿：“睿睿，爸的手怎麽了？”
    “剛剛騎車來的時候，爸爸轉方向時不小心摔倒了，胳膊肘擦破了一塊皮。”睿睿說完就伸出手指指著方成楊的右手胳膊，心疼的吸了一口氣。
    “爸你受傷了？”方曉迪緊張的望著方成楊的胳膊肘，忙說：“爸快去沙發上坐下，我上樓拿醫藥箱！”
    “我去。”陸威霆溫柔拍了拍她的肩頭，示意她隻需要照顧方成楊就好了，他上樓拿醫藥箱。方曉迪點點頭，見陸威霆上樓了，她才伸手攙扶著方成楊沒受傷的胳膊，準備讓他去沙發上坐著休息。
    可是，方成楊仿佛石雕一樣緊緊盯著一個方向，任憑方曉迪攙住了他的胳膊，他也沒有半點反應！
    順著方成楊的目光看過去，方曉迪望見了陸胤棠和林慧都在低頭喝粥的背影，一時有些心酸，有些心痛——
    陸胤棠是個不關心客人的老人，所以明知道家裏有客人來，他也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低頭吃自己的東西，完全不被外界所打擾。
    至於林慧，應該是還沉醉在陸胤棠給她夾菜的幸福感中，所以完全沒有聽到耳邊不停傳來的聲音——
    似乎，有了陸胤棠，他就是她的世界，任何事物都再也幹擾不了她……
    “爸爸！”睿睿拉了拉方成楊的袖子，有些不解的望著他。順著爸爸的目光看過去，睿睿看見了林慧的背影，可是小孩子的他哪兒能認出那是林慧呢，隻知道爸爸好奇怪，好像看見了什麽特別吸引他的東西一樣。
    睿睿這麽一拉，方成楊才驀地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睿睿，聽睿睿說讓他去沙發上坐著，他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身往沙發走去。
    坐在沙發上以後，方成楊仍然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餐桌的方向，似乎又怕被人發現，看上兩眼又快速的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或者閉上眼睛裝作養神，過幾秒鍾又重新看向林慧，看上兩眼又重複著閉眼的動作……
    陸威霆將藥箱拿下來，坐在方曉迪和方成楊對麵，溫柔的逗著睿睿，餘光時不時瞥一眼方成楊。
    “你媽……怎麽在這兒？”
    當方曉迪將棉簽蘸上酒精，觸碰到方成楊胳膊肘的擦傷那一霎，方成楊閉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方曉迪手指微微顫了一下，抬頭心疼的望著方成楊，剛剛他那一聲沉重的吸氣聲，是因為酒精弄疼了傷口，還是因為在這兒看到了林慧？
    直覺告訴她，父親在疼。
    而她不知道到底是傷口的疼，還是心髒的疼——
    “你知道媽的身體狀況，她現在忘性越來越大，經常不記得自己在哪兒，不記得自己剛剛做了什麽，所以昨晚我和陸威霆商量好，讓她從今以後跟我們一起生活。”方曉迪低頭輕輕擦著方成楊的傷口，隱瞞了林慧是因為陸胤棠在這兒才同意留在這兒的真相——
    “她終於答應跟你們一起過了？”方成楊睜開眼睛，望著林慧的背影，眼裏竟然有一絲欣慰，嗓音裏也有一絲寵溺，“我記得以前她怕拖累你們，說什麽都不跟你一起過呢！”頓了頓，他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以為，她那樣的倔脾氣真的會一個人過一輩子……”
    方曉迪沉默了，她聽不出方成楊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
    後悔？遺憾？心疼，亦或是對林慧從來沒有淡忘過的愛戀？
    抬頭緩緩凝視著方成楊的眼睛，方曉迪的心口抽痛了一下——
    也許，那是一種相濡以沫多年的不舍，和對彼此早已習慣的依賴。雖然分開了那麽幾年，但重新麵對麵，那種眷戀依然存在。
    “我吃飽了——”
    餐桌旁邊，陸胤棠饜足的放下湯匙和筷子，伸了個懶腰，側眸看向埋頭喝粥的林慧。似乎想討好林慧，他看了她幾秒，忽然笑眯眯的說：“你吃不吃水果？咱們讓佳佳去洗幾個過來？”
    “……”林慧抬頭看著陸胤棠，對上他笑得跟花兒一樣的臉，她有些臉紅，低聲說：“你想吃？死老頭子，想吃就說，我去洗，別什麽事兒都讓佳佳去——”
    “哎哎哎你坐下，我去！”
    林慧剛剛站起來就被方成楊按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他站起來看了一眼林慧，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笑眯眯的說：“這樣，我洗水果，你收拾桌子——”
    “……淨會撿便宜。”林慧無奈的數落了他一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很享受這樣的相處，陸胤棠的存在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