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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曉迪沒有回答陸威霆，她的手指緊緊抱著他，恐懼已經讓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肉裏。
    曾經她是那麽愛看鬼片，那個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做了虧心事會不會也跟影片裏的男女主人公一樣，惶惶不可終日，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並不能夠脫俗，做了虧心事之後，她也一樣會害怕被鬼魂纏身……
    “陸威霆——”
    她顫抖著叫出他的名字，淚水依然洶湧。
    陸威霆點點頭，輕輕答應，“我在。砝”
    方曉迪的聲音小了下去，過了一分鍾，她又不安的叫著他的名字，嗓音裏全都是驚惶不安。
    “陸威霆——”
    “我在。遒”
    “霆——”
    “我在。”
    ……
    她一直重複著叫他的名字，他一直安靜的抱著她一聲聲的回答。對於她而言，此時此刻再沒有人能夠代替陸威霆在她身邊的安全感，她隻有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她才會不那麽害怕不安。
    而他則從她的聲音裏將她所有的不安都聽在耳朵裏，他沒有多說一個字，隻是用簡單的回答來告訴她，隻要她願意叫他，他隨時隨地都會出現，隨時隨地都會陪著她。
    良久以後，方曉迪緩緩從這種害怕中脫身。她抬頭望著陸威霆，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似乎帶著一絲難以相信，“陸威霆，你怎麽會來醫院？”
    他溫柔的笑，按著她的手指，將她的手指緊緊貼著自己的臉頰，“你給我打過電話，所以我來了。”
    她微微蹙眉，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洗手間昏迷前都做了什麽。望著他俊美的容顏，她眉梢不由勾起絲絲欣慰。雖然他這段時間的表現讓人很失望，可是至少在她今天打電話的時候，他接了，而且立刻趕來了——
    陸威霆知道她其實還在生自己的氣，所以他低頭解釋道：“昨天我手機沒電了。我手機電池還是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充滿的，後來出了事就再也沒有管過它，因此昨天自動關機了我都不知道……”
    “別說了。”方曉迪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對陸威霆淡淡的一笑，低下頭不想再去跟他爭論這些問題。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聽到他的解釋，她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陸威霆知趣的閉了嘴，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多說無益，她讓他怎麽做他就怎麽做，這樣才能讓她心裏的委屈漸漸平複下來。隻是，他們到底還要這樣多久呢？
    “我沒事了，一會兒你去幫我把病房退了吧。”方曉迪抬起頭看著陸威霆，對他笑了笑，說：“那我先去看佳佳了，這會兒天快亮了，他應該要醒了。”
    陸威霆鬆開她，站起來對她溫柔的說：“我陪你去——”
    “不用了，佳佳看到你他會不開心。”方曉迪皺了皺眉，本來不想這麽直接的傷陸威霆的心，可是如果不說得直白一點，也許他就會跟著她一起進病房，到時候佳佳心情又不好了——
    陸威霆心口微微一疼，他擠出一絲微笑，對方曉迪說：“你別擔心，我隻是想送你下去，送到病房門口我就走。”
    方曉迪望著他，將他這麽委曲求全的樣子看在眼中，她心底有一絲憐惜。其實這樣的他也很讓人心疼——
    “嗯。”
    兩人並肩走出病房，病房外麵的長廊上方成楊一個人呆呆的站著，望著遠處初升的旭日，不知道在想什麽。方曉迪過去叫了一聲，方成楊這才回過神來。
    當他轉過臉的時候，方曉迪看見了他紅腫的眼睛，她不由得有些心疼。雖然宋佳音不是個好女人，可是她終究為方成楊生了一個兒子，如果得知她的死訊方成楊還無動於衷的話，倒也不像他的性格了。
    “爸，一起去樓下病房吧，佳佳和睿睿都在那兒。”
    “……啥？”
    方成楊一時還沒有緩過神來，他不知道睿睿和佳佳怎麽會在樓下病房裏。方曉迪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不打算再瞞著方成楊了，反正佳佳的情況已經穩定了，現在告訴方成楊也沒什麽。
    三個人一邊往前走，方曉迪一邊將佳佳受傷住院的事告訴了方成楊。隻是，她省去了陸威霆為陳芳而離開婚禮現場的那一段，她不想讓自己的父親跟陸威霆之間再鬧出什麽事來。
    病房門口，陸威霆遵守自己剛剛的話，停下了腳步。他看了眼病房裏麵的佳佳，溫柔對方曉迪說，“辛苦你了，他不想見我，我隻能不進病房，怕影響他養病……兒子是我們倆的，可是現在什麽辛苦的事兒都讓你一個人做，真的對不起……”
    方曉迪搖搖頭，對他淡淡一笑，想說點什麽卻欲言又止。重新看了一眼他，她和方成楊走進了病房，沒有再說一句話。
    陸威霆一個人站在病房外麵，隔著一扇木門聽著裏麵睿睿跟方成楊的聲音，他的心口好疼。
    睿睿一直到六歲都是被外婆一個人帶大的，可是後來方成楊離婚之後，睿睿很快就原諒了方成楊，而且跟他的父子關係不是一般的好。而自己呢，為什麽自己和佳佳之間做不到像睿睿和方成楊那樣？
    論起來，方成楊的前妻還害死了含辛茹苦將睿睿養大的外婆不是麽？這麽深的仇恨睿睿都可以不計較，為什麽佳佳這孩子卻非要跟他冷戰到底呢？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陸威霆望著窗外漸漸升起的旭日，“不能怪他，睿睿的性格跟他外婆一樣，是個溫柔隨和的人。而佳佳像我，嗬嗬，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倔——”
    陸威霆閉上眼睛，要不怎麽是他的兒子呢，他跟陸胤棠不也是冷戰了幾十年麽？
    也許，他也需要花上幾十年的時間去融化佳佳心底的寒冰。
    中午，方成楊去了警察局，他說宋佳音無緣無故的被人分屍了，這件事警察應該還不知道，他要去報警，讓警察出動，替他找到宋佳音的屍體——
    醫院的住院大樓下聚集了很多人圍觀，睿睿好奇的趴在窗口往下望，意外的發現那片空地上來了一個小熊。那不是真的熊，而是由人穿上毛茸茸的小熊服裝假扮的——
    “哇，姐姐你快來看，好萌好萌哦！”睿睿回頭對方曉迪招手，興奮的喊她一起去趴在窗口往下看。
    方曉迪放下手裏的水果刀，將削好的蘋果放在盤子裏，微笑著朝睿睿走去。
    早上方成楊進了病房之後看見睿睿哭得那麽難過，他就撒謊騙睿睿，說宋佳音沒事兒，那些照片是人家一些別有用心的騙子故意製作的圖片，想找他們要錢的。
    聽方成楊這樣說了，睿睿就信以為真，於是再也沒有哭了。隻是看到那照片的時候，他多少還是會有些心有餘悸——
    “什麽好萌？”方曉迪來到窗口往下望去，笑眯眯的她一眼就望見了樓下的小熊。鵝黃色的毛毛，超大的體型，看上去笨笨的萌萌的，是挺可愛。
    “可惜了，佳佳不能過來看。”方曉迪回頭望著病床上的佳佳，遺憾的笑笑。
    佳佳動了動脖子望著麻麻和小舅舅，委屈的撅著小嘴。他們都在那兒看小熊，隻有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不能動……
    都是拔拔的錯，都是拔拔害得他現在隻能一動不動的躺著。
    “哇姐姐姐姐，你看那個小熊在打氣球呢！”睿睿驚喜的指著下麵，他好期待，不知道那個小熊熊打氣球做什麽呢？
    方曉迪也一同望過去，意外的發現那個小熊身邊放了好多東西。有氣球，有棒棒糖，有巧克力和果凍，都是小孩子愛吃的東西。她也來了興趣，這個小熊到底想做什麽？
    直到將氣球注滿了氫氣，小熊才停下來。
    他笨拙的彎下腰將氫氣球用長長的線係著，然後又將巧克力綁在氣球上。抬頭望了一眼方曉迪所在的病房，他將手一鬆，氫氣球就帶著巧克力一起往上麵飛去。
    圍觀的人們都一陣陣喝彩，看著氫氣球要飛到哪兒去。
    而樓上的睿睿和方曉迪也很期待，姐弟倆都屏息凝神的盯著它——
    直到氫氣球上升到和方曉迪所在的病房差不多的高度，小熊在下麵將線拽住，然後拿出寫字板在上麵笨拙的寫了幾個字——
    “你的巧克力。”
    他將寫字板高高舉起，指著上麵的字給方曉迪看。方曉迪和睿睿一愣，同時看著寫字板上的幾個大字。
    “哇，姐姐，是送給我們的！”睿睿開心得拍手跳了起來，一轉身就去找竹竿之類的東西，準備將氫氣球撥過來取下巧克力！
    “小舅舅，你怎麽那麽開心啊？”佳佳皺著眉頭，他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可是睿睿的表情告訴他，一定有什麽好好玩的事。睿睿回頭對佳佳興奮的說：“小佳佳，樓下有小熊送禮物給我們，我好開心！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麽特別的禮物呢！”
    佳佳皺起眉頭，哼，聽起來就好好玩的樣子，可是，他不能看到——
    窗邊，方曉迪低頭看著樓下空地上被人們圍在中間的小熊。為什麽，他的字跡讓她覺得好熟悉？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問他，巧克力是不是送給她的——
    小熊點點頭，見她領會了，於是又去倒騰第二個氫氣球去了。注滿了氫氣之後，他同樣是用一根線綁著氫氣球，然後又在上麵套著愛心果凍，再一次將氫氣球放上去。
    等到氫氣球達到跟方曉迪一樣高的時候，他便用小石頭將線壓住，讓氫氣球保持著那樣的高度，在人們的喝彩聲中搖曳。
    一個接著一個的氫氣球放上了天，一樣又一樣精美的小禮物漂浮在窗邊隨著微風搖曳，很多病房裏的人都探出頭望去，大家都驚喜異常。
    醫院這個壓抑充滿悲傷的地方，第一次有人這麽用心的給病人送禮物。這種愛，讓他們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溫暖——
    一個小孩兒淘氣的伸出腳故意去絆小熊，小熊一轉身就笨笨的被小孩兒的腳絆倒了，龐大的身軀撲通一聲摔在水泥地上，這滑稽的模樣引發了所有圍觀者的哈哈大笑。
    在那些笑聲中，小熊挪動著他笨笨的身體，想爬起來，可是身上的道具裝太笨重了，讓他用盡了力氣也站不起來。周圍的人有人伸出手將他拉起來，他緩緩抬頭望了一眼方曉迪所在的窗口，見她還在那兒，他便什麽也沒計較，繼續低頭重複打氣球、掛禮物的動作——
    方曉迪靜默的盯著樓下那隻笨拙的小熊，穿上了這樣的服裝，他行動起來一定很吃力吧？剛剛被人絆倒了，他疼不疼？
    盯著他龐大的身軀，緩緩望著越來越多的各種各樣的氣球漂浮在眼前，方曉迪鼻子一酸，抬手捂住了嘴——
    “陸威霆，你這個混蛋……”
    轉過身背對著那些精心的禮物，她的眼眶紅了。這些禮物他沒有讓任何人幫忙，全部是他一個人慢慢放上來的。每一個水果，每一個巧克力，每一個果凍，都是他對她滿滿的愛——
    心裏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方曉迪一時忍不住，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