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莎莎和關軫是從空中落下來的，落在地下遠才穩住身子，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青鬼和陳思成互相碰撞著從空中掉落下來，你壓著我的胳膊，我壓著你的大腿，狼狽不堪。

    甜蜜蜜和陸翼是輕悠悠地從空中飄落下來的，站在了地上。

    張誌磊陰森地站在牆下，右足踏在銅匣上。

    張鬥臉上神色變幻，心裏驚駭至極。

    他沒有指望自己和六大星帥的聯手一擊能打倒張誌磊，但他估計張誌磊至少得倒退好幾步，甚至口吐鮮血。

    然而，張誌磊好像根本沒有和七位高手過掌，神態居然如此從容。

    一時間，張鬥都在懷疑夢鴻教主對他說過的話。

    夢鴻教主說他們兄弟四人的修為和鄭弘揚是不相上下的

    在第一樓追擊秦天時，他們並沒有使出真正本領。一是擔心被在場的六位武聖和四大掌門人看了出來，二是他們都低估了秦天的修為。

    張鬥剛才卻是使出了自己的真實本領，因為在下屬的六道掌風掩飾下，紅葉居士很難看出他的功力達到了什麽地步。

    他內心驚駭之下，竟不敢上前再戰。

    他不知道，如果他此時立刻展開猛攻，張誌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張誌磊的五髒六腑已被震傷了，一口急噴而出的鮮血被他強壓在了喉間。

    他緩緩彎下腰，雙手托起地上的銅匣，一步步向著張鬥走過去。

    張鬥不禁一步步後退著。

    張誌磊明知此時應該急旋身展開輕功，從那些包圍在身後左右的星卒頭上越過去，奔得越遠越好。

    但他還是一步步逼向了張鬥。

    他決不願在氣勢上輸給了對手。

    “誌磊！”紅葉居士大叫了一聲。

    張誌磊沒有停下腳，也沒有回答。

    他一停下來就會失去那種威懾朱雀星主的氣勢。

    他一開口說話就會狂噴鮮血。

    “你看看這是誰？”紅葉居士把一位嬌滴滴少女推到了身前。

    張誌磊猛地停下了腳步。

    “小蓮，是小蓮？”張誌磊詫異望著紅葉居士身前的少女差點張口呼了出來。

    他幾乎已忘了小蓮。

    可此時一見到小蓮，他立刻就想起了竹林中巨石上那飄飛的身姿，動聽的歌聲。

    那是他看到的最美妙的舞姿，聽到的最動聽的歌聲。

    “你對我說過，你隻是把小蓮姑娘暫時留在那兒，”紅葉居士問。

    張誌磊點了一下頭。

    “現在你不是少教主，我無法留下你帶來的人。”紅葉居士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奈。

    張誌磊又點了一下頭。

    “我又不能隨便把這小姑娘逐到江湖上去，張道成的仇人太多，小姑娘單身一人在江湖上隻怕活不了一天。而且，我聽小姑娘說，你答應了她的父親，要幫她找到母親，是吧。”

    張誌磊隻得再次點了一下頭。

    張鬥心裏浮上一絲疑惑——

    張誌磊怎麽一句話也不肯對紅葉居士說？

    張誌磊對紅葉居士的態度一直是較為和善的，從來沒有這麽倨傲過。

    “你不是少教主，可還算是個江湖人吧。江湖人信義重於生命。你應該尊重自己的承諾，幫小蓮花姑娘找到母親。”紅葉居士慢慢說道。

    承諾？張誌磊眼前忽然飄出一片華麗的小紅傘。

    他作出的承諾又何止是幫小蓮找到母親？

    那時候我是少教主，是以少教主身分作出的承諾，既然我巳經不是少教主了，為什麽要尊重那些承諾？

    不，現在我雖然不是少教主，可我還是張誌磊。

    張誌磊怎麽可不尊重自己的承諾？

    張誌磊心裏翻騰著，不知是對紅葉點頭呢，還是搖頭。

    這時候，張鬥突然揮掌劈向了張誌磊。

    六大星帥也同時身形飛轉，四麵八方地攻向了張誌磊。

    張誌磊振臂把銅匣拋向高高的空中，右掌斜著一帶，化開了張鬥的掌力，左掌掄了個半圓，攻向六大星帥。

    掌風激飛中，張誌磊的白袍展開好幾米，卷住了紅葉身前的小蓮。

    同時，六大星帥的掌力和張誌磊的左掌撞在了一起。

    張誌磊的左掌上竟然毫無內力，讓六大星帥擊得身子飄飛而起，直到半空。

    半空中的張誌磊口中鮮血狂噴——

    那鮮血若疾風暴雨一樣掃向地上的張鬥和六大星帥。

    張鬥和六大星帥臉色大變，身子疾退。

    空中張誌磊一旋身，左手接住自頭頂上掉落的銅匣，右手抱住白袍內卷著的小蓮，橫著從七盞紅燈上掠過。

    紅燈後傳來一片慘呼，好幾條人影接連自斷牆後飛起，摔落在張鬥麵前。

    張鬥卻是呆立不動。

    “星……星主爺！我們擋不住！”那幾個人在地上艱難地爬起來，跪倒在張鬥麵前。

    “‘天魔大法’，他怎麽使出了‘天魔大法？”張鬥沒有理會腳下的幾個星卒，嘴裏喃喃念著。

    “天魔大法”是他張氏家族中一種與強敵同歸於盡的功法。

    這種功法主要是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利用敵手的攻擊，迫出自己注滿真力，反擊敵手。

    那種注滿真力的能力一旦擊中敵手身上的穴道，敵手縱然修為絕頂，也如身中劇毒，全身酸軟，暫時失去了任何抵抗。

    隻是“天魔大法”對施法者自身的危害更大，重者當場暴斃，輕者內氣錯亂，時刻都處在走火入魔的境地。

    非十天半月或更長的時間，根本恢複不了施法前的修為。

    張誌磊莫非被我的第一掌就擊成了重傷，早就到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境地？

    “星主，我們快追上去吧，張誌磊受了傷，跑不遠的。”甜蜜蜜的話打斷了張鬥的思索。

    “追不上的。”張鬥搖了搖頭，心想：弘揚使出“天魔大法”後又急動輕功，縱然逃脫，隻怕也是性命難保。

    他轉過頭，向紅燈下的紅葉居士望去。

    紅葉居士的身前又多了一位少女。

    那少女中神情憤怒至極，臉上卻毫無表情。

    “你不是想見到張誌磊嗎？現在你總算見著了，該拿什麽感謝我呢？”紅葉居士臉上滿是笑意。

    她雖知道剛才張誌磊使的是“血魂大法”，但並不知道“血魂大法”對鄭弘揚自身的的危害。

    張氏家族對“天魔大法”非常忌諱，絕少和外人談論“天魔大法”。

    外人自然也不敢在張家麵前提起“天魔大法”。

    江湖上的人隻知道“天魔大法”是一種近似於邪術的功法。

    許多大門派至今對張氏家族不服，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張家擁有許多邪派武功。

    小蓮無法回答紅葉，心裏好像火燒一樣。

    紅葉一直封著她的穴道，並把她藏在身後的陰影裏，讓她看見張誌磊，就是不能呼喚張誌磊一聲。

    “張誌磊早就看見了你，可根本不願意理你，你在張誌磊眼中隻是個毒如蛇蠍的女人。是你害得張誌磊犯了彌天大罪，害得張誌磊有家不能歸，流浪天下，處處遭到追殺。”紅葉的聲音說得很慢、很嘲諷。

    “不是我害了少教主的！”小蓮眼中又流出了淚，在心裏說著。

    紅葉居士口中說出的每一字，都是一把刺向她心中的尖刀。

    “張誌磊寧願受傷，也要把張道成的女兒帶走，可對你呢？”紅葉依然在笑著，悠閑地問著小蓮。

    “紅葉大小姐和一個小姑娘生什麽閑氣。”甜蜜蜜滿臉帶著笑，扭動著腰肢湊向紅葉居士。

    紅葉反手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了甜蜜蜜的臉上。

    “你……”甜蜜蜜捂著臉，愣住了。

    她不明白，這位一路上對大夥兒挺和氣的美貌大小姐怎麽忽然間變了臉。

    “紅葉小姐，你怎麽能這樣？”張鬥皺起了眉頭。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哼！江湖近來真是反了天，所有的人都忘了‘武聖’兩個字是怎麽寫的。”紅葉冷冷地看了一眼甜蜜蜜，目光又望向張鬥。

    甜蜜蜜渾身一陣顫抖，暗罵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武聖的地位還在星主之上，紅葉居士別說打她一個耳光，就是殺了她也沒有誰敢攔啊。

    張鬥尷尬地一笑，拱手對紅葉施了一禮：“張鬥久處南蠻，竟把中原禮儀都荒疏了，還請紅葉小姐多多原諒。”

    紅葉又哼了一聲，拉著小蓮，徑自向廢墟外走去。

    張鬥望著紅葉的背影看了好一會，才一揮手：“走！”

    七盞紅燈飄移著向南方閃閃爍爍而去。

    張誌磊是從南邊的廢墟上逃走的。

    月亮漸漸從天際升了起來。

    天空中的濃雲也漸薄漸稀。

    廢墟中的一切都影影綽綽地籠在暗青色的夜霧中。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半堵殘壁後豎起了身子。

    那人四麵望了一陣，慢慢走到了張誌磊曾站立過的地方。

    他低歎了一口氣。

    薄雲裂開了一條長縫。

    月光從雲縫中灑下來，照在那人的臉上。

    他正是張誌磊和夢鴻教四處尋找的秦天。

    秦天久久在月光裏站著，仿佛也是一堵殘壁。

    遠處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公雞打鳴。

    秦天忽然一轉身，大踏步地向著西方走去。

    濃密的葦叢中，張誌磊腰裏係了銅匣，盤腿端坐在泥地上，臉色時青時白。

    小蓮惶然無措地站在張誌磊身旁，臉色也是一時青一時白。

    張誌磊口中噴出一口血來。

    小蓮撲通一聲跪倒在泥地上，雙手合十，微垂下頭，嘴角發著極輕微的聲音。

    張誌磊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來，但臉色已緩緩由青白轉成了紅潤。

    秋風吹動了蘆葦，好像有萬頃波濤在張誌磊和小蓮的耳中響著。

    太陽在雲間忽隱忽現，蘆葦叢中一會暗一會明。

    小蓮腹中陡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饑餓，嘴唇也幹得發裂，快要滲出血來。

    她完全是在一種迷蒙之中被張誌磊挾在腋下奔到了這裏的。一到這裏張誌磊就盤腿坐下，不斷地吐血。

    她也就一直不知所措地站著。

    張誌磊來到這裏時天還未明，可現在日已斜到了西方。

    她知道蘆葦叢外麵是湖水。

    隻是她怎麽也不敢離開張誌磊一步。

    是害怕身受重傷的張誌磊出了意外？還是恐懼這葦叢的寂靜？小蓮自己也無法說清。

    張誌磊睜開了眼睛。

    “你好啦？”小蓮抬起頭，臉上浮滿了笑意。

    張誌磊凝視著小蓮，沒有回答。

    小蓮猛地又垂下了頭，臉上浮出了一片暈紅。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對我說話，第一次看到你對我笑。”張誌磊低聲說著，心中感慨萬千。

    他眼前又出現了張道成手持利劍刺向女兒時的情景。

    他本不想阻止張道成的。

    因為他知道張道成死了小蓮也難以生存下去。

    可他當時偏偏喝了一聲住手。

    “我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笑的。”小蓮雙眼紅紅，想到了父親。

    “你恨我嗎？”張誌磊問。

    “開始非常恨你，後來慢慢就不恨你了。我其實是知道的，就是你不來殺我父親，夢鴻教主也會派別人來殺的。何況，你……你還救了我，沒有你，父親早把我殺了。可我還是恨，不恨你，恨天，老天爺為什麽要讓你來殺我父親。”小蓮哽咽著說。

    “我也恨天……”張誌磊隻說了五個字就說不下去。

    他隻知道自己恨天，卻不知道該恨老天爺些什麽？

    或者。他恨的實在太多，多到說不勝說。

    “也許我不該恨老天的，老天又讓我遇到了你。”小蓮抬起頭，大膽地望著張誌磊。

    張誌磊反倒垂下了頭。

    “我不恨你以後，又怕起你來了。”

    “怕我？”張誌磊奇怪地抬起頭來。

    “我怕你會來到翠雲庵中，你說過要幫我找母親的。我……我不想讓你幫我找母親，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你。我有次都偷著跑出了翠雲庵，可一出廟門，就有許多人拿著刀劍追殺我，是紅葉大小姐救了我。”

    “紅葉大小姐的脾氣雖然怪點，人還是挺好的。不然，我也不會把你送到那兒。”

    “我現在才知道紅葉大小姐待我很好，我給她添了許多麻煩。有天夜裏，一個修為很高的老頭翻牆進來了，差點殺了我。從那一夜後，紅葉大小姐就讓我和她住在一起，天天給我講經，讓我別恨你。”

    “紅葉大小姐連外出也把你帶在身邊，好保護你。”

    “我一點也不知道紅葉大小姐要把我交給你，當時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呢，直到今天早晨，我還糊裏糊塗的。你不知道，我都好幾次……”小蓮說著，停住了話頭。

    她本想說，我都好幾次夢見過你。

    “好幾次什麽？”張誌磊追問著。

    “不告訴你。”小蓮嫣然一笑，臉上還帶著幾顆晶亮的淚水。

    他又想到了秦天、秦婷婷，心中一陣劇痛，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

    “啊，你怎麽啦！怎麽……怎麽老是這樣？”小蓮跪著向張誌磊爬近了幾步。

    坐探，坐探！

    張誌磊耳中轟轟響著這兩個字，臉上又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我殺了張道成，小蓮真的不恨我嗎？

    小蓮會不會是第一樓派來監視我，甚至在必要時殺了我的坐探？

    不，不！如果真是這樣，豈不連紅葉都在陰險地陷害我？

    張誌磊的身子在不停顫抖。

    如果小蓮這時要殺他簡直太容易了，一根指頭點出就可置他於死地。

    “天魔大法”對自身的摧殘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他十幾年培養的夢鴻真力好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昨天晚上，你，你本來可以不顧我的，可你……”小蓮說著，又低下頭，雙手合十，喃喃念著。

    這次小蓮離張誌磊很近。

    張誌磊清晰地聽到了小蓮在念——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少教主渡此劫難……”

    這聲音似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使張誌磊體內衰弱的內息陡地增強起來。

    張誌磊蒼白的臉上又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不，不！小蓮決不是坐探。

    如果小蓮是坐探，此刻就不會以這樣虔誠的聲音念著佛號。

    “別念啦，這裏離湖水太近，我們得另找個地方。”張誌磊說著，站起了身。

    小蓮也忙站了起來。

    張誌磊眼前迸岀金星，勉強支撐著子走向葦叢深處。

    他不知道這片蘆葦深處是何處之地，但估計離秦家莊不會很遠，夢鴻教若動員附近門派大加搜索，是不難發現他的。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在被人發現之前養好身體。

    否則，他和小蓮……

    張誌磊不願想下去了，也不敢想下去。

    葦叢中出現了一個高高的土坡，張誌磊吃力地登到坡頂，四麵望著。

    隻見蘆花飄飄，隨風起伏。

    “就在這坡下……坡下歇息幾天吧，等我傷好了，立刻幫你去找母親。”

    張誌磊走下土坡坐到地上，口中喘氣連連，額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他不想把自己憂急的心態在小蓮之前暴露出來。

    “少教主，你……”

    “別叫我少教主，我沒什麽，過幾天就會好的。”

    “那……那我叫你張公子吧。”小蓮挨著張誌磊坐了下來，掏出一方白色絲絹，指著張誌磊額上的汗珠。

    張誌磊皺著眉，頭向後移了一下。

    小蓮的手一抖，白絲絹從張誌磊額前飄落下來。

    張誌磊詫異地看著小蓮。

    小蓮險頰上滿是淚水。

    “你討厭我……我是張道成的女兒。天下人都要殺我，有好多次，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我想著隻有你才會來救我的，我怕你，其實是怕你不肯救我，怕你見了我以後不理我怕你……”小蓮嗚咽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