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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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是少教主要你這麽……這麽幹的?”封渟顫抖著問。

    “三小姐,當時的情況我和你都說過多次,你怎麽總是不相信呢?少教主和少莊主結盟時我也在場,我……?”

    “住口,我不要你說,我要,我要親耳聽到我大哥說的話!”封渟暴怒地打斷了封沛的話。

    封沛不敢再說什麽,目光緊緊盯在封瀝的身上。

    “我,我……我說,我說。”封瀝的聲音不知為什麽,竟顫抖了起來。

    “當啷!”封渟扔下了手中的劍。

    “少教主為了讓我心誌堅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別說了,別說了!”封渟雙手猛地捂住了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封瀝睜大了眼睛,不明白封渟說話為何如此前後矛盾,不可理喻。

    “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騙我!少教主他……他怎會讓你去殺,殺他爺爺,怎麽讓你……讓你……”封渟又是無法說下去。

    “少教主也是為了你,如果少教主不當機立斷,破釜沉舟。就真要被鄭元廢了少教主之位,他若失了少教主之位,又怎能娶你?”封沛逼視著封渟問。

    封渟怔住了。

    “此時此刻,你怎麽能隻想著自己和少教主的事,而忘了老爺的吩咐?”封沛又逼問了一句。

    少教主?封渟一心想著的原來是那位第一樓的天一教少教主。封瀝心中陡然泛起了一種酸、痛、惱、恨俱全的苦味來。

    “誰說我隻想著少教主,我是……我是……”封渟的聲音愈說愈低,幾不可聞。

    “少教主的行動雖失敗了,可人還在。你應該趕快把老爺的話告訴少莊主,使少莊主明白老爺的苦心,好帶著我們殺出江湖,誅滅鄭元。這樣,你才有將來和少教主重新相見的那一天。”封沛繼續說著。

    封渟默然無語。

    “有什麽話你們說吧,我去外麵看看。”封沛的聲音柔和下來,轉身走出石室,順著石階走向洞底。

    封瀝望著封渟:“爹爹對你說了些什麽?”

    封渟依然默默無語。

    寂靜的石室中隻聽得見外麵封沛踏著石階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似沉重地踏在封渟和封瀝的心上一般。

    每一聲腳步響,兩個人心裏就跳一下。

    封渟感到了恐懼,一種從來沒有感覺到的恐懼。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樣恐懼。

    封瀝同樣感到恐懼,一種他不願意去想到的恐懼。

    “對不起。”好像過了許久,封渟才開口打破了石室的沉默。

    “唉!”封瀝隻是低歎了一聲。

    “我心裏苦……苦……苦得很。隻好朝你亂發脾氣。我本來不想這樣,可……可……那一天實在太……太慘,我無法忘了那一天。隻要我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爹爹、媽媽,還有大嫂和四妹……”封渟說著,眼中再次湧出了淚水。

    “我心裏也很苦,很苦。”封瀝垂下了頭,不敢去看封渟的眼睛。

    “我知道,你也苦,我……我還能向你發脾氣,你呢,你有苦不能說。”

    封瀝的嘴張了張,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他是真的有苦不能說。

    他感覺自己麵對著封渟就是麵對著盛暑中正午的太陽和酷寒中高山上的冰峰。

    他在見到封渟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第一樓的人來得太突然,幾乎是緊跟著二管家的腳步衝進莊來的。二管家隻來得及告訴爹爹,你和少教主反了第一樓,你受傷逃出了第一樓,少教主失手被擒,大管家讓第一樓的人殺了。

    “當時我正在爹爹身旁,爹爹還沒聽完二管家的話,就立刻讓二管家和莊丁們拚命擋住第一樓的人,然後爹爹拉著我奔進了書房裏,解開身上的一個玉佩遞到我手中。讓我一定要找到你,把玉佩親手交給你,說玉佩中有圖,遇到芨水就顯現,遇到別的水就毀了。還對我說,絕不能告訴別人玉佩的秘密,連二管家也不能告訴。

    “我剛把玉佩藏在懷裏,第一樓的人就追著二管家到了書房裏,爹爹推開書架,讓二管家帶著我從秘道裏逃走,自己卻……卻……”封渟本來已平靜了些的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唉!”封瀝又長長地歎了一聲。

    “我……我總算活著見到了你。”封渟說著,從內衣裏摸出一隻香袋來,又從香袋中拿出一枚碧玉佩,遞到封瀝手上。

    封瀝緊緊握著那隻玉佩,一顆心不斷地下沉著,沉向無窮無盡的黑暗深淵。

    他耳邊再次清晰地響起了太白先生的話——

    ”……從封渟口中把所有的秘密都掏出來,然後就想法殺了封渟。”

    “爹爹就隻對你說了這幾句話嗎?”封瀝聲音沉重地問。

    “爹爹當時有好多話要對我說的,可……可第一樓的人容不得他說。”

    “爹爹為什麽不自己帶著你逃出來?”

    “你忘了,書房的機關隻有爹爹會開,爹爹要移動機關擋住追殺我的人,自己就……就無法脫身。”

    封渟知道的秘密隻是一個碧玉佩,隻是一個碧玉佩!封瀝渾身冰冷地想著。

    “我逃到江湖上,才知道你刺傷了天一教主。你怎麽會有這樣強的武功?”封渟疑惑地問。

    “你是女孩子,又還小,家裏的許多事我和爹爹不便告訴你。”封瀝說。

    “我從來不知道你和爹爹有什麽事在瞞著我,我以為你和爹爹很喜歡我的。”

    “我和爹爹是真的很喜歡你的。”

    “也許你和爹爹是真的很喜歡我,因為我將來會嫁給少教主。”封渟苦笑了一下道。

    封瀝咬緊了牙,封渟口中說出的少教主三個字就象三把刀一樣刺進了他的心中。

    封渟舉手望著四壁:“我知道爹爹的書房裏有秘道,可不知道這裏還有秘堡。”

    “這秘堡爹爹隻告訴了我一人。你不是不明白我的武功來曆嗎?我的武功都是在這石壁上學的。”封瀝低聲道。

    “怎麽爹爹的武功沒有你這麽強?爹爹難道沒有學這壁上的東西嗎?這,這石壁上的東西又從哪裏來的?怎麽和我們的‘青萍功’完全不一樣?”封渟心中的疑問愈來愈多。

    “爹爹不是沒有學,而是不敢學。他怕無意中露出了功夫讓第一樓起了疑心。”封瀝回答著,心裏一陣急跳。

    難怪太白先生要讓我知道秘密後就殺了封渟。否則,她這麽一直問下去,我將如何回答?

    封瀝想著,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爹爹怕第一樓起了疑心,就設下秘道,還留下這秘堡?啊,你,你和爹爹是不是早就想反了第一樓?許多年前就想反了第一樓?”

    “是的。我們好多年前就想反了第一樓。”

    “那,那為什麽你們又要讓我,我……去嫁給第一樓的少教主?”

    “因為少教主喜歡你,我們怎敢違背第一樓的旨意。其實,少教主也未必是真心喜歡你,他不過是看中了我們家的勢力……”

    “大哥,怎麽能這樣說,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封渟氣得渾身發抖。

    “以前我怎麽敢說,現在……”封瀝陡然住了口。

    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對封渟說這些話。

    他更沒有必要在封渟麵前心跳發慌。

    封渟現在隻是一個會說話的死人。

    “啊!莫非少教主根本沒有反第一樓,全是你們陷害的。當年少教主本來也有些喜歡王家莊的王小姐的,你們就說王莊主圖謀不軌,買通王莊主手下的人,讓那人去第一樓告發主人,我……?”

    “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封瀝皺著眉打斷了封渟的話。

    他並不知道王莊主的事,太白先生也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他害怕封渟的這個話題。

    他忘了自己是不用害怕封渟的。

    “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那天我對你說,王小姐那麽漂亮,少教主怎麽會忘記得了。你就得意洋洋地把你和爹爹怎樣陷害王莊主的經過全說了出來,說出後你又怕得要死,讓我不要告訴爹爹,還說你是喝多了,醉糊塗了。我當時恨你們了,好幾個月沒有理你們。”封渟憤怒地道。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封瀝隻能以這句話來應付封渟。

    “我要提,就是要提。你們總想著去害別人,到頭來自已也……我不相信少教主會讓你去殺他的爺爺,我和少教主在一起呆了半年,少教主天天對我說他爺爺怎麽好,爺爺怎麽喜歡他。就算他爺爺真要廢了他的少教主之位,他也決不會反的,決不會。你在騙我,一直在騙我,你們害得少教主

    ……啊!”封渟說著,猛然大叫了一聲。

    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感到那樣恐懼。

    她是害怕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

    如果少教主真是她大哥和爹爹陷害的,她豈不是成了少教主的生死仇敵?

    “你別亂想,爹爹若真的想陷害少教主,就會早作準備,怎能讓第一樓的人殺上門來。”封瀝不由自主地辯解著。

    “那就是你瞞著爹爹幹的,你常常瞞著爹爹幹些……幹些壞事,我勸你,你從不聽我的話,這次你又……又……“

    “什麽又不又的,別胡亂猜疑,你體內元氣損傷太多,不宜多說話,這裏有床有被,你好好歇著吧。”封瀝說著,扭頭走出石室。

    他再也無法呆下去。

    他不知道封渟還會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又將會說些什麽。

    封渟的身子一陣搖晃,跌坐在石床上。

    石床上的錦被很新,沒有一點灰塵,好像這石室昨天還有人住過。

    風隱隱從孔道中吹入,紅羅紗帳一陣陣輕柔地搖動。

    封渟眼前一片模糊。

    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所有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場惡夢。

    似乎她依然住在封家後花園的閨房中,斜倚在繡花床上,回憶著四、五年前那一段最美麗的時刻。

    清晨,一滴滴晶瑩的露水凝結在豔紅的壯丹花上。

    她和鄭弘揚在花下各揮著一柄長劍對舞著。

    她舞給鄭弘揚看的是家傳“青萍劍法”。

    鄭弘揚舞給她看的是“騰龍劍法”和“驚天劍法”。

    正午,一片片碧綠的梧桐樹葉在窗前沙沙輕響。

    她和鄭弘揚相對坐在椅上,各拿著一本詩文集看著。

    鄭弘揚以很低的聲音在念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她以更低的聲音念著:“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傍晚,一顆顆明亮的星星在暗藍的天幕上閃閃爍爍。

    她和鄭弘揚同時站在回廊中,仰頭凝望。

    鄭弘揚說天上的星星分成二十八宿,他的四位叔父和手下的星帥就是二十八宿下凡。

    她說天上的星星唯有織女最明亮。

    封渟臉上露出了微笑。

    以前每當她臉上露出這樣的微笑時,丫環們就會笑她又想起了少教主。

    可現在,石室中寂靜無聲,她隻聽得見自己的呼息聲微微輕響著。

    她臉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撲倒在錦被上,失聲痛哭起來。

    山洞的石階下麵又是一處石室。

    這處石室很小,方僅丈餘,四周都是平滑的石壁,沒有透光的天然孔道。

    室中有一座小小的石台,上麵放著一隻裝滿了水的銅盆。

    銅盆旁燃著一支蠟燭,昏黃的燭光將兩個龐大的黑色人影投射在石壁上。

    封瀝手掌中托著一隻玉佩,在低頭沉思。

    封沛的目光緊盯在玉佩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玉佩上隱隱有著一道細縫。

    “你運一運氣,看能不能旋開它。”封沛說。

    封瀝小心翼翼地將玉佩平放在石台上,然後抬起雙手,隔著半尺,將掌心對準了玉佩。

    他的掌心在漸漸發紅。

    那隻玉佩活了一般,滴溜溜在石台上轉了起來。

    轉著,轉著,玉佩裂成了兩半。

    一卷薄如蟬翼的白紙從玉佩中跳了出來。

    封瀝和封沛同時伸手去抓那白紙,又同時在空中停住了。

    “少莊主,這些小事,又何須勞你動手。”封沛笑著,聲裏毫無尊重之意。

    封瀝縮回了手掌,臉色鐵青。

    封沛裝作沒看見封瀝臉上的表情,慢慢展開了那卷白紙。

    白紙有一寸半寬,八寸長,上麵沒有任何字跡或圖形。

    封沛用手指挾住白紙,提起來對準燭光透照著。

    白紙上似有些痕跡,可怎麽也看不明白。

    封沛搖搖頭,把白紙放進了銅盆裏。

    “滋滋——”那白紙入水時發出一陣陣輕響。

    銅盆中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藥味。

    水中的白紙上出現了一行黑字。

    封沛輕聲念了起來——

    “取本莊馬房東牆西數第十步下銅匣。以玉佩為證,赴河南熊耳山鐵靈庵相見鐵靈師太。取銅匣易則先取銅匣,取銅匣不易則先赴鐵靈庵。然後,可赴燕山龍威寨尋黃化龍寨主,赴遼東石城島尋陳運霸島主,赴冀州黑湖寨尋高有德寨主。若沒有取得銅匣,又沒有見到鐵靈師太,則決不可去見黃、高兩位寨主或陳島主,切記!切記!”

    “太白先生所料果然不錯。”封瀝聲音欽佩地說著。

    “封老莊主瞞得我好苦。”封沛恨恨地說著,把白紙從銅盆裏取出,攤放在石台上。

    那白紙一脫離水麵,字跡就消失了。

    “若不是我們從封渟那兒知道了這種顯現字形的妙法,就算得到這張白紙,也是毫無辦法。”封瀝說。

    “你這話太缺少見識了,太白先生學究天人,什麽難得倒他?”封沛瞪起了眼睛。

    “我是說我們,不是說太白先生。”封瀝有些不快地道。

    “你在很多方麵都缺少見識。比如,你頭上的竹笠為什麽會這樣新?”封沛話鋒一轉,毫不客氣地問著。

    “封家莊以黃竹笠著名,封瀝所戴的竹笠從來都是很新的。”

    “可你的竹笠在刺殺鄭元時被毀了。”

    “封家莊能留下秘堡,又怎麽不會在秘堡裏留下新竹笠。”

    “但你是今天才到秘堡的。”

    封瀝不作聲了,他覺得封沛的質問毫無道理,卻又不想再反駁封沛。

    “你的竹笠外行人看不出來,可封家莊的人一看就會明白,這頂竹笠做成不足十天。封家莊的竹笠藏有機巧,其中最關鍵的機巧是封莊主親手安上去的。而封莊主被第一樓殺死後已超過了十天。那麽,你這頂竹笠又是誰造的?”封沛厲聲問。

    封瀝這次是無法回答。

    他的竹笠是悠然居的黃老板七天前做成的。

    黃老板的竹笠比封老莊主的竹笠要厲害得多。

    “黃老板並不知道封家莊的竹笠有封老莊主親手布置的機巧,可你應該知道。”

    封瀝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封家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你現在既是封家莊的少莊主,怎麽會不知道呢?”

    “你作為二管家,應該告訴我這些的,是你沒有告訴我。”

    “你常常去封家莊秘密探看,應該很清楚這些。”封沛的聲音都有些惱怒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