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愛至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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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內淒淒一歎,聽到楊諒為掩飾愧疚而說出的無奈的話語:
“我不喜甜食,姑娘以後還是不要費心了。”
他對傾城竟冷薄如此,或許他的心也早已融化在柔軟裏,隻是為了不想讓傾城抱有更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愈甚,或許會令人無法自拔。
他想要傾城知難而退,偏偏傾城又是一心向諒,義無反顧。
傾城的尷尬裏包含了太多了辛酸,楚楚言道:
“公子不喜甜食,傾城必改之。”她愛得這般卑微,若不是愛到至深,這樣一位受一眾公子哥追捧的傾世佳人,又如何會卑微到塵埃裏去?
楊諒,他何曾不喜歡甜食了?昔年在宮裏,獨孤太後那裏的糕點怕是他吃得最多,遙憶當年,銀耳粥亦是他的最愛。
突然聽到有人走進來的聲音:
“好香的粥啊,沒想到傾城這雙撫琴作畫的手竟也能做出這樣可口的粥來,遠遠就聞到香味了。”這是臨風,本以為他見了楊諒會如見了仇敵一般,但沒想到他還能保持這般冷靜,看來是我低估了他的定力了,他並非隻如表麵一般像個孩子。
楊諒詫異的看著臨風,疑惑道:
“這位是?”
未等傾城開口,臨風便接道:
“本俠是傾城的未婚夫。”語氣中帶著挑釁。
言畢,並不理會楊諒的詫異,自顧自去吃銀耳粥,傾城無奈,微微歎了一口氣,滿含忐忑的看了楊諒一眼,唯恐他會生出什麽誤會。
楊諒卻並未注意到傾城的尷尬,臉色一沉,言道:
“胡鬧,哪來的黃毛小子,這般沒有規矩,笑姑娘也是你能隨便褻瀆的麽?”
顯然,臨風那一幅十二三歲的模樣,實在令楊諒難以置信他是傾城的未婚夫。
而楊諒這一句話,不過是不願有人汙辱到傾城的清白罷了,畢竟傾城為他付出了這麽多,而他卻不能以感情作為回報,但作為一個男人,最起碼的本能便是盡可能保護弱者,更何況是如傾城這般的奇女子。
但他這一句話,卻令傾城的心雀躍起來,一雙妙目含滿了秋水,激動的看了一眼楊諒。窗外的風雪依舊,但傾城的心,絕對會因為楊諒的保護而有一絲溫暖。
而楊諒顯然並未注意到傾城的心思,隻黑著臉看向大口喝粥的臨風。
臨風最厭惡的,就是別人把他當作小孩子,楊諒這一句話,對於本就對楊諒恨之入骨的臨風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若不是傾城在場,恐怕他立刻就會拔出劍來與楊諒一較高低。
“大膽反賊!居然敢出口傷人,小爺看在傾城的麵上,不與你計較,快些離去,少在此礙眼,否則休怪小爺不客氣!”臨風怒道。
楊諒一怔,反賊?可不是麽,他正是因起兵造反才被楊廣發配於此的,臨風說得一點沒錯。
一絲苦笑漫上楊諒的唇,方才隻看到臨風麵貌如孩童,所以才出口訓斥幾句,如今看到臨風看傾城時那份關切無比的眼神,他已了然於心,遂言道:
“請小俠恕諒不知之過,傾城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子,既然你是她的未婚夫,諒隻願你能善待於她,否則,也休怪諒不客氣!”
楊諒見臨風年紀雖小,語氣也甚是囂張,但隻看外麵的茅屋,便知他對傾城的情意絕非一時的衝動,若他真能善待傾城,楊諒倒也可以了卻一件心事,畢竟他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耗著傾城。
女子的青春是極短暫的,稍縱即逝。
楊諒轉身,朝著風雪大踏步走去,而傾城含淚佇足片刻,方醒悟過來,遂抓起一件蓑衣,衝進雪中,喊道:
“公子,雪大,請披上蓑衣!”
聽著腳步聲漸遠,我方挑簾走出,看到臨風正滿麵含怒的立在門口,望著傾城那一襲紅豔如丹的身影漸漸融入一片雪白之中。
許久,臨風都不曾動一動,甚至連我來到他身邊,他亦無知覺。
那抹豔紅漸漸遠去,待追上楊諒後,又癡癡定在原地,那樣寂寞的背影,並不會因為豔麗的紅色而稍有改變,反而更顯淒絕。
一直待楊諒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再也看不見,傾城方緩緩往回走。
白的雪,紅的衣,傾城仿佛一朵傲雪的寒梅,清麗無比。
小小的院落中,她頂著滿天飄飛的雪瓣翩然起舞,雪下得熱鬧,她舞出的,卻是一腔孤寂的美麗。
豔紅的雲袖,於沸沸揚揚的白雪中飄逸出一道最獨特的風景,雪落在她烏黑的發絲上,粘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更將她襯映得如從天而降的仙子。
冰肌玉骨桃花麵,娥眉皓齒宛若仙。
這樣輕靈的舞姿,即便是我,亦不得不自歎不如,隻是那一雙妙目,卻含滿了幽怨。
臨風癡癡的,我亦癡癡的,忽然心中就無限悲涼起來,隻覺心思一動,便不由得輕啟朱唇,清聲唱道:
“花開如夢君不知,落雪紛紛影依稀,默默盼,淒淒思,隻恨相對不相知。”
傾城的舞伴著我的歌聲,散發出更加清咧的氣息,仿佛這一刻,所有飛揚的雪花亦是為她伴舞,片片落地的,是她無盡的相思。
“傾城醉舞北風中,紅衣若羽飛天際。聲聲怨,句句淚,輾轉東萊為誰癡?”唱到最後一句,我的眸中,已是蒙上一層薄霧。
“輾轉東萊為誰癡?”傾城停下舞步,默默念著我方才唱出的詞。
是嗬,輾轉東萊為誰癡?在場的三人,連同離去的楊諒,無不輾轉東萊,可是又都是為了誰?
傾城麵色漠然,緩緩步入室內,臨風仍沉浸在方才的漫舞之中。
三人站在室內,一同遙望著天邊的飛雪,傾城淚眼淒迷,我則唇含苦澀。
許久,是臨風的一聲驚呼打破了這片靜寂:
“哇!”
我與傾城一驚,詫異的看著臨風。
“我當是哪裏飛來兩個仙女,原來一個是我的傾城,另一個卻是那黑麵假小子!”臨風揶揄道。
我知道,這樣的場景過於悲淒,他是想逗笑我們,化解傾城心內的愁緒。
我收回思緒,調笑:
“莫不是見了本姑娘貌若天仙,你便要移情了不成?”
臨風撇撇嘴,不屑道:
“姑娘美則美矣,但在本俠心中,傾城無人可比。”
傾城麵色微紅,在我二人的拌嘴中漸漸收了淚意,言道:
“楊公子不喜甜食,你二人也要任由銀耳湯結冰不成?”
飯畢,臨風突然問我:
“蕭姑娘有如此仙姿,為何今日卻躲著那反賊?你既喜歡他,為他千裏迢迢來到東萊,為何又不去向他表白心意呢?”
我心內輕笑,他這哪是為我考慮,分明是想讓我從傾城手中奪去楊諒,他好與傾城重歸於好。
“臨風說得是,姑娘出口成曲,才華出眾,又是楊公子心愛之人,為何卻叫傾城瞞著楊公子呢?”傾城亦問道,但麵上卻帶著薄薄的酸意。
我苦笑,若不是因了傾城的癡情,我又何必躲著楊諒?我怕的是兩人相見,他會更加的放不下,若是那樣,必辜負了傾城。
而我,望著外麵的飛雪,心內打定了主意,待雪化後,路好些了,便會離去,從此天涯海角,再不與楊諒相見。
傾城亦看出了我的心思,歎道:
“傾城雖仰慕楊公子,卻實不願公子飽受相思之苦。自來東萊,每日見公子早出晚歸,不是一人遊蕩在山上,或者海裏,便是獨自飲酒飲到大醉。如此種種,傾城看在眼裏,痛在心頭,昨夜思了一宿,隻覺唯有蕭姑娘方能解楊公子之憂。
傾城身為女子,自然不願看到自己愛慕的男子與別的女子在一起,但是隻要公子能夠高興起來,傾城願意做任何事。若蕭姑娘不嫌棄傾城的出身,傾城願與蕭姑娘結為異姓姐妹,姐姐為大,從此共同服侍楊公子,傾城不求名份,此生為奴為婢,侍候姐姐與公子。”
她愛得這樣深,為了楊諒,她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雖然她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位置,卻並不受人岐視,反而令我更加敬重。
愛的極致是給予,而非索求,這樣的境界是我所無法達到的,不僅不能給予楊諒,即便是我的夫君楊廣,在我驕傲的自尊麵前,所有的愛意都會被擊得支離破碎。
自尊與愛,孰輕孰重?
於我而言,是同樣的脆弱。
於傾城而言,隻要能留在楊諒的身邊,一切都不再重要,僅僅如此,她便能滿足,心內愧歎,若我能有傾城之心,又如何能與楊廣僵持到這種地步?
“做異姓姐妹可以,但共侍一夫,卻是不能了,我早已嫁為人婦,此次東萊之行,原本便是一個錯誤。更何況,楊諒非我心中之人,我於他,隻能有兄妹之情,友人之誼。”我看著傾城,語出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