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香枕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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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是誰贈予柔婕妤的?”或許是我的麵色與語氣過於鄭重,王美人有些迷茫,謹慎回道:
“公主若真這般喜歡,臣妾送於她便是,難得娘娘這般疼愛公主。至於這枕頭的來曆,臣妾也不甚清楚,改日再問問柔姐姐罷。”
王美人舉過枕頭,雖有些不舍,卻仍舊遞了過來。
我自知方才心思過重,因為心急,語氣有些不妥,忙含了笑,把枕頭推回去,言道:
“本宮不過白問幾句,既然是妹妹用習慣的,本宮自然不能奪人所愛,左不過照著做個一模一樣的吧。”
臉上的笑容如春風淺淺,語氣更是溫和如春日的暖洋,這便是慈澤六宮的皇後最慣常的表情。然而我長長的護甲尖卻裝作無意間插入枕頭縫合的絲線中,待王美人尷尬的收回枕頭,我的手撤回,隻聽“哧拉”一聲,尖利的護甲把香枕割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幹花花瓣紛紛從枕囊中湧出,在空中打著旋,落在了床邊,腳上,地下,我麵色大變,誠懇的致歉:
“抱歉,這護甲太尖利了些,損壞了妹妹的香枕,這可如何是好。”
我這樣一說,手中更慌,手忙腳亂的去撿地上枯黃的幹花,結果一不小心頭釵碰到枕頭上,王美人沒按住,香枕整個傾斜下來,更多的花瓣湧出來,落了一地。
我輕輕在幹花中搜尋,心內的猜測被證實,隱於幹花中的褐色顆粒,香味濃鬱,微透一絲苦氣,遠勝花香,但因其數量少,且隱在花瓣間,被花香壓住,所以常人難以覺察。
那褐色的顆粒,正是麝香仁。
好縝密的心思!好精巧的手段!殺人於無形!
麝香能致使孕婦滑胎,若長久被此香熏染,便可致女子無孕。難怪當初王美人隻吃了半隻螃蟹就小產,恐怕無論吃不吃螃蟹,她都堅持不了幾天了。
心內隱隱有種感覺,這枕頭定與陳婤有關,即便不與她相幹,我也要查出這隻幕後的黑手。
指尖微微顫抖的挑起麝香仁,輕輕一嗅,皺眉道:
“妹妹這般年輕,正是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時,怎可用麝香?!”
“麝香?!”王美人驚詫的瞪著眼睛,緊緊盯著我指尖的一些褐色顆粒,口中喃喃道:
“不,不,臣妾怎會用麝香——那是能致孕婦小產的啊!”
驚慌中,她扔掉枕頭,以帕掩唇,臉上是極度的痛楚,思緒似乎跌入痛失愛子的回憶中,眼神越發的愕然,卻又很快想到什麽,連連搖頭:
“臣妾不信,柔姐姐不會害臣妾,臣妾的孩子是她的幹兒子啊!”
我的眼神鄭重而含了冷意:
“你是說,你並不是因了螃蟹才小產的?”
王美人點頭,又搖頭,驚慌之極,我見她思緒紛亂,手足無措,忙捉了她的腕,正視著她的眼神,再問:
“告訴本宮,你小產之前都有些什麽症狀?”
王美人湧出一臉的淚水,痛苦道:
“臣妾懷著龍胎時,初時還好,後來便越來越覺不適,腹中時有痛意,但宮中的姐妹們大多沒有生養過,也都說大概懷孕時就是這般吧,那日見雲姐姐吃螃蟹,不知怎的,一時嘴饞,就討了半隻來吃,哪知,剛剛吃下,便腹痛不已……”
王美人一臉後怕,仿佛又沉入那樣的痛苦中,泣不成聲。
剛剛吃下便腹痛不已?即便是穿腸毒藥也沒有這麽快發作吧?可見那螃蟹隻不過是巧合而已!
若說方才隻是懷疑,而如今經我不露破綻的假裝無意撕破枕頭,看到麝香仁,心中已是十分篤定,王美人的孩子是因久聞麝香而滑胎,挽雲,不過是恰巧做了替罪羊。
可是柔婕妤現在正得聖寵,且懷著龍胎,我若是這般去問,驚了她的胎氣可如何是好?而王美人如今失寵,楊廣對她的事恐怕也不願多追究。
一時間愁眉不展,看著王美人哀哀哭泣,除了安撫,再想不出別的法子。
“皇後娘娘……臣妾夜夜用此枕,以後是不是再也不能……不能懷龍胎了?”王美人一臉淚水,哽咽問道。
“不會的,隻要以後不再用此物,你還會好起來的。”我勸慰道。
王美人這才稍稍放心,轉而變成一臉的恨意:
“是誰殺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叫她血債血償!”
看她恨得咬牙切齒,我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心中著實為她惋惜,憐憫歎道:
“可憐的孩子!隻是妹妹切不可輕舉妄動。”
王美人抹去淚水,麵上微露淒苦:
“娘娘放心,臣妾已不再是那個初入宮闈的小女孩,若放在以前,臣妾此刻定然是衝過去問個清楚!”
她一向胸無謀略,隻憑著一腸子直來直去,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法子,萬一再弄巧成拙,可就更加難辦了,於是問道:
“妹妹是不是想到什麽法子了?”
王美人一臉的絕決,從床上起來,言道:
“臣妾這就去求陛下,帶著這枕頭去,說明原委,陛下一定不會再怪責臣妾魯莽失子,一定會重新寵愛臣妾的。”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微微的渴盼,方才的恨意也不再那麽分明,仿佛真的可以複寵一般。
“糊塗!”我不由得喝道,“且不說外麵風雪天寒,你有病在身,單說你現在的境況,如果你說這枕頭是柔婕妤的,且放了麝香仁,皇上能信嗎?說不定還要治你個嫉妒別人得寵,故意栽贓陷害之罪!”
王美人果然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當初楊廣寵愛她,恐怕也隻是一時的新鮮勁罷了。後宮傾軋如何像她想的這般簡單?
以楊廣的疑心,且對柔婕妤的寵愛,斷不會為了一個失寵的妃嬪去質問身懷龍種的柔婕妤,如今的後宮,隻有柔婕妤一人懷著龍胎,楊廣寶貝還來不及呢,哪有閑心去分析其他?
更何況柔婕妤確實溫文爾雅,賢淑得體,而王美人則一向驕橫,相比之下,楊廣定然會認是王美人在胡鬧。
“那——臣妾該怎麽辦?總不能白白失了孩兒!”王美人聽我如此說,微一思索,也覺不妥,迷茫回道。
我微微思忖,言道:
“把枕頭縫合,恢複成原樣,美人妹妹把它還給柔婕妤去!”
我護甲挑開的地方恰好是絲線縫合的地方,要想恢複原樣並不難,如今也隻看看柔婕妤到底是如何樣人了。不管她是否存心,都可假她之手打擊那做枕之人。畢竟她是寵妃,如能出麵,定然比一百個王美人都要強得多。
王美人眨巴兩下眼睛,麵露喜氣,恨恨道:
“娘娘這一招高,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是——若她不用此枕頭,又該怎麽辦?”
我微微一笑,雙唇微微咬緊,心內已有主意,隻道:
“你隻說此枕能安神,能美夢,而現在,你也用不著了,且她現在的月份,正是坐臥難安時,一定會用此枕。倘若不用,或者不收,那便說明她心知此枕有鬼!”
王美人恍然,言道:
“臣妾明白了,娘娘是想看看臣妾的失子是否與她有關。”
我點頭道:“正是。你順帶著問下此枕的來曆,到底是哪位妃嬪賞下的。”
王美人點頭答應,我命人把枕頭細細縫了,包好,於次日雪停時,王美人乘了暖轎,抱枕離去。
當晚,王美人不顧病體返回永安宮,恨聲道:
“皇後娘娘,柔姐姐命人查了登記薄,說此枕是剛入宮時陳貴妃所賜!她接受了枕頭!依臣妾看,柔姐姐也是被蒙在鼓裏的,是她,一定是她!害死我的孩兒!”
王美人的情緒激動不已,卻又後悔不迭,因為自己一時的貪念,害得孩兒無辜小產。
“美人妹妹不必自悔,她當初既能送柔婕妤枕頭,便是看中了你與柔婕妤定會得寵,即使你沒有從柔婕妤那取得此枕,她也會用其它的法子,而你一時的喜歡,隻不過給她省了手腳罷了。”
心內的猜測得到證實,果然是陳婤,想想也是,楊廣登基不久,妃嬪皆是新入宮闈,有哪個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害人?
想必初時陳婤的用意是叫柔婕妤無孕,威脅就少了許多,沒想到歪打正著,枕頭被有孕的王美人拿去,害她滑胎。陳婤當時應該就是知情的,卻仍舊把挽雲往死裏整,幸好楊廣還不至於被她迷惑,隻認為挽雲是無心之過。
而我心內卻有更深一層的迷惑,陳婤的目的不是鳳位嗎?若是她陷害阿及與挽雲尚可解釋為兩人是我親信,但是其他妃嬪,又礙著她什麽了?如今她不衝我來,反而對其它妃嬪費盡機心,確實費解。
陳婤的心智並非像她表麵這般張牙舞爪,若她一心登後位,就該明白收買人心這個道理,為何卻處處樹敵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嫉妒?見不得別人得寵?她所害的,均是有孕的妃嬪。
柔婕妤是聰明人,如今有孕在身,必是處處防備,雖收了王美人送回去的枕頭,但她必不會用,且不論王美人曾經落胎,有些晦氣,單說這枕頭是陳貴妃賜的,她心裏多少也會有所顧忌。
王美人哭哭啼啼一陣,當晚仍舊宿在永安宮,我輾轉一夜,於次日踏雪趕往柔婕妤的靜雪苑。
一進來便覺苑中雪景不同他處,原本假山碎石較多,如今被大雪蒙住,倒像是縮小了的凸峰雪穀連綿不絕,柔婕妤正一身純白貂裘立在院中,與雪景輝映,若無那一頭烏發,恐怕我從她麵前經過也隻以為無人了。
“冰山冰霧生冰魂,浮雲若紗飄無根,怎奈負卻潔白意,雪入殘泥淚沾巾。”
柔婕妤未曾發現我來,仍自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詩句也是脫口而出,隻是我心內微疑,她如今懷得龍胎,正當盛寵,為何詩句這般悲涼?
“選秀時便聽聞夏家小姐才貌雙絕,名震京城,今日見妹妹出口成章,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這詩未免太悲了些。”我緩緩幾步,行至她的麵前,含笑言道。
“皇後娘娘?!”柔婕妤大驚,慌忙施禮,自她進宮,我從未來過靜雪苑,她若詫異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扶住她,看著她眉宇間的一縷輕愁,與腮邊尚未化去的淚痕,言道:
“妹妹多禮了。”
柔婕妤淡淡一笑,肌膚與雪輝映,白得發慘,隻是依舊從容。
“臣妾本該去永安宮的,卻勞煩娘娘親自來一趟,實是過意不去。”
柔婕妤一邊把我往殿內讓,一邊言道。
“哦?似乎婕妤妹妹知道本宮要來?”我微微詫異,隨即又釋然,夏柔兒不是王雁羽,既然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那也必不是等閑之輩,該是冰雪聰明的罷。
“臣妾不敢。”柔婕妤恭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