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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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內微急,她這樣慌亂,楊廣能不疑麽?果然是個不中用的,演戲都演不好。
    楊廣盯著王美人,口中沉聲問道:
    “雁兒,你向來不會撒謊的。”
    王美人連連搖頭,抽泣不止:“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我在側提醒道:“陛下,王美人也曾小產。”
    楊廣緩緩收去疑色,轉而問周濟霖:“孕婦食用少許寒涼之物,能否造成小產呢?”
    我知道楊廣的用意,又補充道:“王美人當時已有四五個月的身孕了。”
    周濟霖略一思索,言道:“若是隻食用少量寒涼之物,對四五個月的胎兒並不會有什麽影響。但若像婕妤娘娘這般夜夜受麝香熏染,則到了四五個月,反而會難以保住,即便能保住,到了七月上,也會早產生子。”
    楊廣的麵色鐵青,陰沉沉道:
    “好了,你快些開安胎藥來,朕要你保全柔婕妤腹中的胎兒!”
    楊廣雖脾氣暴燥,但曆來賞罰分明,當即升了周濟霖的職,並賞下錢財,他這次算是在禦醫們麵前露了臉,自是喜滋滋的謝了恩。然而其他禦醫雖嘴上恭賀他,眼神中無不透出嫉妒之色。
    陳婤很快趕到,並帶來了杲兒,施禮之後,看著楊廣鐵青的臉,強笑道:
    “陛下怎的這般生氣?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招惹陛下?”
    楊廣冷冷一哼,看著陳婤,喝道:
    “你好大的膽子!”
    見楊廣滿麵怒色,陳婤慌忙跪倒,惶恐道:“陛下息怒,不知臣妾做錯了什麽?”
    楊廣一把把已經割開的枕頭摔至陳婤麵前,幹花花瓣在空中翻轉漫飛,那樣枯黃的顏色如同敗絮一般落了下來,陳婤一動不動,任由花瓣落在發間,肩頭,衣上。
    楊廣怒道:“你幹的好事!”
    陳婤愣怔一下,拂去一片擋在額間,幾乎要遮住眼睛的殘花,言道:“請陛下明示。”
    楊廣愧然看一眼王美人與柔婕妤,再看陳婤,已是一臉冷厲,氣憤道:
    “朕這些年寵你,以你亡國女的身份封為貴妃,你非但不感恩,反而殘害妃嬪皇嗣!罪可當誅!”
    楊廣胸口起伏,怒極攻心,陳婤則麵色微微泛白,仍想抵死不認。我一臉悲憫,看向陳婤的眼神已含了幾絲震怒,接口道:
    “貴妃,諸位姐妹同侍陛下,本該姐妹一心,和睦相處,你怎可做出這等事來?這隻香枕可是你贈於柔婕妤的?”
    陳婤冷冷看我一眼,回道:“是臣妾所賞。”
    楊廣聞言,更是怒不可遏,雙拳握緊,唇微微泛青,喝道:
    “這隻枕頭裏竟暗藏麝香,好毒的心思!你還有何話可說?!”
    陳婤驚愕道:“這,這從何說起?這是一隻百花枕,養神安神的,何來麝香一說?”
    楊廣冷冷一笑,從花瓣中尋出一些與花瓣早已粘連在一起的麝香仁,狠狠摔至陳婤麵上,喝道:
    “自己瞧瞧罷。”
    陳婤微一側臉,拂開麝香仁,厭惡的掩住鼻息,言道:
    “陛下容稟,臣妾從未在枕頭中放麝香,陛下不可聽信一麵之詞冤枉了臣妾!”
    楊廣怒極反笑,笑聲震得人心惶惶:
    “本來朕還疑為是別人動了手腳,但見這些麝香仁與花瓣粘連在一起,可見是一早便放進去了,若是後放進去,勢必是散開的!做枕之人,真是有心了!”
    我恍然道:“陛下分析得極對,臣妾本也不信貴妃會做出此等事來,疑似有人栽贓,如陛下所言,花瓣與麝香仁粘連,該是一起放進去的。”
    陳婤突然麵色大驚,跪地磕頭不止,淚落兩頰,楚楚可憐,泣道:
    “陛下,臣妾怎會殘害皇嗣?雖說臣妾一向言語莽撞,不如皇後娘娘識大體,但臣妾也曾失去昀兒,深深理解一個母親的痛苦,如何還會將此苦痛加於別人之身?求陛下明察!”
    提起昀兒,楊廣麵色微微一變,眸中微微閃過一絲憐憫,即便是我,也不由得憐惜起來,但一想到挽雲的死,昐兒的無奈離宮,但不由得心痛,遂道:
    “貴妃再如何說,這麝香仁也是從枕中取出來的,且有眾禦醫在場,皆一一驗過,而柔婕妤胎氣不穩,亦是因了麝香,更何況,王美人也曾誤用了此枕,導致龍胎不保。”
    微微惋歎一聲,看著地上的陳婤,又道,“罪孽啊,即便本宮有意代你求情,卻也不能在兩位妹妹麵前袒護於你。”
    柔婕妤淺啜不已,王美人更是哭喊著撲了過來,一巴掌扇在陳婤麵上,哭道:
    “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是你這個蛇蠍心腸的亡國奴!陛下,您要為臣妾與死去的孩兒做主啊!”
    陳婤伸手撫過麵上五個鮮紅的指印,唇角含著冷笑,狠狠瞪一眼王美人,從未見過她有這般陰冷的眼神,連我心內也不由得微微一顫。
    待楊廣看過來,陳婤已換作一幅委屈不已,泫然欲泣的神情:
    “陛下,這些都是臣妾的罪孽,王美人的孩子早夭於腹,也是因為臣妾的不察,臣妾懇請一死謝罪!求陛下莫要因此事累及杲兒與臣妾亡故的姑姑!”
    陳婤的眼淚如斷線之珠,滾滾落地,杲兒在奶娘懷裏也哇哇直哭,楊廣揮揮手,麵上閃過一絲不忍,沉聲道:
    “把杲兒抱下去!把王美人拖走!”
    兩個哭哭啼啼的一大一小離開後,殿內陷入死樣的沉寂,陳婤跪在一片狼藉的幹花碎瓣中,流淚不止,卻也不拭去,隻噎聲道:
    “陛下,臣妾即便嫉妒得寵的妃嬪,也斷不會毒害陛下的孩子,雖然如此,王美人的孩子終究是因臣妾而死,請陛下賜臣妾一死,以謝無辜早夭的孩子,也好成全臣妾,去地下與昀兒重逢!雖然有了杲兒,但臣妾依然日日思念昀兒,終歸是臣妾照顧不周之責。”
    陳婤越是這般一口認罪,隻求速死的表情,越是激起眾人的同情,更何況昀兒之事,多少能勾起楊廣的傷心。
    我與柔婕妤互視一眼,心內略略驚詫,莫非這其中還有隱情?不,不,陳婤太會表演了,當初親自害死宣華時亦是這般的悲泣神情,心內忽然一悸,莫非宣華是被陳婤誣陷?而我也冤枉了宣華?
    不,宣華是她的姑姑,她為什麽要這般做?心內有個念頭一閃即逝,我駭得心生驚恐,不由得以帕掩唇,當初在晉王府時,陳婤便害過昭兒,莫非上次是故伎重施?
    可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用其他妃嬪做替死鬼,為何會選擇自己的親姑姑呢?
    南陳滅亡,她與宣華,不過相依為命,應該互相照拂才對!
    越想當初她找我聯手對付宣華之事,便越覺不妥,而我當時已被複仇的念頭衝昏頭腦,竟從未細想。如此說來,宣華若是無辜,豈不是也因我而死?
    我的心內歉意濃重,雙手微微顫抖,雖然依舊潔白如玉,但染在指上的鮮血,是不是又多了一重呢?
    “毒害皇嗣,其罪當誅,不過若此事果真不是你所為,朕也必會還你個清白,你且說出,此枕是何人所做?”楊廣略微緩和的聲音響在耳際,我心內仿佛掙紮著一個聲音:不能放過她,不能由著她狡辯!
    陳婤拭淚道:“臣妾也未料到姑姑竟真會存了這個心思。”
    楊廣眉頭一擰:“你是說宣華夫人?”
    陳婤點頭,眼神中的痛楚令人見之生憐:
    “當初姑姑對臣妾說,我們是南陳亡國公主,雖淪落大隋後宮,卻也不能失了氣節,斷然不能為大隋生兒育女。臣妾雖屢屢勸她,但她意誌堅決,服用了損經藥物,終身不育,臣妾不肯服用,她也無奈,怎料到她竟會想到這樣辦法欲叫臣妾無育。”
    楊廣眼神一震,後退一步,口中道:
    “不,她不會!朕不信!”
    口中雖然說著不,但楊廣的眼中已存了疑色,細想之下,宣華夫人身子孱弱,我一直以為是因先帝之事損害了她的身子,這件事楊廣應該知情最深,而且宣華夫人確確一生無孕,當初剛剛入宮,為先帝貴人時,身子骨就極差,難道陳婤說的都是真的?
    不,宣華死前的眼神一直留在我的腦中,他那樣渴盼的看著殿門,隻盼著能看上楊廣一眼,那樣的真情流露,絕不可能摻假,更何況,人之將死,沒必要偽裝。若果真是為了公主氣節,她為何又這般牽掛?
    雖我目睹了這一切,但楊廣卻不曾親見,他所聽到的,不過是我略施小計,誘哄宣華說的那句“一切都是太子吩咐做的”罷了。
    陳婤的眼神隨之而上,緊緊逼迫著楊廣,一字一句泣道:
    “陛下可曾記得臣妾也常用一個百花香枕?上繡百鳥朝鳳圖,與這隻孔雀枕一起,都是姑姑親自做了送與臣妾的。
    當時,昀兒新夭,臣妾日思夜念,如著了魔一般,難以安眠,臣妾一直以為是姑姑心疼婤兒,才特意送這兩枕,而且臣妾也覺好用,當初見柔婕妤時,見她身子骨單薄,且凡是才女大多憂思過多,恐不得安眠,所以才把孔雀的賞給柔婕妤。
    斷然沒想到姑姑竟會這麽做,這也怪臣妾,不該一片癡心,隻想著能為陛下誕下一男半女,若當初答應了她,王美人之子也不會失,柔婕妤也不會因此傷及腹中的龍胎,如今昀兒雖夭,但臣妾也算是給陛下留下杲兒一條血脈,陛下即便賜死臣妾,臣妾也無憾了!”
    楊廣眼中的疑色越來越重,一開始篤定是陳婤所為的心思已被慢慢融化,如今隻剩下模棱兩可,隻是眸中的痛苦卻比得知陳婤陷害妃嬪時更重了十倍。
    或許他的心中,是真愛過宣華的,所以他容不下這樣的背叛。同床共枕的女子,卻存著不為他生兒育女的心思,叫他如何能接受?我下意識的撫一撫小腹,我自己亦是此般殘人了。
    若是陳婤為了爭風吃醋狠下毒手,他隻會憤怒而不會痛苦,但若是得知宣華的情意全是假的,他該是怎樣的失落?
    “對,朕記得,你也有一個香枕,她,竟然這般狠毒!”楊廣雙眸緊緊一閉,拳頭已在顫抖,麵孔扭曲著,可見其內心的痛苦,或許他想起了往事,口中低聲喃喃道,“朕竟然這樣錯信她,當初,也是她害死父皇的!”
    楊廣頹然坐下,眼神空洞,而我心內,既生出無限心痛,更覺一片悲嘲,宣華再如此狠,那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楊廣?如今楊廣卻要把一切的罪責推到宣華身上,是為了減輕自己心內的罪孽,還是為了把宣華的影子從心中驅走?
    心內忽然覺得疲憊不堪,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累,若非我有太多的放不下,真想就此離去,哪怕是死去,也強比這樣的煎熬。
    楊廣,從來都不是我當初心中所想的樣子,每次心底的溫馨,無不是想起初見時他那風度翩翩的一揖,令我永世難忘。
    思緒翻飛間,瞥見陳婤微微的得色,我迅速冷靜下來,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此說來,貴妃的枕頭裏也必然有麝香了?”
    陳婤微微一愕,旋即一臉的悲楚:
    “臣妾也不知道,隻是臣妾素來不喜花香過濃,熏得人頭昏,所以隻有陛下在時,臣妾才用,是為了能讓陛下睡安心些,當初懷著杲兒時,陛下南去江都,臣妾也就棄置不用,直至陛下歸宮,如今一想,倒是多虧了陛下南巡了,否則杲兒恐怕——”陳婤噎住,以帕拭淚,不再言語。
    而楊廣,麵上也現出倦意,揮揮手道:
    “去查看貴妃的枕頭。”
    立刻有人領命而去,回來稟報,說陳婤的枕頭裏有相同的麝香仁,其實不必去看我也明白,既然她早已料到今日,便是早早備好後路,查不查看都是一樣的。
    心內不由得氣急,難道這一次又要眼睜睜看著她逃脫製裁嗎?微微合眼,斂去一臉的戾氣,悠悠開口:
    “陛下,臣妾以為,死者已矣,且死無對證,念在宣華夫人一生侍奉陛下的份上,請陛下不要追究死者的責任,讓宣華夫人在天之靈,安穩些罷。”
    如果那一切不是宣華的錯,而是我的誤會,她的命我再也無法挽回,唯有說句公道話,方能略略緩解心內的愧疚。
    楊廣置若罔聞,我語氣加重,提醒道:
    “更何況,宣華夫人曾為了陛下,犯下死罪,臣妾以為,即便她心思狠毒,也絕不會對陛下有半點不利的。雖然她曾害過昭兒,但臣妾認為,她對陛下的情意從未少過半分。她死時臣妾曾念著姐妹之義去送她一程,親眼看到她至死望著仁壽宮的方向,不肯合目。”
    楊廣果然大為震憾,盯著我問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