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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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怎生跪在聶府的後花園跟荔園之間的過道上。
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臉上,如果是在她從前所在的那個城市,她會覺得幸福,畢竟因為霧霾的作用,她差不多一年都沒感受到這樣的日光了。
可現在,被這樣的日光成日裏的曬著,一天兩天還好,若是連續三個月都曬,她是寧肯穿越回去的。
在現在,雖然有霧霾,可也有網絡啊!
在古代,雖然沒有霧霾,可也同時沒有網絡啊!她的朋友圈,她的鐵杆粉!永別了!
就算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也想啃魚,而不是整日吃熊掌啊!現代的空氣再不好,可不會有人將她賣了給人當丫頭呀!
腿很快就沒了知覺,下半身到膝蓋那裏刺痛不堪,腦子卻暈暈的像喝了酒一般,感覺越來越好了。
就在她自我感覺極好極好的瞬間,終於瞳孔渙散,暈了過去。
她暈倒在一個人的懷抱裏。
可惜,她並不知道。
也或許,她並不覺得可惜。
抱起她的人是聶府的二少爺聶墨,她恨透了聶墨。
當然啦,約麽著,這也是聶墨在等著她暈倒之後才出現的原因。
一個男人,若是不喜歡一個女人,或許能同她虛與委蛇;相反,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不喜,是很容易被察覺的。聶墨又不傻,自然知道怎生厭惡他。
聶墨的小廝聶泊不明白這一點,他跟著聶墨身後,絮絮叨叨著,“二爺,您要是早些時候過來,怎生也不會暈倒了……”
在聶泊看來,俞怎生又呆又老實,老實人受欺負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聶墨抱著怎生往荔園走去,聽見聶泊的話,眼睛連餘光都欠奉,隻冷冷的道,“閉嘴!”
他的聲音清冷至極,每個音調都透著無情,聶泊年紀雖然小,但是已經能充分領會主子話裏話外的意圖,聽到他的話,立即就閉嘴了,隻是主子能管住他的嘴卻管不住他的心,他心裏的話還是很多很多底。
在大周,聶府作為屹立百年的大族,很有些規矩。
少爺們未成親前的通房不從家生子裏頭選,這是為了避免家生子奴大欺主,將來少奶奶進門礙於家生子的身份不好處置,所以少爺們的通房丫頭多是從外頭買的丫頭。
這樣將來少奶奶若是看不順眼,放出去嫁人也就是了。
俞怎生就是頂著通房丫頭的名義被買進聶府的。
她穿越之前是一張圓臉,穿越後家裏生活雖然不夠大富大貴,也是吃穿不愁,因此還是一張可愛的圓臉。
可現在,進了聶府短短的三個月,她臉上的嬰兒肥就不翼而飛,臉頰上的肉少了不少,下巴上的肉也少了,這得歸功於聶府該死的規矩,一頓飯七分飽。
俞怎生才十六歲,正是生長發育的好時候,七分飽令她常常的覺得餓,餓得狠了,恨不能將聶墨嚼嚼吃了。
聶墨就是典型的恩將仇報。
半年前,他在魏家莊的河中意外落水,俞怎生那時候剛穿越過來不久,愛心充沛,順手將他救了。
她沒有要他的銀兩,也沒問他的名字婚配情況,本是施恩不望報。
可這事不過才過了兩個多月,俞怎生的生活便天翻地覆。
聶閣老彈劾吏部俞尚書賣爵鬻官收取錢財害人性命,人證物證俱全。
皇帝大怒,斬了俞尚書嫡係,抄家的時候意外抄出許多書信,竟然發現俞家與境外蠻夷竟然也有勾連,更是罪加一等。
受此事被誅殺的俞家一族男丁數百,三族女眷沒入教坊司,九族女眷被發賣,其餘人等流放五千裏。
俞怎生家裏跟俞尚書祖上是同一個高祖,正好在九族之內,很不幸的被牽連了,即使俞怎生從出生就未見過俞尚書。
相對於那些被沒入教坊司的充當官妓的女子,被發賣還是個好結果呢。
可是這一切都抵不過怎生再次見到聶墨的震驚跟生氣,其時,兩個人的身份已經天翻地覆,一個為仆,一個為主。
她那時,跪在地上,默默的罵了一句自己: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狗抓耗子反被耗子咬了吧!該!
這樣日頭大曬的午時,聶府後園的人鮮少有出來的,聶墨抱著怎生回了荔園,一路上半個閑雜人等也沒碰到。
聶墨是聶府大房的孩子,又是聶閣老的嫡子,住的荔園在聶府後園裏頭雖然不是最大的,景致卻很好。
其餘的園子住的是其他兩房沒成親的弟弟妹妹們,他們年紀都比聶墨小,住的不算差,可確實也比不上荔園。
荔園分前後兩進,前頭是聶墨讀書或者偶爾招待兄弟姐妹們的地方,後頭則是他的臥處。
聶墨本想去後頭,想起他的另一個通房如雲現在就住在那裏,腳步一頓將怎生抱到了書房。
雖然是書房,照舊有床有榻,床在北邊,榻在南窗下頭。
書房的采光好,日頭曬足了,聶墨看了看,將怎生放到自己的床上。
聶墨的另一個小廝聶湖輕輕的給聶泊使了個眼色,兩人剛要往外退,就聽聶墨說道,“打盆水來。”
聶湖忙輕聲道,“是”。
聶泊伺候聶墨的時間最短,不過他腿腳勤快,從水甕裏頭舀了三瓢涼水,就要端著往裏頭走。
聶湖攔住他,“慢著。”轉身從小爐子上提下水壺,倒了些熱水在裏頭。
聶泊不明白,“這麽熱的天,弄點涼水洗洗不是很舒服麽?”
聶湖搖頭,“主子沒要求,咱們上的就要是溫水。四季皆如此。”
兩人一個人拿毛巾,一個端水盆進屋裏。
“放下東西出去。”
“是。”兩個小廝一同應道。
聶墨竟然坐在床邊,聶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聶墨臉上不似高興的樣子,連忙垂下頭,老實的放下東西退了出去。
聶湖很細心,將盆架也捧了過來,聶墨不必起身就能將帕子投水。
怎生的額頭密密的出了一層細汗。
聶墨的手指修長,白皙如玉,拿著帕子給她擦汗的樣子幾可入畫。
天氣雖然熱,怎生穿的卻不暴露,護領的鈕子扣的嚴絲合縫,聶墨將帕子放回水裏,手落在最上麵的鈕子上,停了幾秒,到底沒動就收回去了。
怎生又夢到了現代。
朝允最喜歡看穿越重生劇,每每問她,“怎生,如果可以穿越或者重生,你選擇穿越還是重生呢?”
怎生煩不勝煩,好不容易奮鬥到大三,眼瞅著就要畢業了,重生回去再學一遍嗎?
“穿越吧,好歹讓我穿到沒有霧霾的時候。”她看著窗外被晚霞映襯成粉紅色的霧霾說道。
誰知道老天爺竟然也讓她心想事成了。
他怎麽不讓她四六級考滿分呢?
夢境不美好,現實也殘酷,想想就心痛。
她傷心的蹙了眉頭,幾乎就要哭出來。
聶墨告訴自己不要心軟。
他站了起來,走到榻上,準備繼續看書,卻怎麽也看不到心裏。
到底是站起來走到外頭,對聶湖說道,“防暑的藥拿些過來,再去準備些清淡的飯菜。”
聶湖答應了,先帶著聶泊尋了藥,交給他送去給聶墨,自己則去了荔園的小廚房,自己做主點了兩個涼菜兩個熱菜一個湯。
廚房裏頭隻有廚娘張嫂跟一個燒火的黑丫頭。
張嫂應了,一邊指揮黑丫頭刷鍋,一邊問道,“二爺怎麽這會兒想起吃飯來了?中午沒吃好嗎?”
聶湖自然不會八卦主子,他隻說了一句,“這不是天熱麽!”餘下的就讓張嫂自己琢磨,反正打死他他也不多說一句了。
聶泊送來了藥,聶墨卻沒有立即給怎生用。
等聶湖提著兩個食盒送了菜過來,又在聶墨的示意下將菜擺到榻上的桌子上。
“不要伺候,退下吧。”
怎生活生生的給餓醒了。
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她的腸子都在流口水。
自從被賣了,先是擔驚受怕,後頭又整日裏頭半饑不飽的,她能活這三個月,真是太不容易了。
尤記得高考那陣子整日裏通宵到淩晨都沒現在慘,爸媽不僅會讓她吃飽,還給她變著花樣的吃好吃的。哪像穿越過來,整日裏頭粗茶淡飯缺油少鹽的?!
不是沒有憧憬過再穿回去,她做夢都想啊!可惜,睜開眼,現實還是在聶府,慘無人道啊。反而現代的日子仿佛一場夢一樣,睜開眼之後就離自己越來越遠。
“醒了?”聶墨坐在窗邊榻上,翻了一頁書,頭都沒抬的說道,“醒了就起來吃飯。”
怎生跪著的時候錯過了午飯。
聽見聶墨的聲音,她才發現自己睡在聶墨書房的床上。
她連忙起來,忘記了腿上的傷,疼得差點咬了舌頭,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就這樣,她硬是沒呼一聲。
不是她堅強,是這該死的規矩!
奴才們犯錯挨打,不許哭喊,不許呼痛!
怎麽不規定主子不許奴才死,奴才就不許死呢!
怎生覺得自己也差不多快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了。
先前在太陽下曬了那麽久,現在她既腿痛又頭痛,心情不爽還不敢發作。
在銅盆裏頭洗了手,一步步的挪著盡量不出差錯的走到榻前先謝恩。
聶墨翻了一頁書,狀似不在意的說道,“免了,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