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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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碧海自殺了。
她在拍完自己的最後一場戲時,從郵輪上直接跳了下去。
在眾人驚慌的喊聲、呼救聲中,她被浪潮卷入大海的深處,仿佛有一隻無形大手,將她拉入深淵。
她看見有人從船上跳下——大約是想要救她。穿透海水的陽光將其剪出無數個斑駁光影。秋碧海睜大眼睛,眼睛被海水刺激得發疼,淚水混合著海水,像是卷著氣泡一般往上升。
明明已經選擇了自殺,臨到死還是忍不住抱有一絲期待,希望能看見那個說已經不再愛她的“戀人”。隻是,直到她最後閉上眼睛,她都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有沒有跳下來。
或許,她早該死了。
***
“……今天有什麽感受嗎?”
“感覺已經死過一次。”
“你的確是‘死’過一次了。”對麵坐著的女人溫柔地笑了笑,陽光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本來以為睜開眼睛,我會下地獄。或者,看見爸爸媽媽。”看似柔弱的女孩整個陷在柔軟的沙發裏,襯得她越發嬌小;她的眼神有些迷離,目光落在窗外的繁茂的綠葉上,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的玻璃娃娃。
說實話,戴雨深很少遇到像少女這樣的人。
對方的長相的確出眾,可比她長得好看的也很多。比起長相,更讓人矚目的是她整個人的氣質——讓人情不自禁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可她卻又會微笑著告訴你,她並不需要。
說完這句話後,女孩整個人就沉浸進自己的思緒裏,像是在回憶——親手結束自己生命時的心情,一點也不像一個經曆過自殺的人。
戴雨深也不打擾她,隻是在病例上寫下女孩新的近況。
寫完後,見女孩還是沒有說話的傾向,她的目光重又落在女孩身上,溫柔的一雙眼觀察著這個女孩兒的細微表情和動作。
直到秋碧海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看向旁邊的戴雨深,發現對方隻是跟她一樣,在盯著窗外發呆。但她知道,戴雨深的注意力始終都在她身上,隨便她什麽時候開口,對方都能接上她的話。
秋碧海抿了抿唇,盯著某一處開口道:“醒來後,我忍不住在想,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隨著死亡,之前那些束縛我、絆住我的負麵情緒,也一並被死亡帶走。”
“也是這真的就是老天給的機會呢?”戴雨深回答道。
秋碧海淺淺地勾了下唇,沒有接這句話,隻是目光變得幽深。
半個小時後,秋碧海被戴雨深送到門口,戴雨深對她說道:“你停藥有半個月了,現在精神狀態恢複的很好,也沒有停藥副作用。回去以後,希望你能繼續保持這樣的心態。”
“我會的,謝謝戴醫生。”秋碧海回道。
見秋碧海還站在門口沒離開,戴雨深有些詫異,“你還有什麽事嗎?”
秋碧海猶豫了下,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她表情平靜地對戴雨深說:“戴醫生,我是真的死過一次,也是自殺。”
戴雨深認真地聽著,回應她:“那麽,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好嗎?”
秋碧海看著戴雨深,戴雨深像是沒有注意到那個“也”字。她猜測戴雨深大概是沒有信,不過這並不重要。在說出那麽一句話後,她終於卸下心裏極重的包袱。
再度對戴醫生道了聲謝,秋碧海這才轉身離開。
離開戴雨深的私人診所,秋碧海沒有回家,而是去了e市東客運站,買了去隔壁a市的車票。因為時間是下午的三點,車上目前還沒有什麽人。秋碧海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目光放在了窗外鬱鬱蔥蔥的綠葉上。
秋碧海五個月前在醫院裏醒來,她本來以為是自己被人救了起來,結果卻發現自己換了張臉——或者說是“重生”。她重生到了另一個可憐的17歲女孩兒身上。
這個女孩叫談衫,跟秋碧海一樣,父母去世後得了抑鬱症,也同樣選擇了……自殺。
隻是,秋碧海活了,談衫死了。
談衫是吃安眠藥,然後被過來趕人的房東發現,被送往了醫院。
在醫生剛剛宣布談衫死亡時,秋碧海穿了過來,並“蘇醒”。搶救的醫生都說,這是奇跡。
這的確是奇跡,但又不是奇跡,至少對談衫來說,這就是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殺過的原因,秋碧海的抑鬱症有了明顯的好轉,至少她醒來後,沒想著再來一次自殺。
其實說到底,秋碧海會選擇自殺,也是因為在醫院體檢時,被查出患了胃癌,是早期,可以治療的。
隻是當時為了盡快進組,她選擇拍完戲再做手術,並對她的“戀人”選擇了隱瞞。隻是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事。
從e市到a市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汽車進站後,秋碧海就坐上一輛專線公交,去到a市的墓園。
秋碧海在山腳下買了花束,跟著記憶中的路線——她出院後來過幾次——找到談衫父母的墓碑。
記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墓碑前還擺放著枯萎掉的花,包裝很精致,和枯萎的花朵有著鮮明的對比。
談衫父母的墓碑旁邊是談衫的墓碑,隻是先刻了一個談衫的墓碑,墓碑上麵的照片是秋碧海整理談衫個人物品找到的一張。至於墓裏麵埋的,則是談衫的私人物品,因為自己還占著談衫的身體,所以暫時隻能做一個衣冠塚。
當然,她到現在都記得老板當時看她的表情。
說起來,她本身也就是個已經死了的人。
秋碧海站在墓碑前,把花擺在地上,照例燒了紙錢,燒完後又在墓碑前站了好一會兒。
談衫選擇自殺的原因,除了抑鬱,還有就是生活所迫。
談衫父母是在談衫12歲出的車禍,之後就被收留在親戚家。寄人籬下的滋味叫人難受,談衫也沒再選擇讀書,而是獨自一人跑到外地,這麽幾年下來,也沒人想起來找她。
談衫當時出來年齡太小,沒人敢要童工,最後還是去的一些郊區外的工廠,白天黑夜顛倒上班,工資還死低。好在後來臉蛋長開了一些,被人看中去演了個小角色,賺的錢比以前多多了。
活輕鬆,錢也好掙,談衫就幹脆放棄工廠的事,專心奔著演戲去。隻是沒有人脈,又不肯接受潛規則,始終隻能在片場打轉,企圖能跑個龍套,勉強在這個大城市養活自己。
沒成想,好日子還沒過上,卻在跑龍套時,得罪了一個電影的統籌,自己的片酬也就被克扣不放,戲也找不著,談衫再急也不敢去找那個人。
房租拖欠兩個月沒交,抑鬱藥吃完沒錢買,就連鍋都快揭不開,談衫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企圖逃避現實。至於被拖欠的片酬,更是因為膽子小,沒敢去要,最後選擇吞服大量安-眠-藥自殺,一了百了。
結果,秋碧海穿過來沒幾天,片酬就打到卡上,估計也是沒想到談衫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倒是讓秋碧海把住院費給交了,房東卻怎麽都不肯把房再租給她。秋碧海去過談衫曾經住的出租屋,就是一個小小的單間,不到十平方,廁所還是走廊盡頭的公用廁所,就連洗個澡都不方便。
可就這樣一個單間,房東都不願意再租給她,就怕她什麽時候想不開“又”自殺。
秋碧海也就沒時間再去悲春傷秋,拖著虛弱的身體找了個郊區的房子租著,緊接著就是花時間熟悉新的生活。之後又換了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心理醫生——談衫抑鬱症這麽久都沒有緩解,秋碧海懷疑這也是跟找的醫生有關係,因為生活拮據,談衫並不是很舍得在這方麵花錢。
秋碧海的思緒飄得太遠,明明已經過去五個多月,卻還是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她抬手撫過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兒眉眼實在太過年輕,正是如花的年紀。
照片裏的談衫麵無表情地看著鏡頭,眼神卻不像個17歲的小女孩,莫名地讓秋碧海感到心疼,看得久了,竟覺得談衫眼裏全是無言的絕望,讓她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秋碧海覺得腿都有些發麻,這才跺跺腳,長出一口氣,抬手跟拍小孩頭似的,摸摸談衫的墓碑,試圖用輕鬆的語氣說道:“下輩子投個好胎吧。”再也不要像這一世,煢煢孑立,形單影隻。
秋碧海頓了頓,又說:“以後,有機會我還會來看你的。”
落日餘暉,微風拂過樹林,將其無法言說的秘密帶往遠方,一縷花香隨之而來,撩過秋碧海耳邊的發絲,她低眸淺笑,唇角的弧度被襯得越發好看。
“再見,談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