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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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禹稱自身後扶著陸之暮,她幾乎整個重量都栽在了他的身上。
    鹿禹稱身上一種獨有淡淡的溫潤氣息,這溫度和氣息提醒了陸之暮此刻二人的距離,陸之暮趕忙站直,想要從他懷抱中掙脫出來,腳腕處剛剛扭到的地方一陣銳痛,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住了鹿禹稱的手臂,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呼痛出聲。
    鹿禹稱在她耳邊輕問:“腳痛?”
    陸之暮苦著臉將全身重量緩緩放到另一隻叫上,盡量忍著痛:“剛剛不小心扭了一下……不好意思……”
    陸之暮的道歉是真心誠意的,她覺得自己又一次以極狼狽的狀態出現在了鹿禹稱麵前,影響了他的工作,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
    咬了咬下唇,陸之暮放開鹿禹稱的手,聲音堅定:“小傑的事對不起,我去找他……”
    不等她話說完,鹿禹稱剛剛被鬆開的手緩緩落在她的腰際,向她身側走了半步,然後輕輕用力就把她整個人幾乎架了起來。陸之暮隨著他的引導兩步走到床邊,鹿禹稱伸手,把她按坐在了那張床上。
    “我去找,你在這裏等。”
    陸之暮有些發懵地看著鹿禹稱離開的背影。她的腰際還留有他手的餘溫和力度。
    鹿禹稱掀簾出去,他用剛剛握了陸之暮腰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眉間微微輕皺,似乎是有些想不通剛剛一瞬間突然而至的緊張心跳是為了什麽。
    沈傑家住在巷子裏第一家,房子前麵是敞開著的,路口處一直沒有像別的地方那樣規劃建設,因為前麵剛好有一個廢棄了的戲台,據說是遺跡,一直沒有被拆除,卻也一直無人打理。
    鹿禹稱往那裏走,婦女正搓著手手足無措地站在戲台前麵不遠處,麵上半是欣喜半是憂愁。
    她看著鹿禹稱,眼裏有著擔憂:“鹿老師,我看到小傑他剛剛跑出了,沒事吧?”
    “沒事。”鹿禹稱稍微停了下腳步,“我去找。”
    戲台荒廢的年代久遠,這條巷子裏的居民大抵把它當做了廢舊物擱置處,後台堆滿了各式農具和舊桌椅。
    鹿禹稱順著老舊的台階慢慢走近後台,牆腳結了蛛網,這裏看起來就像是被時光遺忘的場地。
    木製的戲台和建築微微散發著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透過前麵斷裂的木頭照進來日光一道一道的,清晰地照見空氣裏的灰塵飄散翻飛。
    鹿禹稱全然不見這些一般,繼續向裏走著,終於看見右邊一角的一個廢棄隔間裏那個瑟縮著的身影。
    男孩背對著他,身前是一個破了一角的大水缸。
    鹿禹稱一步步沉穩地走了過去,在門框處停了下來。
    男孩在他的腳步聲中瑟縮了一下,沒有回頭,蹲在原地定定地盯著麵前那個大水缸。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能看到淺表的一些的東西:數不清幾盒的蠟筆,散落的彩鉛卷著的卷軸,無數揉皺的紙團……
    看起來真像一個奇怪的亂葬崗。鹿禹稱覺得自己這個聯想實在是血腥而有趣,他的目光在房間逡巡一圈,停留在那僅有的一麵褪得看不出顏色的牆上。上麵許是被附近的居民刷上的一層水泥,時間久了又有些剝落,被人塗畫了許多東西,又被狠狠劃去。
    鹿禹稱看著看著隱約可辨的一隻小兔子,腦海中忽然就冒出了陸之暮的眉眼來。
    “那個會畫畫的朋友,我也認識。”鹿禹稱收回目光,看著男孩的背影緩緩地說。
    然後便是無邊的沉默。
    他在等,等自己預設的那個契機,也或許是陸之暮誤打誤撞的反而找到的那個線頭。
    幾乎等到鹿禹稱能看出太陽光線都開始緩緩有了偏移,那邊男孩突然挪動了一下身體,像是一件生鏽的機器緩緩動起來那樣,他開始一樣一樣從那個大水缸裏往出掏東西,然後有序的擺在散落著幹稻草的地麵上。
    “我之前……”男孩一麵跪在地上,有些興奮地整理著,一麵因為幹渴的嗓音沙啞著突然開了口,“我之前也交過一個朋友。”
    “在她之前,我覺得這個世界雖然很美好,但是我總是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陪我玩,我後來也不願意和他們玩幼稚的遊戲。很小的時候,我發現有些奇妙的朋友會在夜裏的時候光臨我的世界,我把他們畫下來,他們白天就會也在。”
    沈傑把水缸翻到了底,他從底下拿出了蒙著層灰的小盒子,打開來,裏麵是厚厚一遝a4紙作的畫。
    “我的這些朋友……隻有我能看到的,一直都是。”他一張一張把那些畫像拚圖一樣拚起來,每一張單看已使人驚豔,合在一起,居然是一個奇妙而完整的世界,男孩的小手一點點摸著上麵奇奇怪怪的甚至不能稱之為動物的小家夥,聲音沙啞而遲緩,“直到有一天,另一個人也能夠看到了。
    “她對我說她也能夠看到,她甚至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她讓我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上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東西,我也開始有了夥伴。”
    鹿禹稱靜靜聽著,甚至長久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此刻宛若虔誠而包容的牧師,隻聽別人禱告,而對著他的,分明還隻是個孩子。
    鹿禹稱注意到小男孩的左手慢慢移到了右手手腕的紅繩上,一遍一遍地拉扯,轉動。
    內心不安,糾結,無助的表現。
    隔了半分鍾,男孩的手停了下來:“後來,她說想來我的王國看看,想要認識我全部的朋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的,我帶她來了這裏。”
    鹿禹稱微微蹙了蹙眉,腦海裏男孩的話與陸之暮的漸漸重疊起來。
    第一次,他不想讓男孩突破太多自我,去逼迫自己越過一道道高不可及的屏障,自己走出,他開口引導,幫他推翻了那一堵橫亙的牆:“她卻偷走了你的朋友,背叛了你。”
    男孩的手死死地捏著紅繩,突然又飛快地拉動著轉動起來。
    “她帶走了我的朋友們,把他們改變了模樣,改變成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模樣。”男孩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哽咽,“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們,誇讚他們神奇而美妙,誇讚她天才獨具慧眼,沒有人知道那些是我的朋友,沒有人相信……因為她而靠近我的夥伴也變得厭惡這個‘撒謊成性’的我。”
    星星被一顆顆扯下扔進稻田,少年被放逐在月亮上,獨守著自己暗淡不見光的天空,身邊還有惡狼來守。它對他虎視眈眈,卻也是他唯一的夥伴。
    “她偷走了我的夢想,卻又把隻剩一個人的我丟下。”
    很多時候,我們記恨的不是某個人進入到自己的世界,留下一些什麽或者帶走一些什麽,而是無法釋懷他們把我們從溫暖的驅殼從扯出,轉身走的時候,卻唯獨忘了帶上失去屏障的我。
    鹿禹稱看著少年保護性地護著那幾幅畫,背影輕顫著,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他緩緩走到少年的身側,然後高大的身軀緩緩蹲下來同他平齊。
    “我也有一位朋友,他像你一樣,一直一個人。”鹿禹稱看了看附近,從一堆盒子裏抽出一根泛舊的鉛筆,緩緩地在一個空著的角落裏塗畫起來,“這個世界很奇怪,越是聰明而與眾不同的人,那條能找到自己同伴的路就被設置得越發艱難。”
    “他和你一樣聰明,卻比你孤單了更長的時間。”鹿禹稱緩緩地在泛舊的畫紙一端畫了一個淺淺的小男孩輪廓,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很多人走錯了門,甚至刻意欺騙他,他幾乎失去了一切,可還是有人不斷敲門不斷騙他。”
    男孩此刻一點不像先前表現的乖張狡黠,他專注地看著鹿禹稱筆下的畫,不解地問:“那他為什麽不逃開或者把門鎖起來不讓別人進來呢?”
    就好像他現在一樣,安全而安逸。
    “為什麽?”鹿禹稱給男孩手掌裏畫了一朵小小的花,“我也這麽問他。他對我說:‘不能走啊,萬一上帝隻給了我唯一一個夥伴,我離開了,就再也等不到他了。’”
    他把比緩緩地擱在盒子頂端,側過頭看沈傑,男孩的眼神也定定地看著他,裏麵消失許久的光複又出現,鹿禹稱聲音低沉而清晰:“因為智力超群,天才們做很多事會比普通人容易很多,但對很多人而言極其容易的事,也許是天才們終其一生難以達成的。這也許是這個世界的一種平衡。我的那個朋友至今都沒有放棄找尋和等待,你覺得他是天才還是笨蛋呢?”
    沈傑不回答。
    他一直看著鹿禹稱,眼裏閃著光,鹿禹稱也回以他注視。
    隔了片刻,鹿禹稱緩緩起身,整了整衣衫,他在心裏麵倒數著,到“1”的時候,他剛背過身,身後便傳來男孩有些焦急的問詢:“你會是我的同伴嗎?”
    鹿禹稱回頭看著他,很認真的搖頭:“不知道。”他說,“我也還在找。”
    陸之暮也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隻是越久她就越焦急,拐著個腳半瘸半跳的在屋門口盤旋,反倒是跑了兒子的婦女一遍一遍安慰她,讓她信任鹿禹稱,也放心小傑。
    陸之暮不信任鹿禹稱嗎?還是不放心?她說不出自己是怎樣一種感覺,隻是內心沒由來的煩躁。
    直到門口傳來一陣聲響,陸之暮看著鹿禹稱和沈傑兩個人大盒小盒抱了個滿懷,臉上身上沾滿了灰走來,懸著的心突然就落了地。沈傑臉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笑,鹿禹稱卻連眉頭也不皺。
    婦女看到這一幕有些淚目,幾步迎到門口,眼淚汪汪,半天沒說出句囫圇話。
    沈傑看著她,綻開一個笑容:“媽媽,我想重新學畫畫,好好學。”
    婦女一瞬間眼淚就滾了下來:“哎!好,學什麽都好……”
    鹿禹稱抬手把手中的箱子往少年手中的一壘,隔開母子倆的距離,甩了甩臂膀,一臉嫌棄:“自己搬,小鬼。你這樣得加錢知道麽?嚴重超時。”說著煞有介事的看了眼手表。
    陸之暮本來看著這場麵內心觸動,眼眶也有些溫熱,一瞬間又被他的幼稚舉動逗笑了。
    鹿禹稱看到她笑,瞪了一眼,徑直朝她身邊走過來。
    陸之暮扶著門框的手一抖,趕緊止住了臉上的笑。
    鹿禹稱在她身邊站定,目光從她臉上一直逡巡到她的腳踝,那裏□□在空氣中,高高腫了起來。
    陸之暮像是個打籃球砸到別人腦袋自己還崴了腳的笨孩子,笨拙地試圖把自己的腳往自己身後藏。卻不小心觸到了痛處,疼得彎著腰嘶嘶吸氣。
    鹿禹稱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但幾乎馬上彎了腰同她平視,緊接著目光移到了她的腳上:“很疼?”
    陸之暮聞言嚇得吞了吞口水,邊搖頭邊抬眼看他,卻見他低垂著的眉眼極為認真,額角有淺淺的灰。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輕輕撫上那塊白淨的皮膚,試圖幫他拭去。
    鹿禹稱原本正認真地看著她的腳傷,猛然間感受到臉上的她的手,像是觸電一樣往後跳了好大一步,模樣幼稚而滑稽地捧著那張俊臉被她撫過的半張臉,瞪著眼睛吼道:“你幹什麽!”
    陸之暮手頓在空中,訕訕的:“臉上……有灰……”
    鹿禹稱隨手有些粗魯的呼嚕了一把臉龐,聲音都有些變調了:“有灰你不會說麽!”
    陸之暮看著他沾了灰的纖長手指在那張白皙的臉上毫不吝惜地蹭來蹭去,皺著眉,想笑,忍到聲音都有些顫抖,跟他解釋:“手上也有……更多了……”
    鹿禹稱幾乎要崩潰,他像是被人輕薄的良家婦女一樣撫著半張臉,頭也不回的衝著身後喊:“小鬼!你家有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