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入V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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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警的工作也不全是跟命案有關, 比如這次唐崇找鹿禹稱, 為的就是b市近期極其駭人聽聞的連環傳銷詐騙案, 據統計, 受害者已逾十萬,甚至波及出好幾個省的範圍。
    唐崇他們緊鑼密鼓的蹲點設防,終於在前兩天抓獲了犯罪嫌疑人之一, 也是疑似頭目創始人的劉衛明,可是卻在審訊量刑中出了分歧。
    劉衛明堅稱自己也是受害者,甚至信誓旦旦拿出受騙的轉賬記錄和聊天信息作為證據。警方一時無法判斷他究竟是真的下線而已, 還是為了開脫罪行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假證。
    這對於結果而言極其重要, 如果證明他說的全部都是真的,那麽意味著唐崇他們刑警隊近期的蹲點一下子變得毫無所獲,犯罪頭目再次成為不可追蹤的迷霧, 民眾的騷動會更甚,而且量刑上的重量也是完全不能比的。
    鹿禹稱撐著下巴聽著刑警隊的同誌跟他轉述著全部情況, 若有所思。
    他來之前就已看過警方提供的劉衛明的全部資料。如果未經調查取證,大多數普通人可能會認定了劉衛明是有罪的。借用某刑警隊新來的小同誌的話:一看就長了張犯罪分子的臉。
    有的人就是這樣, 外表凶神惡煞, 眼神裏藏事, 精明會算計,讓人由不得就會往他身上懷疑。而有人麵如天使笑意善良,一朝爆出罪行, 讓人唏噓不已, 難以置信。
    所以中國自古有兩句話, 一句是相由心生,另一句,是人不可貌相。看似矛盾,實則各有各的深意。
    鹿禹稱向來不直接下定論,即使再有把握的推論,那也是推論而已,隻有找到關鍵而直接的證據,才能蓋定有罪論。
    這一點,唐崇同他的觀念是不謀而合的。
    鹿禹稱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側反複看卷宗的唐崇,出聲說:“我現在就見他,你們安排一下。”
    身側的小警察眉頭一皺,似乎不滿鹿禹稱的語氣裏的傲意,唐崇抬起眸,擺了擺手製止了他,答應:“好。”
    傳銷實質上是一種一傳一,一傳多的群體性催眠性質的,因為他們會用言語和泡沫數據以及造假,來使受騙者對於他們構造的虛假繁華深信不疑,自己深陷其中不說,還會用這種虛假繁華去引誘更多的人,大多是自己的家人朋友,於是雪球越滾越大,直到有一天,那個虛擬的內核再支持不住,一瞬崩塌,壓垮無數。
    而傳銷有一點很難真正定義為詐騙的是,很多時候處在高層的人在催眠別人時,很容易地造成了自我催眠,他也相信了自己這造假的虛假繁榮,看起來從加害者變成了受害者,很難定性。
    鹿禹稱坐在審訊室那張椅子上,翹了個隨意的二郎腿,姿態慵懶地雙手交疊,習慣性地用食指剮蹭著下巴。片刻後,那個穿著橘黃色囚服的男人被帶了上來。
    鹿禹稱看著他慢慢坐下,男人小心翼翼地瞥著自己,鹿禹稱挑了挑眉,突然對著他綻開了一個笑容。
    男人坐下來,瑟縮了一下肩膀:“警察同誌……”
    鹿禹稱笑意不變,搖頭:“我不是警察。”
    男人愣了一下,他自己樂得補充:“我是催眠師,某種程度上,跟你的工作性質很像。”
    男人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他的右手被拷在麵前的椅子上,大概是為了防止襲警,跟著肢體動作起來會發出叮鈴桄榔的聲響。
    “劉衛明,是吧?”鹿禹稱隨意地問了他一句。
    男人點頭,語氣有些急促:“警……同誌,我真的也是受害者,我根本不懂計算機,怎麽可能製造這樣的虛擬貨幣出來。”
    “你是什麽時候接觸自由幣的?”自由幣就是這次詐騙案中用以內部流通的同人民幣置換的非法虛擬貨幣。
    “大概兩年前。”男人答。
    鹿禹稱點頭:“是在什麽情況下接觸的?”
    劉衛明因為激動雙手下意識的往上抬了一下,很快又被手銬牽製住了,他默默收回了手,語氣難掩激動:“兩年前,我在我們村碰見一個大學生,他告訴我這個幣可以兌人民幣,可以發財。”
    鹿禹稱沒有打斷他,目光閑閑的,卻全程時刻關注著男人每個轉瞬即逝的眼神和反應。
    “我一開始不信,看不見摸不著,咋就能兌人民幣呢。後來發現我們村好幾個人都搞了,然後真的撈了好大一筆,聽說鄰村也有好多,我實在眼紅,就也下手了。第一次真的賺翻倍。”
    男人說話的間當,眼神會不自覺瞟向鹿禹稱,仿佛時刻都在確認他的反應。
    鹿禹稱一直淡淡的,臉上甚至帶著笑意,看不出信與不信。
    他聽完劉衛明的話,放下手,然後放下翹著的一條腿,改另一條以更加流氣囂張的姿態搭在這條腿上:“繼續。”
    男人張著嘴,似乎難以置信鹿禹稱的態度。他整個人都有些激動起來:“同誌,你不能不相信我,我自己也被騙了二十萬,那是我全部的積蓄了。”
    鹿禹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卻突然話鋒一轉:“你自己的下線有多少人?”
    劉衛明一瞬間瞳孔放大,跟著他有些激動地掙紮起來:“我都說了我也是受害者,你到底是什麽人!警察呢!我不要跟你談!”
    外麵的刑警馬上進來,有些蠻橫地製止住他的掙紮。
    鹿禹稱依舊看著這一切,眼神微眯。等男人冷靜下來,他突然身體前傾,手肘撐在麵前的審訊桌上,目光一瞬變得銳利起來:“兩年前,你失業以後,一直都在自己居所附近裏以維修電腦為生,對吧?”
    男人一愣,鐵青著臉,別開頭不再講話。
    鹿禹稱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著他:“再早前,你是某計算機零配件生產廠的工人。定時的培訓讓你對計算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為了彌補自己當初沒上大學的遺憾,你開始發狠自學,直到你第一次成功在工廠計算機上實驗出了信息盜取的技術,但你也因此不幸丟了飯碗。”
    鹿禹稱看著男人臉頰側的肌肉一跳一跳,嘴角幾乎冷酷地扯起:“兩年前,有個去鄉下探親的大學生把電腦送你這裏維修,你成功破解了他的密碼,然後發現了他係統裏自己寫的一個虛擬貨幣的程序和交易網站。這發現令你興奮,因為你突然找到了一條可以讓自己擺脫當時那種窘迫肮髒生活的路。”
    “我說的,沒錯吧?”
    男人的頭猛地轉過來,目光猛地變得駭然起來:“你憑什麽胡說?!這種毫無依據的事!”
    鹿禹稱身體後撤,一瞬間有些玩世不恭,他點點頭:“你很聰明。”
    “不過,這就是我的結論。你為了策劃這件事,還學了點蹩腳的催眠術吧?真的爛到家了。”鹿禹稱站起身,不給男人再說話的機會,“其餘的話,你自己去跟警察解釋吧。”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審訊室門口,又驀地停了下來,一手扶著門,在走廊的幽暗對比下,猶如來自地獄的審判者:“對了,你說的那個大學生,他兩年前因為作品被剽竊抄襲精神失常,重度抑鬱,在某醫院精神科治療無果,跳樓身亡了。”
    孰是孰非早已無法論斷,鹿禹稱不關心對錯結果,隻是覺得,該讓他知道的事那便讓他知道,該懷著懺悔還是無畏的心情,那就是個人的債務薄了。
    警察進來將劉衛明架走,朝著另一個方向去,鹿禹稱背對著走到盡頭,看著一身警服的唐崇停下了腳步,幾乎是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結果如何?”唐崇把卷宗交給身側的小刑警,出聲問,鹿禹稱的表情讓他捉摸不清結果。
    鹿禹稱雙手插在口袋,眼神眯了眯:“完全的低端謊言和劣質手段。你們可以以最重的程度去量刑了。”
    唐崇皺了皺眉:“這是是要有根據的。”
    鹿禹稱扯著嘴角似笑非笑:“我先前說過,傳銷是一種類似催眠的洗腦性手段,特點之一就是會讓人潛意識裏深信不疑。裏麵那位顯然不符合這一點,他一直用‘他告訴我’,‘我以為’‘我那時覺得’這類不確定甚至否定的詞語來形容自由幣,這不是一個幡然醒悟的人的態度,而是他從未走進過這個謊言。第二,他一直在跟我強調他的‘無罪’,哪個受害人,會一直從自己無罪的角度,去為自己辯解呢?”
    唐崇張了張嘴,不置可否,他覺得這樣的鑒定方法太過神奇,但也太過草率。
    鹿禹稱看著他的表情冷笑:“審訊室應該有監控,裏麵也有你的人,想要證據自己去問。”
    一句話讓唐崇閉了嘴。他有些憋氣,也實在想不通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難搞的人,句句話針對人,句句堵死人。他當了這麽些年刑警,雖然有家裏的關係,但是自己也是雷厲風行,很久沒吃過這樣憋屈的虧。
    唐崇黑著臉好半天不說話,過了會兒,小警察來喊他,說是那人招了。
    他轉頭,神色複雜地看了麵上平靜無波的鹿禹稱一眼,沒再說話,但心裏不得不再次對這個傳聞中的人刮目相看。
    越過鹿禹稱,剛準備走去對麵看管處,身後的鹿禹稱卻突然開了口:“你跟陸之暮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唐崇猛地回過頭來,眉頭皺得很深,話音低沉:“你認識之暮?”
    鹿禹稱也立刻擰起了眉:之暮?這叫的可真不一般。
    著急忙慌趕來看戲的餘響進來就看到這麽一幕,他幾步走過了,大手一揮把文件夾隔在了兩個快要劍拔弩張的男人之間,轉頭跟唐崇解釋:“唐隊,先前不是在我們治療中心見過麽?您忘性可真大。”
    唐崇依舊擰著眉,那頭的警察催促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鹿禹稱,沒理會餘響,轉身離開。
    這頭的鹿禹稱為餘響的壞事氣得快炸毛。
    餘響撓撓頭,快愁出病來:“不是,禹稱,你有沒有想過陸小姐可能是不想要別人知道你們的關係的?尤其是她的朋友。”
    他指的是唐崇。
    鹿禹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餘響把手裏的文件拍到他手上,想起自己剛剛看到那一幕,氣鹿禹稱自己的事不做,卻讓自己替他去學校跑斷腿,忍不住的煽風點火磕磣他:“哎,你猜猜我剛剛在學校碰見誰了?”
    鹿禹稱沒興趣聽,冷冷地瞥他一眼。
    餘響就:“陸小姐!我在你們辦公室碰到陸小姐了。”
    那頭鹿禹稱的眸光果然如他所料亮了幾分,滿眼都是感興趣的神色。
    那頭餘響也不賣關係,一麵幸災相聲似的陰陽怪氣:“我看見陸小姐和你們院那個新來的助教走在一起,挺親密,關係很好的樣子。嘖嘖,看著可真養眼啊。”
    他如願看著鹿禹稱一瞬間變了臉色,然後不再理他,氣衝衝地往警局外走。
    餘響在後麵跟得氣定神閑:真是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天,他能把鹿禹稱的情緒拿捏在手裏,當做日常樂趣,實在是……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