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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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禹稱在醫院掛了三天水才算好。
    出院那天, 陸之暮還是一個人去接的他。
    她從手提袋裏拉出一條灰色圍巾, 踮著腳尖要給他圍:“外頭刮風, 可冷了。”
    鹿禹稱好看的眉頭一皺:“不要, 醜死了。”
    陸之暮手一頓,臉上笑意止住,側眸瞪他:“我織的。”
    鹿禹稱一愣, 目光緩緩移到窗外。
    隔了會兒,聲音有些低:“還是戴上吧。外麵風……有些大。”
    “哦。”
    陸之暮冷著臉,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
    切, 不就是個死傲嬌小破孩嘛。
    從醫院住院部走到停車場, 陸之暮掏了掏包,然後握著車鑰匙舉到他麵前,攤開。乖乖巧巧的樣子。
    鹿禹稱回看她。
    隔了會兒, 陸之暮無法,隻得老實說:“我不會開。”
    鹿禹稱都笑了, 看著她坐進車裏,發動車子, 問她:“那這車怎麽來的?”
    “餘響開來的。”陸之暮臉紅了紅。
    “餘響呢?”
    “我叫他自己打車先回去了。”
    “……”可真行, 鹿禹稱轉回去專心開車出去, 心想,陸之暮真是繼承自己的衣缽。
    出了停車場。
    鹿禹稱緩緩把車開上正道,順便問她:“說吧, 想去哪兒?”
    陸之暮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想了想, 大概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 噤聲。
    過了會兒,她反問他:“你今天忙嗎?”
    鹿禹稱餘光瞟了瞟她一臉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搖頭:“不忙。”
    “c區有個大的遊樂場你知道吧?”陸之暮一臉興奮,想了想聲音又低了下去,“去那兒……可以嗎?”
    鹿禹稱點頭。
    車子開了四十分鍾,停在了遊樂場門口。
    鹿禹稱注意到陸之暮望著遠處的摩天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然後她轉過頭來,衝他咧嘴笑開:“你來過嗎?可好玩了!”
    鹿禹稱搖頭,手指下意識地在方向盤上敲了敲。
    下了車,陸之暮湊近他,雙手攀上他的臂膀,仰頭看了一眼緩緩旋轉的摩天輪,然後彎著眼睛對著他:“那今天我帶你玩,真的很好玩的!”
    一向小氣的陸之暮很大手筆的買了六張票,承包了一個艙。因為人不算多,售票員對她這種人傻錢多的行為不置可否。
    摩天輪的視野很好,緩緩上升的時候可以把c區左側極有名一座山和右側的繁華都市看得一清二楚。
    陸之暮興奮地左看右看,像是看不到鹿禹稱偶爾探尋的目光。
    反而還拉著他:“哎呀,你快多看看呀!我花了三倍的價錢!得看夠本才行啊!”
    鹿禹稱順從地越過窗子去看,小艙還在升高,陸之暮忽然拍了拍他,格外興奮地給他指:“哎!那裏有個建築是不是特別像貓的臉?原來還在啊。”
    末了有些遺憾,“其實晚上看的時候更像的,有燈。”
    陸之暮笑彎的眼睛在玻璃上若隱若現。
    鹿禹稱側頭看她。
    她也回過頭來,臉上的笑意斂了一些,眼裏有星星點點。
    “鹿禹稱,我17歲時來過這裏的。那時候它剛建起來,我爸媽為了給我慶祝生日,開車帶著我,還有我最好的朋友,從t市一直開到b市。就為了玩這個。”
    “我高中時候有個最好的朋友,她叫扶夕,特別有才華。我一直覺得她是天生的詩人來著。”陸之暮笑了一下,眼神躲閃了一下又收回來,“這麽看,你應該不算我見過的第一個天才啦。”
    鹿禹稱一直垂眸看著她。
    隔了會兒,他忽然抬手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給她圍在了脖子上,小臉圈起來大半:“冷。”
    哪會冷,裏頭開著空調。
    陸之暮吸了吸鼻子,雙手繼續趴在窗戶上看:“嗯,有點。”
    “有時候我真的挺羨慕你們這些天才的。隨便做什麽都甩普通人一大截。”陸之暮的聲音隔著圍巾,有些悶,“那時候我爸媽也可喜歡她啦,常誇‘小姑娘寫的東西可真好’。我們一個寢室,我被她各種智商碾壓啊。我一度覺得自己不適合也不配寫東西,不管怎麽琢磨,都比不上扶夕寥寥幾筆的。”
    鹿禹稱想,他應該攔著陸之暮的,一開始不答應她來,或者打斷她的話不讓她往下說。
    他聽過太多人的傾訴和故事了,這一次可不可以選擇不聽。
    可他阻止不了,她是陸之暮,他阻止不了。
    於是她的故事還是從她隔著圍巾的淺淺聲音裏,穿透他的耳,進到他的心。
    陸之暮和扶夕相遇在高中,兩個同屬第一次住校的少女對床。
    第一次照麵,陸之暮爸爸媽媽帶著懵懵懂懂的她進寢室收拾東西,有個體型壯碩的姑娘占了貼著她名字的靠窗位子,陸之暮戰戰巍巍,拉著爸媽說算了,她沒關係。
    對麵忽然站起來一個短發蘑菇頭的少女,上前兩步,手中的詩集往壯姑娘桌上一甩,來勢洶洶:“喂,你占人家座位了。”
    陸之暮心想:這姑娘膽子可真大啊。
    也不怕壯姑娘錘她。
    壯姑娘竟然真的沒有錘她,反而把她的床位還了回來。
    成功搶回了床位後,兩個姑娘麵對麵,開始達成了一種奇怪的戰略友誼,算是熟識起來。
    某天數學課,扶夕慘白著臉捂著肚子舉手報告,說肚子痛。
    陸之暮這孩子當時沒見過世麵,跟著嚇得臉也白了,向老師請假陪她去醫務室。
    走到半路,她扶著她,看她實在走不動,說:“要不我背你吧。”
    扶夕卻握住她的手腕,突然一臉陽光地笑了,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對她說:“跟我來。”
    剛剛一臉慘白的姑娘拉著她一溜小跑。哪裏有半分難受的樣子。
    陸之暮後知後覺自己和老師都被騙了,生氣極了,扶著膝蓋喘了半天,剛想站起來嚴肅批評她,扶夕卻伸出食指在嘴唇前讓她別出聲,她神神秘秘拉她起來,趴在那個開了一扇的小窗口看。
    陸之暮靜了一瞬,忽然聽到悠揚流暢的鋼琴聲飄出來。
    她忽然忘了要嚴肅批評扶夕這事,也扒拉著去看,就看著木製的地板上,立了一架全黑的鋼琴,有個穿著白襯衣的清秀男生挺直著背脊,修長的手指像是在隨著音樂跳舞。
    陽光從那頭的窗戶斜著照進來,將男生周身籠上金黃的光,她看不清對方的麵龐,卻為這若隱若現的畫麵走了神了。
    直到少女拉著她猛地蹲下。
    鋼琴聲戛然而止。
    少女忽然轉頭小聲問她:“喂喂!你還跑得動嗎?”
    “什麽?”
    “跑啊!”
    她被少女扶夕拉著猛跑了起來,心髒幾乎要蹦出胸腔。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帶著夏天的氣息。
    身後隱隱傳來男生氣急敗壞的吼聲:“扶夕!你又翹課!”
    她想,那一刻,扶夕偷偷去見了自己的愛情,而她邂逅了扶夕。
    大概是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兩個人開始無話不說起來,扶夕晚上動不動就在大家睡著後鑽她被窩。
    今天拿的是海子的詩集,明天就是學習機裏下好的恐怖片。
    兩個人一人一隻耳機。忽明忽暗的光裏,陸之暮嚇得手腳冰涼小臉慘白,扶夕還笑得止不住,用口型問她:“你怕鬼啊?”
    怕啊。陸之暮越怕,她就越嚇她。氣得陸之暮伸手去輕輕打她。
    扶夕就捉著她的手,突然躺在她枕頭上:“之暮,鬼才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隔著忽閃的光,她清楚地看到扶夕緊抿的唇角。沒有一絲笑意。
    周末的時候,陸之暮偶爾找扶夕去她家裏玩,陸父陸母頂喜歡這個活潑嘴甜的小姑娘,留她吃住。
    可扶夕卻從來不邀請陸之暮去她家。
    她甚至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
    陸之暮想了想,第一次進寢室,扶夕就是一個人的。
    她也不敢問。
    相處得久了,陸之暮發現扶夕是個話嘮,腦洞很大想很多,時而蹦出句讓她無言以對的話。可總是笑嘻嘻的。
    最喜歡的東西是詩。
    最喜歡的人是師辰。第二喜歡的人是陸之暮。
    沒有她的父母。
    陸之暮詫異了一瞬,跟著她傻笑:“哎,重色輕友哎。”
    一個學期很快過去。初入高中的他們迎來第一個高中寒假,興奮不已。
    對於陸之暮而言還有一個巨大的消息,扶夕收起自己的卷子,突然對她說:“之暮,放假前一天,你來我家玩吧。”
    陸之暮收拾東西的手一頓,a4紙在手指上劃出一道口子。
    放假前一天學校基本停課,沒拿成績單的和掛科的要請家長的必須回學校,其他人隨意。
    陸之暮精挑細選了白色的毛衣長牛仔褲,又被陸母強迫著裹了羽絨服出了門。
    天空開始稀稀疏疏飄起雪花,陸之暮冷的跺腳,但心裏的期待讓她加快了腳步。
    轉彎的時候,一個男生單車騎得飛快,猛地把她撞倒在地。
    手掌心頓時一片火辣辣的感覺。
    陸之暮憋了憋才忍住眼淚。
    抬頭,男生不停道歉的嘴和驚慌失措的臉讓她根本罵不出口。
    男生扶她起來,介紹說自己叫唐崇,騎車不小心撞到了她,要不送她去醫院吧,醫藥費他付。
    陸之暮看著男生高高大大的身影和微紅的臉頰,沒忍心為難他:“沒關係。你下次騎車小心一點。”
    最後還是去附近的診所包紮了一下。
    陸之暮被男生送到扶夕家小區門口。
    居然是很高檔的小區,陸之暮深呼吸一口氣,膝蓋還有些不適,一瘸一拐往她說的樓棟走去。
    3702。
    陸之暮瞪著眼睛看著虛掩的門,有些不敢確定。
    她低頭把手中短信看了又看。
    是3702沒錯啊。
    她剛準備抬手敲門,門內卻突然爆發出男人的吼聲:“她怎麽不帶你一起走?你怎麽不跟她一起去死!”
    抬起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氣,停在了那裏,沒有落下去。
    跟著,裏麵響起扶夕清冷的聲音:“你要打就快點打,我今天還有朋友要來。瘋夠了就離我遠點。”
    “老子還管不住你了是吧——”
    隔著門縫,她看到男人拎起身邊的木棍,扔下手裏的書,木棍眼看著就揚了起來。
    男人的背遮住一半扶夕冷漠的臉。
    陸之暮的呼吸幾乎頓住,心髒猛地一停。
    她覺得自己掌心灼熱粘膩,說不出是怎樣的痛覺。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推開那扇門,要去保護扶夕。顫抖的手指剛貼到門,右側猛地竄出一個少年,將她推了一下,快速衝進客廳,將扶夕狠狠地護在懷裏:“叔叔,您不能打扶夕!”
    客廳裏的景象一下子向她展開來。牆上掛著各種血腥恐怖的海報,牆角書架上暗黑紅色調的書淩亂堆著。
    旁邊是一張桌子,上麵擺了四個透明容器,裏麵浸泡著標本。
    舉著木棍的男人猛地向她看來。
    陸之暮心提到嗓子眼,幾乎將她撕裂。瞬間有了拔腿就跑的衝動。
    講到這裏,摩天輪轉到落地,她拉著鹿禹稱的手臂,向往的看著停住的摩天輪,忽而轉頭看他:“我們再坐一次好不好?我還想再坐一次。”
    鹿禹稱垂眸看她,跟著點頭。
    陸之暮歡歡喜喜的跑去窗口買票,鹿禹稱按住她的手,眸色深沉:“我來。”
    一個摩天輪,他陪她坐了七遍。
    陸之暮笑嘻嘻的在老位子坐定,看著他,眼睛晶亮:“我跟你講,第一次見唐崇的時候,他比現在還好看。要白一些。”
    鹿禹稱的臉色頓時臭了幾分。
    陸之暮趕忙笑著改口:“哎呀我回下檔嘛,免得遺漏我光輝歲月的光輝事跡啊!”
    隔了會兒,她又湊近一些:“鹿禹稱。”
    “嗯?”
    “你是第一個願意陪我坐七次摩天輪的人。”
    鹿禹稱看著她。
    “你真好。”她笑彎了眼睛。
    鹿禹稱抬手摸摸她柔軟的發頂,她又說:“所以我們可不可以坐第八次。”
    鹿禹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