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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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成璧與武景行相約在狀元樓吃酒,偏兩人席間都安靜得嚇人,隻是悶頭喝酒,互視了一眼之後又開始繼續喝。熬到最後終究是武人出身的武景行熬不住了,“所謂尚主之事,我事先全不知情,更不用說程家六姑娘為藤妾了,如今我倒成了人人欣羨坐享齊人之福的人了,可敏慧公主跟我嫡母最恨毒了我,我雖搬回了
家,卻是如坐針氈一般。”
“敏慧公主住在公主府,離你遠得很她又如何讓你如坐針氈?你家太太也實在拎不清,若是爵位傳給敏慧公主之子,她這個伯夫人又算是什麽?”
“她想得是逼我低頭娶她娘家的侄女為妻……”
“我原也聽說過此事,此事又因何沒成?”似是這般嫡母無子,偏有個庶出子要承爵位,娶嫡母的娘家人親上加親之事也並非是什麽鮮事,可是無論是勇毅伯還是武景行,都是一副不情願地樣子。“鄭家總共有三個姑娘,大姑娘比我大五歲,早就成親嫁人了,二姑娘與我年齡相仿,小的時候也是極熟的,兩家人也開過玩笑要訂親,我父親也是樂意的,偏二姑娘是個短命的,不到五歲便夭折了,三姑娘是繼室之女,生下來便是個豁嘴子,性子也古怪得緊,這樣的媳婦怎能做伯夫人?便是我肯,我爹也是不肯的,因此上我母親才會跟父親生份了,由著敏慧公主作賤我,她倒也不想讓我死,隻想著讓我
爹依著她罷了,敏慧公主的好些個殺招,都是她攔下的。”鄭家出過三位錦衣衛指揮史,論勢力不小,因此鄭氏夫人才有這樣的本事。
“難不成如今你尚了主,她便真翻臉了?”“她倒也沒明麵上翻臉,隻是明裏暗裏地敲打我罷了,我留在家裏的奶娘、丫鬟等等,盡數被她發賣了,聽說私底下快把家裏掏空了,堂堂勇毅伯府如今是靠典當渡日,我爹雖有心想管,可畢竟多年在府中不理事,想要管也無從管起,隻是把著那些祖傳的產業,不肯讓她出手換銀子,至於那些個積蓄浮財,在她手裏的,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昨個兒她當著我的麵說,沒指望我養老,她還有閨女有外孫,一
樣是血脈相承。”武景行搖了搖頭,再不說什麽了。
“聽了你講這些,我倒不知該如何講了。”
“我也覺著你是不該講,正妻嫡子在家裏是掌上明珠,家財萬貫由著你隨意花費,成親後家有嬌妻,馬上就要有嬌兒,還有什麽可講的?你若是講你不快活,便是矯情了。”武景行說話也是極直的。連成璧搖了搖頭,自小到大,他所思所想,若是與外人說怕人人都會覺得他是瘋子,什麽功名利祿、財帛美人,於他來講都似是浮雲一般,雖這些東西唾手可得,卻沒有讓他真正歡喜,早早地考了舉人進士,無非是想還祖父母、父母深恩,全了連家上下人等的想頭,便是現今每日是去衙門,也無非是人家說做官就要如此罷了,像是同僚那般想方設法地鑽營等等,與他全無幹係一般,至於美人……這世上的
女子,他見過了也就見過了,除了親人和常在自己跟前之人,他能記清楚臉之外,旁人於他就是模糊一片,唯一讓他心動的隻有許櫻一人,可偏又讓他覺得她離自己很遠,所思所想,皆與自己不同。
“你是個讀書人,總有些別個想頭,我也隻有勸你一句,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便是有,也是遭天忌的。”銀針刺破了瑩白如玉一般的指尖,慢慢滲出血來,許櫻將手指放在嘴裏含了許久,這才就著血印繡了一朵紅花,想了想又拿金剪給挑開了,重繡了一朵深紫色的花在上麵,隻有真流過血的人才曉得,血幹
了之後,從不會是紅的。
就像是她一般,記得那麽多前世的事,明麵上再怎麽樣,私底下也不似別的太太奶奶一般,幹幹淨淨,純潔無暇。
她越想心越冷,最後竟有些厭厭的,隻覺得重活一回也沒有什麽意思,若非是這個孩子,真是立時便是死了也是極好的。
“太太!有位汪家太太您可認識?”
“汪?”許櫻抬起了頭,“可是娘家姓於的?”
翠菊看了眼名帖,“正是王門於氏。”
“快請。”上一世這位於氏太太乃是連成璧的正室夫人,雖說後來夫妻反目,但也一起生兒育女過,說是情深義重是沒有的,可舉案齊眉也是有的,許櫻現在想來,竟又有些自慚行穢了。
她心裏這般想著,卻沒想到於氏進屋時,雖說穿得還是極光鮮,臉上卻是未施脂粉,眼睛竟是紅腫的,見著了她一言不發先慢慢流出淚來……許櫻心裏一揪,隻覺得像是什麽人欺負了她自己一般。
“於姐姐,您這是……”
於氏本來一路上隻是默默垂淚,聽見許櫻喊她於姐姐,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爹他……我相公……”
許櫻聽她說得也不清楚,隻是拉著她坐到了炕上,遞上一杯熱茶讓她喝了,“於姐姐,您先喝茶,有什麽事慢慢說就是了。”“昨日我公公作壽,我父親前來賀壽,誰知在席間不知怎地與我公公吵了起來,我相公上去拉架,被我父親罵了幾句也惱了,昨夜便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到了今天早晨更是舊事重提,說要納妾,我與他爭辯了幾句,他便罵我是個酸汁娘子,是個不賢良的,要把我休回家,我一怒之下便收拾了東西出門,偏公婆也惱了我父親,竟不派人出來阻攔,我在車裏哭了許久,想來想去不想回娘家,便想到了
你家。”許櫻眉頭緊皺,她頭一回見到於氏時,隻覺得她是個生活得極快活的婦人,卻不曾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翁婿失和親家相爭的事她也曾聽說過,隻是鬧到媳婦回娘家,婆家卻不曾阻攔,實在是僵到一定份
上了,“我原聽說你們夫妻極和氣,便是旁人提起也是多有羨慕的,這次怎會如此?”“還不是因為他奶娘孫氏生得女兒的緣故,那姑娘原是個硬氣的,寧可嫁予販夫走卒也不肯做人通房,他也死了心,成親之後雖提起過她,我雖有些難受卻也未曾走心,偏那姑娘後來竟年紀輕輕的喪了夫,
他便起了納妾的心思……若是旁人他納便納了,這個孫姑娘……我是……”怎麽樣都不肯的……“再加上昨日我父確實說了些過頭的話得罪了他,他這才借題發揮,讓我沒臉。”許櫻聽到這裏便明白了幾分,這男子不怕好色,就怕重情義,重得還是與旁人的情義,像是這種奶娘之女,自小一起長大,雖不能娶為正室,怕在男子心裏比正室還要重上幾分,難怪於氏說什麽都不肯讓
他納回家,“那孫家的姑娘自己又是什麽意思?”“她倒是說得好聽,不願與人為妾,隻願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可到現在也沒找著什麽好人家,我聽孫奶娘的意思……她是了我不樂意,怕進了王家受我欺負,這才……”總之她就是那個惡
人,她與王瞻也是新婚不過一年多的夫妻,原也是好得蜜裏調油一般,誰知自從有了這個孫姑娘,兩夫妻之間就隔了一堵牆。
許櫻聽到這裏心裏就明白了,“來人,替汪二奶奶倒水梳洗一翻。”她看了眼坐鍾,臨近午時了,他們若是夫妻吵架,想必於氏還沒用膳,“再讓廚房送些好克化的飯食來。”
“是。”
“不管家裏如何,你盡管在我這裏住著,我這裏沒婆婆沒長輩,我一人做主。”這也是為什麽於氏會來許櫻這裏的緣故,兩人雖有幼時情誼,可也畢竟是頭年才重遇的,後來雖有書信往來,這般的登門拜訪卻有些尷尬,她沒跟許櫻明說得是自己的父親現下本來就與汪家有嫌隙,若是
自己哭回娘家,父親必定借機與汪家理論大吵一架,讓她更加的裏外不是人。許櫻見於氏梳洗過了,又拿了自己平日裏用得脂粉替她補妝,說起來於氏實在是個美人,便是未施脂粉時都極為標致,打扮過後更是粉光脂豔,姿色過人,這世上的男子真是奇怪,有像王家二公子這般,
有嬌妻如此還要納妾的,也有連成璧這樣的,一提納妾便像是有人拿汙水往他身上潑一樣的……許櫻想到這裏忽然悟到了,自己竟是這般的配不上連成璧,夫妻了這許久,連他的心性都未曾懂過……
於氏梳洗過後,又定了定神,與許櫻一起用了午膳,見桌上盡是些有孕婦人常吃的藥膳補湯等,這才醒悟過來,“你可是有孕了?”
許櫻點了點頭,“剛滿兩個月。”
於氏又歎了口氣,“我若是能有孕……也不至於……”
“我這也是剛懷上的,全靠了我家有個極善於調養婦人身子的嬤嬤,你既來了,便讓她替你瞧一瞧,好好的調養一番,隻怕那王大人不肯讓你久留,沒過二日便要上門接你回家。”“那個冤家,怕是一心隻記著他的那個青梅竹馬,怎會想起我。”於氏嗔道,她嘴唇一撅下巴一抬,雖說是堵氣卻別有風情,這般美人,王二公子又不是個瞎子,又怎會舍得冷落?許櫻心裏也有了計較,知道自己怕是要與那位王瞻王公子,打上一番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