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兩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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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冷少城的精神世界裏,正發生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少年正坐在飄滿了大雪的地麵上抱頭痛哭。他哭得那樣傷心、那樣絕望、那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撫拭他的頭,帶給他溫暖和關愛。
可是這是一個沒有人煙的世界,沒有人能懂他的悲傷、沒有人能開解他的失落,他隻能一個人咆哮一個人謾罵一個人做一切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可是什麽叫情緒呢?隻有真正傳導給別人的才叫情緒吧,他在這個孤單的世界,他失落失望失掉了所有力氣,最終卻找不到解開這種情緒的解藥。
“為什麽要是我呢?這世上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要是我呢?我什麽都有,我有錢、有才、有勢,為什麽他一定要切斷我的所有希望呢?我不過是想要兩個人一起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簡單的要求,為什麽一定要為難我呢?”
他不斷重複著自己的問句,不肯麵對自己最心底的傷痛,到底他已經失去了,這是不能改變的,不是質問能夠解決的範疇。但他不願意直麵死亡、不願意直麵這真切而殘酷的世界。他寧願活在他自己營造的世界裏,當那個世界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出現著那一幕。
他幾乎快要瘋了,他接受不了分離,但他情願一天天看著那個心愛的女人和他說再見,笑著轉身,輕盈的馬尾掃過碧綠的枝頭,她的笑聲好像回蕩在春天的每一處,她身上的香水味縈繞了他一整天。
而這一天的最後,是他趕到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掩蓋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雪白的單子就這麽靜靜地蓋在她的身上,她的表情就像她離開時那樣平靜,她的神情是那樣的自然,就好像她每一天早上和他說早安一樣,但她失去了呼吸,永遠失去了。
他的世界一下子,在他確認已經無可挽回的時候,一下子暗了下去。永遠都沒有變亮的一天了,是的,永遠都沒有了。
一天天的,不斷重複這一天的小世界,他把她離開他的時間設定為五秒鍾,他每天都重複這五秒的悲傷失落絕望甚至是想死的衝動,而剩下的時間,那甜蜜的一天,他們的愛情、他們的交集、他們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的生活,不斷複刻。
他的每一天,都過得比許多人幸福,因為他有蒸蒸向上的事業、幸福美滿的愛情、驚人的商場頭腦和經商手段以及許多男人豔羨的好身材和好長相。
從家裏出來,攜著陸亦凝的手,說笑著打趣著,他們一直都是這麽幸福,從他們愛情的開始,就算是前三次的告白失敗,他也把它當成愛情的考驗,從來都是甜蜜的經驗。
看著她姣好的身段、美麗的容顏,他差點就告了白,但他忍住了,他把它暫時壓在心底,等著幾天後為她準備的完美的求婚盛典,他想象著不過是幾天的功夫,陸亦凝已經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站在她的身邊,笑靨如花。
他的每一天,也是比世上那麽多人痛苦的一天,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這個充滿了他驕傲成果、完美事業、幸福生活的地方,一下子就成了世間的煉獄,讓他日日夜夜都受著煎熬,讓他時時刻刻都會想起那個帶給他幸福的女人,隻不過這個女人已經帶著他的幸福走了。
穿著黑色衣服的少年抬起頭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哭紅了的眼睛就像兔子的眼睛一樣讓人心疼,黑色的瞳仁反射出的隻有白茫茫的一片,目及之處什麽都沒有,能有什麽比這更可怕呢?無處可去、又無法可想、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已經在這裏困了很久了,但他是被自己所困。
那天之後,他將自己封鎖、囚禁,他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懲戒自己的無能,他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失去一切的日子,包括他的模樣、他的思想、他的世界。
除卻幾天他被釋放出去的日子,而在那幾天裏,他的仇恨被一點點放大了,從這個囫圇的世界到一個具象的人,他把自己全部的怒火都放在了顧藍兮的身上,為什麽!為什麽當初死的人不是他,為什麽!為什麽另一半的自己甚至還對她動情。
在他囚禁自己的日子,他一點點感覺自己的力量在削弱,起初的時候,他也有害怕,但他又有些欣喜,可能很快,很快他就能再次見到亦凝了,那個溫暖如初陽的姑娘。
他覺得自己力量的缺失可能是一種對上天的祭祀,當上天將他的力量全部剝奪,當他的力量完全都獻祭給上天的時候,他就能得到救贖,他就能獲得和亦凝重新相聚的權利。
他甚至有一種變態的衝動,他想要帶走所有他有的東西來祭奠陸亦凝,他想把所有都交給她。
但當他被釋放出去的時候,就像一隻井底的青蛙被一隻偶然路過的白鷺叼了起來,青蛙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但這個世界帶給他恐慌。
他愛的,隻有陸亦凝啊,這個眼前的女人,不過是個魔障。顧藍兮的存在讓他手足無措,但是慢慢地,他的仇恨、他的怒火,從他腥紅的雙眼奪眶而出,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亦凝是不會死的。這世上沒有為什麽,這世上隻有一命換一命的結局。
青蛙的世界被顛覆了。從滿頭滿腦隻有陸亦凝的世界中被解救,又重新落入了一個新的困局,陸亦凝死了,但顧藍兮活了下來,為什麽死的不是她呢?為什麽亦凝寧願拋下他呢?這是一件多麽讓人絕望的事啊,這件事毀了他的整個世界啊!
青蛙還麵臨著一個最大的問題,它很快就要被吃掉了。在那個世界裏那麽久,黑衣少年幾乎是催眠了自己,我還能終其一生這樣和亦凝在一起,當我的力量完全消失的時候,一生結束了,便又能開始和亦凝永遠在一起的生活。
可當另一個白衣少年出現,他的力量還很弱小,但是黑衣少年卻感到無比的不安,怎麽會這樣,他身上明明是我的力量,甚至黑衣少年開始驚恐,那不是上天的祭祀,那是單純的力量的剝奪,之所以我會越來越弱,不過是一個新的人格的出現,切分了我的存在。
看著牆角瑟縮的少年,輕輕走過去,他想撫一撫他的頭。他在無盡的世界裏一個人孤獨了那麽久,他知道孤獨是什麽滋味,他知道絕望是一種什麽滋味。
白衣少年的力量很微弱,但他的眼睛裏閃爍的是甜蜜,“藍兮,我想和你在一起,盡管我還是愛著亦凝,但我知道我也愛上了你。”
黑衣少年剛伸出的手被他的話語刺痛,什麽!又是那個賤女人,憑什麽,你憑什麽愛她,你不過是一個新的我,你沒有資格選擇別人,你隻能愛亦凝。
黑衣少年的怒火覆蓋了原本他對這個新的生命的憐憫,他明明是依附我的力量活著,他憑什麽愛別人。
身側的手握緊成拳,一張英俊的臉上滿是怒意,牙關咬得緊緊的,一雙眼睛因震怒而變得腥紅,他又一次想伸手上前,但這一次,不是輕撫,他想要徹底消滅這個存在,他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一點點對陸亦凝的不忠。
白衣少年驚恐地看著他,但他因為力量的微弱,並無法掙紮開黑衣少年的桎梏,他隻能用眼睛瞪著眼前這個不知來路的男子,漸漸覺得脖子上的力量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他快受不了了,有人能救他嗎?
一點點加大手上的力量,黑衣少年的心越跳越快,如果他死了,那這身體就還是自己一個人的,他隻想和陸亦凝在一起,隻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即便她已經死了,但愛她,就是自己此生的信仰。
突然恐懼出現在黑衣少年的眸子裏,為什麽?為什麽在讓這個穿白衣服的小子走向死亡的時候,那種靈魂深處的窒息也像是會將自己帶入煉獄。他緩緩鬆了鬆手,那疼痛少了一些,呼吸終於能夠通暢一些了,卻見自己手下的人也是相同的反應。
黑衣少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手上的力氣又開始加重,這一回,他終於放棄了,那種窒息的感覺再一次從靈魂深處湧來,湧來的不隻是疼痛,還有深深的絕望。
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殺了他,因為殺了他,自己也得死。這一模一樣的力量,甚至說是原本是一個整體的力量,帶給他們兩個的,不僅是相同的模樣和氣質,還有一樣的宿命。
與其說是兄弟,他們更像是一個共同體,他們的命運被捆綁在一起,他們的宿命都是一樣的。
第一次,他放下了他的手,帶著怨恨和不滿,從這個讓他失望的世界離去,但他對這個白衣少年的恨和對顧藍兮的執念,被帶進了他的白茫茫的世界,逐漸將雪染紅,將世界都染成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