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護著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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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安靜的長廊上,隻聽見暖氣機轟隆隆的聲音,透明的茶色玻璃上沾著一層霧氣,讓這夜色籠罩上了朦朧之意。
    姚尚君頎長的身子站在窗前,回想著詩涼剛才告訴他的話。
    “這件事你不知道嗎?上次去姚府給令堂看診,看到你們在一起,還以為這件事你是知道的。
    ……當初是我給她做的b超檢查,的確是兩個孕囊,她求我幫她瞞下來。說實話,那時候,看她那麽年輕,心裏實在不忍,並不確定幫她是不是正確……”
    這件他已經知道的事情,現在由詩涼口中這麽說出來,再次刺痛了他的心。
    當年,他就是站在離她不過一門之隔外的距離,哀悼著他以為已經死去的孩子。
    卓越拉開門走出來的時候,便看到姚尚君捧著臉站在長廊盡頭。他緩步走到他身邊,兩人的肩膀齊整的成一直線。
    “進去。”
    卓越對著姚尚君淡淡的說著這兩個字,無論他如何欺騙自己,都抵不過瑤瑤的一句囈語。有時候,他會想,瑤瑤在心裏念著這個男人的名字是不是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姚尚君鼻子裏輕哼一聲道:“還是你陪著吧,這個時候,她並不怎麽想見到我。”
    卓越猛的側過身對著姚尚君,雙拳揪住他的衣領,?armani襯衣衣領在他的掌心皺成一團,他的手指輕顫著,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的打在這個男人臉上,打碎他一臉自以為是的樣子。
    姚尚君冷笑一聲,微眯著眼看著卓越鉗住自己的雙拳,冷冷說道:“放手。”
    卓越點著頭憤然鬆開他,身子靠向牆壁,盡管兩人並沒有任何打鬥,但這樣的氛圍已經讓他們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要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有時候,也為她想想,你也進到她心裏看看,她在想什麽!”
    姚尚君聞言,氣憤無比,什麽時候,輪到他這個外人來教訓自己?
    “還輪不到你來說這些,不過是照顧到她的情緒才讓你留在這裏,你以為,我這是準備放棄她嗎?真是好笑。”
    手指在衣領間撥弄,上好的衣料,即使經過那番蹂躪,不過略整理就已經恢複了平整的狀態。
    “那就進去陪著她,站在這裏算什麽?”
    卓越說中了姚尚君的心事。
    他此刻是膽怯的,竟有些害怕見到她。她眼裏的怨毒神色,他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
    但他還是進了病房,這一刻終歸要麵對,他該從哪裏開始對她解釋?
    方瑤昏睡著躺在床上,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因為發燒的緣故,身上直冒冷汗,整個人縮成一團,被子在她身上蓋得嚴嚴實實,卻瑟瑟發抖。
    嘴唇幹燥的起了皮屑,口中咕咕噥噥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姚尚君俯下身子,貼近她的唇瓣,靠的太近,她的唇瓣連帶著上麵的皮屑滑過他的臉頰,那樣滾燙而略帶粗糲的觸感,灼傷了他的肌膚,頃刻間到達他的心底,他那麽分明的感受到她的疼痛。
    “箏……箏……箏箏……箏箏……”
    她的口中來來回回隻有這兩個字,在貝齒輕顫的撞擊聲中聽的人心碎。
    “疼……”
    她的秀眉緊蹙著,五官糾結在一起,神情隱忍。
    姚尚君隻能看著她在病中接受痛苦的折磨,卻一點也不能幫上她。
    “尚君。”
    “嗯。”姚尚君這一聲應答純屬本能的反應,回過神來才明白這是床上昏睡的瑤瑤自睡夢中的囈語。
    不安而焦躁的心,仿佛因為這兩個字的呼喚而如沐chun風。張開懷抱,將她顫抖的身子攬入自己懷中,她的身子就在他的懷抱下逐漸變得安靜下來。
    最後就這樣相擁著安然入睡。
    卓越透過門上的圓形玻璃窗,看著他們,握住門把的手掌慢慢鬆開。
    ——果然,還是這個人,除了這個人,其他人都不行。
    可是,隻要一想到從此離開她,他為什麽這麽不甘心?
    他的歎息聲如此綿軟悠長,在這長長的病房長廊上卻還是微弱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那一夜,卓越回了秦邦,自此後,失眠伴隨著他的夜晚,如蠱般再也趨之不去。
    ……
    幾乎是在睜開眼的同一時間,方瑤便驚恐的從姚尚君懷裏掙脫了出來。
    她的燒已經退了,現在的她已經清醒了。
    正是因為清醒了,她這樣下意識的避開,傷到了她身旁的男人。
    方瑤掀開被子,想要從他身邊離開。自己怎麽會在這裏?怎會從他懷裏醒來?
    難道是夢嗎?
    若是夢的話,自己現在的夢裏還能出現這個男人?果真是死xing不改!
    姚尚君已快她一步下了床,走到她身旁,不發一言的將她抱起重新放到床上。
    方瑤閉上眼,不想看他。
    盡管她想問問他,蘇碧成去了哪裏?他又準備如何處置這個殺害薑箏的凶手!
    姚尚君的耐心從來沒有多少,在她身上如此花費心思,又如此好xing子,已經是他的極限。
    可她現在緊閉著眼,一副並不願意多見自己一眼,不願多說一句話的樣子,是在折磨他還是折磨她自己?昨夜在夢裏分明還喊著他的名字呼痛,現在卻一副拒他於千裏之外的架勢,是要惹他生氣嗎?
    她成功了,他現在的確很生氣,不但生氣,還很痛,不是為自己,是為她。
    焦躁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生怕她就這樣一直沉默著不再理會自己。
    扳過她的臉頰,朝著她的唇瓣就吻了下去。
    她的唇瓣太過幹燥,上麵還裂開了數道細小的口子,滲出細細的血絲。
    他在她的唇瓣上肆虐輾轉,她卻緊閉著牙關,不讓他繼續深入。
    他的動作愈發猛烈,被他這麽霸道的貼上,竟是壓的那些小口子撕裂般疼痛。
    “嘶……”她終於忍不住輕呼出聲,貝齒毫不意外的被他挑開。
    他的舌長驅直入她的口中,她的口中還帶著高燒後的苦澀味道,但這種濕濡的感覺卻讓他覺得異常安心——不管什麽味道,都是她的味道。她還在他口中,怎麽樣都好。
    她的抵抗漸漸停止,睜大著雙眼淚水掛在眼角,一直沒有滴下,最後也隻是濕潤了睫毛,未再像以往那樣泛濫成災。
    她在他身下,這般軟弱無力,毫無生機。
    姚尚君感受到她的異常,唇瓣匆忙離開。
    她就那樣睜著一雙眼,眼神沒有焦距的盯著天花板,雙手攥緊身下的被單,一動不動。
    “瑤瑤。”他忽然就慌了,從她的眼裏,看不到一絲生機,究竟薑箏的死對她的打擊有如此之大?
    “你要怎麽樣都可以,隻要你讓蘇碧成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沒有看他,隻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從口中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蘇碧成應有的懲罰?該怎麽告訴她,蘇碧成已經受到了懲罰……
    “瑤瑤,你聽我說,你一直都不給我機會,今天你好好聽我說,好嗎?”
    “好,你說吧。”方瑤靜靜的躺在床上,姚尚君想要握住他的手,她卻沒讓。
    姚尚君便將自她去東帝汶之後所發生的事,一一仔細述說了。這些在方瑤恢複記憶之後,很多她都已經知道了,她所缺失的,便是關於他和蘇碧成複婚,而後又悔婚這一段。
    這一段本應是她如鯁在喉,使她夜不能寐的關鍵所在。
    隻是如今聽姚尚君說來,她隻覺得悲涼。
    這麽說,在這一場生死離合的悲劇裏,她才是罪魁禍首?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成了導演這場悲劇的禍根?
    從她任xing的想要回到他身邊開始?
    如果一定要追溯,就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
    如果,她沒有那樣熱切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卓越就不會去東帝汶,姚尚君也不會因此而暴露身份,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到頭來,都是她的錯!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報應,為什麽沒有報應在她身上?而是奪走了箏箏的生命?!
    她伸出手來捂住了臉頰,淚水自指縫間溢出,這就是她苦心想要得到的愛情,賠進去多少人的xing命?
    箏箏還有鄭麗娜,都是因她而死!
    但是,蘇碧成不可原諒,她從來沒有恨過誰,可這個女人著實惡毒。
    即使是善良如水的她,都無法原諒這個女人因仇所犯下的罪行。就因為得不到的怨恨,就可以隨意傷害他人,甚至是無辜的箏箏嗎?
    到底箏箏有什麽錯,就這麽死在她手上?
    攥著床單的手因此而握的更緊,骨節處森然泛白,身上太冷,手上的血管都呈現出淡紫色。
    “既然是這樣,那麽你到現在還護著蘇碧成的理由是什麽?”方瑤眼眸流轉望進姚尚君眼底。
    “我不是護她,隻是,可她憐。她已經……”姚尚君想說的話被方瑤打斷了,這時候他才深切的感受到她的憤怒,從來沒有過的憤怒。
    “可憐?會比箏箏更可憐嗎?如果她也算得上可憐,那麽箏箏呢?我呢?”方瑤說完背過了身子,再不對他說一句話。
    姚尚君無奈的歎了口氣,看她負氣的樣子,不想再惹她不痛快,如果她的心願就是要讓蘇碧成受到懲罰,他的確滿足不了她,他無法對一個已經那樣悲慘的女人下手。
    瑤瑤還有他,無論她有多傷心,他都會陪在她身邊,可是蘇碧成已經一無所有了。
    房門在方瑤背後輕輕的合上,方瑤後背一緊,她突然坐直了身子,望向門邊,嚴絲合縫的門擋住了外麵的一切,姚尚君上一刻還擁她在懷裏,此刻她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
    他為什麽如此固執?
    她不過是想讓罪人得到該有的懲罰,他卻如此堅持不肯,是她做錯了嗎?
    箏箏含笑的模樣縮成一個深刻的剪影,烙在她心上,隨著她的心跳,鮮活的提醒著她,她有多不甘……如果他不肯幫助她,她甚至都已經能猜到結局,蘇碧成會逍遙法外,一定會!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出院,每天來醫院陪著她就隻有姚尚君。卓越從那晚之後便再也沒在醫院出現過。
    方瑤心裏疑惑,想要問問姚尚君,但她從那日和他因為蘇碧成的事情鬧過之後,便再也沒有說過話。
    她試圖給卓越打過電話,電話雖然不是忙音,但也從來沒有接通過。
    就這樣一直到方瑤出院,她都沒能聯係上卓越。
    出院那天,姚尚君來的特別早,親手替方瑤換了衣服,看著她往常穿的dior連衣裙在她身上又大了一圈,劍眉不自覺的收攏。
    她在梳妝鏡前拿著眉筆掃著眉毛,病了這許久,臉色一直都不怎麽好,幸而住院這段時間好好調理了,今天要出門,方瑤也難得給自己畫了個淡妝。
    鮮少見她這般,姚尚君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後,攬她在懷中唇瓣貼在她頸側,並沒有多餘的動作,卻足以讓他們兩人都沉醉。
    “瑤瑤,真香。”他閉上眼貪婪的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方瑤沒有掙紮,即使掙紮還是一樣徒勞。
    她從他懷裏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的距離看他。
    這麽英俊的男人,她此生再未見。
    愛他的時候,才知道,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的確是古人誠不欺我。
    他的眉目像刀刻一般立體俊美,歲月隻能讓他變得更加成熟,魅力更甚。
    她的手指滑過她曾親吻停留過的每一處肌膚,輕微的瘙癢感,已經讓指下的男人血脈噴張。
    那溫暖柔和的眼神,仿佛要將眼前的女子裝進自己的眼中,走到哪裏,他的世界裏都帶著她。
    “要帶我回家嗎?”他的眼神她能看懂,他在她麵前,已經越來越無所顧忌。
    “當然,我的妻子不跟我回家嗎?”
    方瑤貼在他臉頰上的手頓住了,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他。
    “雖然你一直這麽說,可我到現在也不是你的妻子。”
    這樣的話,根本不能刺激到姚尚君。
    “那又怎樣?我是你的男人,是你孩子的父親,不是嗎?你就是我的妻子。”
    他知道了?
    方瑤的身子猛然一震,睜大了雙眼瞪著姚尚君,他是怎麽會知道的?
    雙手貼在他胸膛,不自覺的抓緊了他的衣襟。
    “小東西,若不是薑箏告訴我,你還想瞞我多久?”他的大掌撐在她的腰上,想要減輕她的負擔,恨不能將她所有的重量都攬在自己身上。
    盡管在他看來,她根本已經輕的沒有什麽重量可言,可就是這麽小小的一點重量,隻要她在,他就能被她頂上雲端,她若不在,他就隻能跌入穀底。
    方瑤的臉色在聽到薑箏這兩個字時,驟然變了。
    要怎麽才能忘了箏箏的死?她在她麵前猝然而死的樣子,她要怎麽忘記的了?
    可憐她卻根本奈何不了害她的人,現在連這個女人在哪裏都不知道。抬眼看向姚尚君,這個男人知道,他一定知道。
    可是,他不會讓她動她,即使他已經不愛那個女人,他還是護著她。
    這就是姚尚君讓她不能理解的情感模式。
    她現在已經無處可去,到頭來還是必須跟這個包庇蘇碧成的男人走。
    如今他已經知道了兩個孩子是他所出,更加不可能放她走了。這是她一直以來都盼望的事,這一刻正真實的擺在她麵前,她隻需要跟著他往前走,就可以擁有這一切。
    但薑箏的死卻梗在兩人之間,讓她不能安然接受著幸福。
    她鑽進他的懷裏,問他:“你愛我嗎?”
    “問什麽傻問題?”姚尚君摸著她的長發,根本不屑於回答她這種白癡問題。
    方瑤點點頭,笑了……
    車子到了姚家大門口,姚夫人已經親自在門口迎接。尚瑾、老楊、王嬸也都陪在她身邊。
    方瑤被姚尚君半抱著下了車,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陣仗,心裏覺得不好意思。
    幸而臉上帶著口罩,蓋住了她臉上的紅暈,否則還真是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尷尬的場麵。
    她在姚家別墅進進出出,一次比一次動靜大。
    姚夫人早上來拉住她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不一會兒便淚眼婆娑的歎息著:“瘦了,又瘦了,孩子,受苦了……”
    姚夫人要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也不能全數說清楚。這一群人站在冬日的陽光裏,陽光雖然溫暖,寒風卻也絲毫不含糊。
    方瑤輕抬起手捂住了鼻子,從溫暖的車子裏下來,在這寒風裏甫一站,便覺得鼻子有些發癢。
    姚尚君細心的發現了這一點,催促著母親道:“有什麽話進去再說,瑤瑤該凍著了……媽你身體也該注意。”
    後麵這句話明顯是因為覺得心虛才補上的,原來他的話也沒有什麽,可這麽刻意的一補,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姚夫人已經掌不住先笑了起來,指著兒子直搖頭。
    方瑤低下頭,臉上越來越燙,在眾人的笑鬧中,方瑤被簇擁著進了姚家。
    老楊、王嬸對她格外殷勤,一眾下人更是完全轉變了原先曖昧不清的態度,自家少爺和這位小姐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這一次,這位小姐總算是成了姚家真正的女主人了吧?
    方瑤依舊住在她原來的房中。
    不過短短的時間,再次坐在這裏,當真已是恍如隔世。
    她心裏懷著某種目的,才會如此溫順的和他在一起,他知道了會怎麽樣?
    他那麽想要守護的那個女人,她卻恨她入骨,她知道戰勝不了他,唯一可以打到他的就隻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