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窩囊新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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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自我介紹,說自己是部隊退役的司務長,退役後和老婆在省城開了一家餐廳,他老婆很漂亮,不免招來一些地痞流氓的騷擾。
一天他出去要賬回來,聽見老婆在店裏呼救,他衝進去,發現店裏被砸得亂七八糟,工作人員都被打傷,幾個流氓正把老婆按在地上要施暴。
他急了,從廚房裏抄了一把剔骨刀,出來一陣猛砍,六個流氓被放倒了五個,一個逃走。後來那五個被送往醫院,一個死亡,一個重傷,三個輕傷。
他投案自首,雖然是正當防衛,仍然被判了15年刑,罪名是“防衛過當致死人命,手段殘忍”,在這裏已經關了4年。
“唉,難熬啊,”黑子歎口氣:“我現在是拚命活著,拚命幹活,好好改造,一心盼著趕快出去,和我老婆孩子團聚。我女兒都上初一了,我每個月隻能見她一麵……”
“你沒被減刑嗎?”
“減了2年,還得再呆9年,等出去,我也半大老頭了。嘿嘿……”他無奈地搖搖頭。
“你多大了?”
“進來的時候28,現在32了。”
“那你是哥了。再過9年,不過40剛露頭,也正是壯年幹事業的時候,還有時間一拚,有什麽難過的。”
“唉唉,也是……”
他告訴我,這個監區關的都是重犯,大部分都有人命在身,都是亡命之徒,比如那個黑龍,是鄭州的一個黑幫頭子,會武功,心狠手辣,猴臉許小正就是他的手下,據說致死多條人命。
去年春節前後他們做個大案子,劫了一輛銀行的運鈔車,案發了,二人同時被捕,不知道啥原因,沒判死刑而是判了死緩改無期,許小正判無期改15年,黑子進來的時候二人已經在這裏了,黑龍一直是三個犯人頭之一。
我問:“那兩位呢?”我指的是癩胡子和胖老頭。
“哦哦,那個癩胡子叫童金山,大家都叫他‘山哥’,原來是一個村的村主任,其實是個村霸,好多村民被他打傷、打殘,後來打死了一個,所以進來的。”
“胖老頭是什麽人?”
“哦,大家都叫他‘五叔’,是老河底子(長久坐牢的犯人),據說都奔70了,無期的,估計得在裏麵呆一輩子了。”
“叫什麽名字?”
“真名我也不知道,大概隻有獄警和他幾個近身的徒弟知道,也沒人敢問。他是轉來的,我來的時候他也在這裏。據說他是江湖上‘教父’級的人物,有一大幫徒子徒孫,你看他身邊的那些,有的是他徒弟,有的是他的徒孫,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他伸出食、中二指做了個鉗夾的動作。
“哦,也夠狠吧?”
“據說是夠狠,曾經威震江湖,咱沒見過。可就我看到的,他是三個犯人頭中對人最和善的一個,對人總是笑嘻嘻的,很和藹可親的樣子,所以跟他的犯人最多。他和山哥、黑龍被稱為二監區的‘三巨頭’,各牢房有‘倉頭’,而倉頭們都分歸這三人管。不過他們之間不合,經常打架鬧亂子,還死過人。”
“五叔那裏扛得住嗎?”
“嗨,不能提。山哥和黑龍都年輕,都挺狠,可惜這裏不好用,”黑子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弄不過五叔,被整得挺慘的。現在他們兩夥據說聯合起來了,一起對付五叔,頭兩天還在餐廳裏打過架,雙方都傷了不少人。”
黑子告誡我,監獄裏折磨犯人的道道很多,什麽“頂冰箱”、“看彩電”、“吊板鴨”、“躲貓貓”、“關小號”之類的,名目繁多,很多都手段殘忍,讓我一定多加小心,尤其是別得罪監獄的看守,否則百分百沒好果子吃。
我開始起疑了,問:“黑子,我們素不相識,也剛來,你幹嘛對我這麽近乎?”
“嗬嗬,宇教授,雖然我們素不相識,可我早就聽說了你的大名啊,是我弟弟告訴我的。”
“弟弟?”
“對啊,我小弟弟陳淼,在你們學校裏讀大學,去年才畢業的,他是你的學生啊,他經常和我老婆一起來探監,聊他在大學的事兒。他告訴我經常聽您的考古文物課,說您不僅博學多才,還是個武林高手,有很多傳奇呢。您剛來的時候說您叫宇天龍,是大學教授,而且是開古玩店的,我就知道是您啦,自然想交您這個朋友了唄。”
“哦哦,是這樣啊。”
我嘴裏應付著,腦子裏搜索了一圈兒,也不記得有個叫陳淼的學生,不過來聽我課的學生多了去了,各個係、各個專業的都有,都可以算我的學生,當然不可能都記得。
“嘿嘿,宇教授,在這裏得有點精神寄托啊,否則時間長了會讓人崩潰的。您喜歡什麽玩的?我可以給想想辦法,美女除外。”黑子說。
“我想給家裏人打個電話……”
“那不好辦,”黑子無奈地說:“犯人們都沒手機。要打,得給監獄管理申請,獲得批準才能……”
“那算了。有書看嗎?”
“哎,我忘了您是教授了,”黑子笑了笑:“這個好辦,有閱覽室,還可以借閱,我帶您去。”他一邊說,一邊把手裏的半盒煙塞到我手裏。
晚飯過後,監獄在餐廳裏放電視,犯人可以在那裏看電視,隻許看一個cctv,別的台一概不許,但也不許回牢房。
我看電視隻看新聞聯播,其它的不看,帶著從閱覽室裏借來的兩本雜誌躉在角落裏看。一直到10點,獄警高喊“起立!”下令回牢房,我們才回到牢房。
輪換著到廁所裏洗漱,先是黑龍,其次猴臉,最後是黑子和我,從這個順序上也可以看出牢房人員的三六九等。
黑龍上了床,翻身向裏躺倒了,其他人也紛紛上床,黑子睡我上鋪。我展開被褥要上床,猴臉過來了:“宇天龍,你要幹什麽?”
“睡覺。”
“嘿嘿,你小子真不懂規矩啊。”猴臉手裏拿根大蔥嚼著,原來這廝經常在吃飯的時候去廚房順點蔬菜當零嘴,他嘴裏嚼著蔥葉子,奸笑著說:“剛來的前三天,不許睡床!”
“睡哪裏?”
“地上!”猴臉一指地板。
我沒吭聲,把床上的褥子扯下來鋪在地上,拿下枕頭和被子,衣服都沒脫,把被子往身上一拉,一骨碌睡倒。
“耶!這小子倒是挺幹脆哈!”猴臉叫著。
躺著歸躺著,我哪裏能睡得著。仰麵躺著,雙手握固放在小腹上,慢慢調息,運行周天,監獄裏不可能象在家裏那樣打坐練功。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大概都過了12點了,我突然聽見從黑龍的床那裏傳來了兩聲咳嗽,我輕輕一睜眼,就看見其他床上的人都悄悄起來了,上鋪的爬下來,躡手躡腳的向我圍過來。
我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突然身上的被子被拉起來,一下子蒙在頭上,接著拳腳雨點般地落到身上,其中有的力氣很大,好像還有什麽硬物,打得挺疼。
我把身體縮成一團,雙肘護著頭,運足了氣,用“易筋經大力法”硬扛著,開始還故意哼哼兩聲、滾動一下,後來幹脆不出聲,也一動不動。
劈裏啪啦一直響了將近五分鍾,如果是普通人,估計已經被打壞了。
突然聽見黑子壓低的聲音:“龍哥龍哥,別打了!各位大哥都住手,別打了!他不叫也不動了,別、別是打死了吧?”
毆打戛然而止。
靜了足有半分鍾,被子慢慢掀開,一根手指放在我鼻子底下,我屏住呼吸,手指立刻縮回去了:“好、好像沒氣兒了。”
就聽見猴臉低聲說:“龍哥,這怎麽辦?”
“混蛋!”一個低沉而粗重的聲音傳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黑龍說話:“你們下手怎麽這麽重?外麵隻是讓‘小照顧’他一下,讓他吃點苦頭,特別囑咐不要弄死了。”
——我立刻明白他說的“外麵”一定是李處長他們。
“這小子一直都不怎麽‘炸板兒’(慘叫),我們怎麽知道……”
又一隻手放在我心口處,很快也縮回去了:“心還在跳,沒死,是打昏了。”
“龍哥,要讓他吃苦頭,為什麽白天不讓他‘過關’?還得半夜起來‘燜燒鍋’,耽誤睡覺。”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是啊,俺們好久沒‘走板兒’(毆打新來的犯人)了。”另一個壓低的聲音說。
“滾!你知道個屁!”黑龍罵了一句。
就聽猴臉說:“你們不知道龍哥的良苦用心。外麵說,這小子是個武林高手,功夫了得,還殺過人。白天咱們要他‘過關’,要把他打急了,萬一這小子發飆,咱們扛得住嗎?還不得害龍哥動手?所以龍哥才不讓搞。”
“可、可是不像啊龍哥,瞧他那慫樣兒,能殺人?”
“對啊,這小子就這麽一陣就被打沒動靜了,武林高手這麽不經打?”
“反正沒死就好,把他扔床上去!睡覺!”黑龍低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