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田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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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溫柔卻終止於突來的陰雲,連同轟然響起的雷聲,讓原本圍繞在鬱暘涎和洛上嚴之間難得的曖昧也隨之消散。
這雷聲來得實在煞風景,洛上嚴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鬱暘涎被洛上嚴這一句玩笑逗笑了,又聽了一聲悶雷作響,他抬頭去看,見已經陰雲閉月,便道:“看樣子是要下雨了,趕緊回去吧。”
洛上嚴隨即退開身,率先跳下了城樓。
鬱暘涎落地時,恰在洛上嚴跟前,他還未站穩,便被那玄袍少年扣住了手腕,聽洛上嚴道:“雨時看來已近,靠走是不行的了。”
不待鬱暘涎回身,洛上嚴便已經拉著他跑了起來。兩人在夜間的鄴縣街上一路狂奔,聽著雷聲作響,就這樣共同追逐時間,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二人趕回客棧時,大雨便如期而至,滂沱之勢猶如覆盆而來,嘈嘈切切地充斥在此時的夜色之中。
“好在是及時趕回來。”洛上嚴低頭時發現自己依舊拉著鬱暘涎的手,感覺到鬱暘涎並沒有要抽離的意思,他不禁欣喜,道,“雖未有再多言語之詞,今夜之後,我隻當鬱兄答應了。”
鬱暘涎雖然並不知洛上嚴為何會在今晚說這些話,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因此而向前進了一大步,這倒是令他心中喜悅的,盡管前途未知,大底還是如他先前想的那樣,有這人在身邊一日就好過一日,不同的隻是有些事比過去明朗一些,再不是當初洛上嚴所說的“我想和你一起離開大梁”,而是“今後我陪你走遍天下”。
這一場大雨持續了一整夜,至第二日天亮,雨還未停,隻是雨勢有所減緩。鬱暘涎才起身,走出房間時竟發現田茂虛已在樓下。兩人無意之間有了目光交匯,他便知是田茂虛前來尋自己的。
鬱暘涎行至樓下,向田茂虛拱手道:“田兄找我?”
“兩樁事。”田茂虛開門見山道,一麵說話,一麵將鬱暘涎引入席,待入座之後再道,“一樁要緊事,一樁特別要緊之事。”
鬱暘涎和田茂虛相識不過幾個時辰,他想不出田茂虛會有什麽要緊之事需要親自趁早冒雨而來,便懷揣好奇問道:“田兄請講。”
見鬱暘涎頗為認真,田茂虛卻笑了起來,稍作停頓之後,他道:“第一樁要緊之事,其實就是昨夜和鬱兄還未下完的那局棋。”
鬱暘涎不料田茂虛居然會為了這件事特意前來拜會,不免深覺意外,一時之間竟有些無言以對,隻好哭笑不得地看著田茂虛。
“昨夜鬱兄離開之後,我反複斟酌許久,都沒有想到如何破解鬱兄最後那一手,原想不如再思考幾日,或許還有破解之法。但是我又急於知曉答案,這才冒昧登門,隻想請鬱兄賜教。”田茂虛說話甚為客氣,話至於最後還向鬱暘涎行了一禮以示誠意。
昨夜鬱暘涎最後落下的那一子,本就是用來為難田茂虛的,免得他連日糾纏,可不料田茂虛在下棋這件事上居然這樣火急火燎的性格,當真令鬱暘涎有些吃驚,但他又不好推辭田茂虛這一番盛情。
田茂虛親自擺棋,待完畢之後,鬱暘涎才開始講解破棋之法。
田茂虛聽得入神,更是驚喜於鬱暘涎這步步為營的棋路布放。聽完鬱暘涎的解說之後,他拍腿道:“鬱兄棋藝高超,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如此行棋,出人意料,我服了。”
見田茂虛又向自己一拜,鬱暘涎立即將他攔住道:“田兄不可如此。”
田茂虛仍是不辭,同鬱暘涎彼此糾纏了一會兒才因為洛上嚴的出現而停止。他看著那站在二樓正看著自己和鬱暘涎的玄袍少年,問道:“鬱兄,那位是?”
鬱暘涎回頭,見是洛上嚴,隻以為來了救星,隨即笑道:“洛兄。”
洛上嚴因昨夜在會館之故對田茂虛並無多少善意,尤其方才見他和鬱暘涎糾纏,便更是不樂於同此人交善,卻礙著鬱暘涎的麵子,才從二樓下來,站在鬱暘涎身旁,仿若無事問道:“這位是?”
“這是田茂虛田兄,是落霞會館的主人。”鬱暘涎又為田茂虛引薦洛上嚴道,“這是在下好友,和我一同從大梁而來,洛上嚴。”
田茂虛將洛上嚴打量了一番,問道:“可是大梁雲來坊的洛主事?”
麵對田茂虛一眼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洛上嚴波瀾不驚道:“正是。”
“當初我去大梁處理事務,去過雲來坊,卻無緣得見洛主事,隻聽旁人說起一些關於洛主事的事。昨夜在會館我未曾看得仔細,失敬。”田茂虛誠摯道,又同鬱暘涎道,“鬱兄與洛主事是好友,為何不早說?我久慕洛主事少年奇才,年紀輕輕便在大梁經營雲來坊,隻這一間會館便已經揚名,今日得以相見,當真有幸,也托了鬱兄的福。”
田茂虛的恭維並沒有令洛上嚴產生任何情緒,他隻是冷冷地坐在田茂虛和鬱暘涎之間,似是在等鬱暘涎回應田茂虛的這一番寒暄。
眼見此時氣氛尷尬,鬱暘涎一麵暗道洛上嚴此刻的別扭,一麵無奈地同田茂虛道:“田兄方才說,今日前來是為兩件事,不知另一件是什麽事?”
這本隻是田茂虛要請鬱暘涎幫的忙,如今洛上嚴在場,他卻不好將人請走,便繼續道:“是我眼拙,昨夜雨鬱兄對弈,卻未立刻認出鬱兄的身份,有太虛家的高徒在眼前,還請鬱兄為解我困境。”田茂虛深揖道。
田茂虛拳拳誠摯的模樣讓鬱暘涎更為困惑,他不由去看洛上嚴,卻見那玄袍少年依舊穩如泰山地坐著,不發一語,不變一色,全似冷麵人像一般,不見分毫反應。
“田兄言重,我此次前來鄴縣是為他事,一經完畢便要啟程離開,唯恐有負田兄厚望。”鬱暘涎推辭道。
田茂虛哀歎一聲,道:“我也知道為難鬱兄,但若不是實在無計可施,我也不想麻煩,實在是一切發生得太過蹊蹺,我想除了鬱兄這般天賦異稟的能人異士,是沒有人可以解決了。”
鬱暘涎心頭一動,似從田茂虛的話語中感受到了關於追查大羿五星的氣息,遂問道:“莫非事發怪異詭譎,難以追究緣由?”
田茂虛連連點頭道:“正是如此,還請鬱兄助我。倘若可以將我這樁心事了了,便是要我傾盡家財,我也絕無怨言。”
鬱暘涎瞥了洛上嚴一眼,見洛上嚴也似是認真起來,二人就此交換過眼色,他便與田茂虛道:“田兄不如將前因交代出來,我們也好做個參詳。”
田茂虛見鬱暘涎終於鬆了口,自是喜不自勝,一時激動得有些忘情,道:“鬱兄古道熱腸,田某再謝。”
“我隻能盡一己之力相助,並不能絕對為田兄排憂解難。”鬱暘涎道。
“這就夠了。”田茂虛稍作平複之後道,“其實說來都是我田家的家事。一年前,舍妹突然性情大變。她原本性格乖巧溫順,不知為何變得……變得放浪形骸起來,不僅不聽我這個當兄長的一再勸說,甚至因此與我置氣,就這樣離開了家。”
“說來也是奇怪,一年前,舍妹突然大病了一場,期間找過許多大夫診治,卻都不知緣由。但兩個月之後,舍妹的病卻自己痊愈了,但那些為舍妹看診的大夫卻一個接一個地離奇死亡。”說道此處,田茂虛仍是不免心有餘悸,神色愁苦起來,“舍妹在那場大病之後,性格徹底發生了變化。有人說是因為有邪物附體,所以我專門請了巫醫大師為舍妹查看身體。但一切就和當初那些大夫看診一樣,並沒有任何異樣。”
“令人後怕的是,那些巫醫也在之後接連死亡。我擔心情況再這樣發展下去會危及舍妹生命安全,便一直派人照顧左右。哪知因為這樣的安排,舍妹竟與我吵鬧。半年前,在我們一次大吵之後,她便離家出走,現今……”田茂虛欲言又止,十分為難的樣子。
“現今如何?”鬱暘涎追問道。
“現今我過得逍遙自在,衣食無憂,必在家中受人監視,形如囚徒,要好過了許多。”有少女不屑之語自大堂另一處傳來。
鬱暘涎循聲看去,隻見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正從客棧門口處緩緩走來。步態搖曳生姿,很是嫵媚妖嬈,然而來人那雙看來尚且稚嫩的眉眼,與這一身頗為成熟的打扮頗是不襯——這便是田若昀提及的小妹,田若昀。
田若昀向鬱暘涎施禮道:“小女田若昀,見過靈陽君。”
“你怎麽來了?”田茂虛但見田若昀如此行止不端之相便很是惱怒,然而礙於鬱暘涎等人的在場,他不得不暫且壓製內心對田若昀的不滿。
田若昀挑眉,回應這田茂虛看來似是盛怒的目光,轉而看向鬱暘涎道:“你能來找靈陽君,我就不能?”
方才提起田若昀時,田茂虛尚且是痛心疾首的表現,然而此刻與田若昀相對,這青年商賈卻是如此盛氣淩人,態度相差之大,讓鬱暘涎十分不解。
見田茂虛欲怒難發,田若昀頗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麵對鬱暘涎時,她卻很是客氣,道:“雖然被捷足先登,卻不能阻止我要邀請靈陽君之心,不過我實在不想見到某些人在場。小女想請靈陽君單獨說話,不知今日午後,靈陽君可有時間?我派人親自來接。”
田若昀笑靨如花地看著鬱暘涎,絲毫不理會一旁已然將不悅都寫在臉上的洛上嚴,隻與那白衣少年道:“實在是無奈之下,小女才想要麻煩靈陽君出手,還請靈陽君給與方便,總好過讓某些人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田茂虛所言本就存疑,如今田若昀這樣說,更是令鬱暘涎對這對兄妹的好奇加深了不少。然而他不忘還有洛上嚴在場,便轉過頭去,隻見洛上嚴此刻已然怒氣滿麵,隻是強行壓著才沒有爆發。
“田姑娘好意在下領受,不過眼下還有事務未曾處理,若有時機,自當登門。”鬱暘涎道。
田若昀對這樣的結果顯然已經滿意,這便施施然的離開了客棧。
田若昀走後,田茂虛無奈地長歎一聲,捶案道:“家門不幸。”
“田兄稍安勿躁,既然田姑娘前來邀約,不妨等我與她談過之後再作定奪,如何?”鬱暘涎問道。
田茂虛早已對田若昀無計可施,也唯有聽從鬱暘涎的安排。
待送走了田茂虛,鬱暘涎見洛上嚴依舊板著臉坐著,他問道:“你可有什麽發現?”
心知鬱暘涎已然被田家這對奇怪的兄妹吸引了注意,洛上嚴隻好對他這種太過悲天憫人的性格妥協,回他道:“我看田茂虛說話時的態度,不像是作假。至於田若昀,大有可疑。”
鬱暘涎以為然,道:“我想午後去會一會田若昀。”
“你要一個人去?”洛上嚴略顯緊張道。
鬱暘涎點頭道:“隻是去談一談虛實,不會有什麽的。你繼續探查封印的線索,我覺得,田若昀的身上會有意外收獲。”
鬱暘涎對封印的敏感已讓洛上嚴無可奈何,他苦笑著搖頭道:“你想去就去吧,萬事當心就好,如果有了線索,我會立刻通知你的。”
得到洛上嚴的支持,鬱暘涎安心不少,兩人就此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