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酒意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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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暘涎追蹤陰陽雙魚的氣息一路而至古碑村卻被雙魚發現。雙魚因為洛上嚴之事而對鬱暘涎頗有成見,便要動手。
“二位,我隻為洛兄而來,別無他意。”鬱暘涎道。
“主人因你受傷,你卻置他不顧,現在又說為主人而來,誰會相信。”常陰子責怪道。
“洛兄身體異於常人,並非我不想救治……”
常陰子卻根本不理會鬱暘涎的辯解,當即打斷道:“我們已將主人安置在安全之處,你就不用再假好心地找他了。”
陰陽雙魚到底是上古靈獸,加之這裏又離古碑村不遠,倘若雙方交手而驚動了封印的主人,反而會壞事。但如果陰陽雙魚有意隱藏洛上嚴的行蹤,一時半刻他也無法找到那玄袍少年的下落,如何能不焦急?
正當三人僵持,洛上嚴卻突然出現。
盡管玄袍少年的麵色依舊欠佳,但看見他已能自由行走並看來沒有大礙,鬱暘涎的一顆心終究是安定了不少。如今見洛上嚴正朝自己走來,他不由欣喜道:“洛兄,你沒事了?”
洛上嚴示意陰陽雙魚暫且退下,自己則同鬱暘涎簡單交代了被雙魚帶走後的情況,並且表示願意和鬱暘涎一同回去。
雙魚縱使並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
鬱暘涎獨自出門尋找洛上嚴,衛華則在客棧中等候。終於見那白衣少年回來,並且還將洛上嚴一起帶了回來,她也十分高興。然而見這兩個少年都麵色凝重,她即刻收斂了笑意,隻是未免太過尷尬,她隻好勉強笑道:“既然洛兄沒事回來了,不如先吃點東西好好歇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鬱暘涎自然不想拂了衛華的一片好意,點頭答應了下來。洛上嚴見鬱暘涎已經應允,便也就此同意,陰陽雙魚見狀隻好附和了洛上嚴的意見。
衛華親自張羅的一桌酒菜,然而因為座上人的各懷心事而吃得味同嚼蠟。她的目光不時在鬱暘涎和洛上嚴之間遊移,盡管內心牽掛著某些局勢,卻也時刻關心著鬱、洛二人之間的關係——出於朋友之義,她希望這兩名少年能夠彼此相安。
常陰子因為受不了席間的氣氛而率先借口離開,久陽子便以前去看望之名也隨之離席。衛華心道此時正是給鬱暘涎和洛上嚴獨處的機會,便也找了理由離去。
洛上嚴仍舊想著朱厭和自己說過的話,他的立場和鬱暘涎的立場,究竟是不是會在最後站在對立麵。麵對這個和自己一路走來的少年,他又多少從未有過的心情因鬱暘涎而心緒波動,他自己清楚萬分。這種感受究竟意味著什麽,他相信鬱暘涎也心知肚明。
“鬱兄……”斟酌再三之後,洛上嚴終於啟唇。他見鬱暘涎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竟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袖中的手不由握緊,斟酌著接下去的話要怎樣說。
自從在古碑村外見到洛上嚴時,鬱暘涎就知道這玄袍少年滿腹心事,而且不見得是能和自己說的。畢竟洛上嚴的身上始終藏著沒有公之於眾的秘密,在兩人這麽久的相處中,洛上嚴沒有極力掩藏,也不代表他會和盤托出。
而洛上嚴此時猶豫糾結的模樣又令鬱暘涎有些困惑,他不禁開始猜測是不是洛上嚴想要和自己坦白些什麽,即便不是一五一十地將他的秘密全部說出來,至少能告訴他一些別的,也好讓他更多地參與到他的生命中。
一個欲言又止,一個安靜等候,燈火照在兩人之間,被透窗而入的風吹得有些撲朔,也就在兩人臉上留下了明明滅滅的影子。
“鬱兄……不然我們放棄追查五星封印的事吧。”良久沉默之後,洛上嚴這樣說道,他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和鬱暘涎說出這樣的話來,當他察覺到鬱暘涎眼中瞬間湧起的驚訝之情時,他的內心顯然有說不清的複雜情緒。但再三斟酌之下,他覺得這條路,是最風險最小的,當然也應該是會被鬱暘涎回絕的。
不出洛上嚴的預料,鬱暘涎給出了否定的回答,即便隻是搖頭。
這種早在意料中的情形,洛上嚴根本不覺得意外,也就無所謂追問鬱暘涎堅持下去的原因,畢竟這個白衣少年的心中有著天下蒼生,也意誌堅定。
“給我一個你要放棄的理由。”鬱暘涎眼眸沉沉地問道。
洛上嚴垂眼多時,最後將杯中就一飲而盡,道:“累了。”
鬱暘涎靜默相待,等著鬱暘涎繼續說下去。
“被陰陽雙魚帶走的那段時間裏,他們和我說了一些事。我忽然覺體內的大羿血魂根本就是一種負累,當初的死而複生對我而言也並不是好事,若說唯一幸運的,就是遇見你。”洛上嚴終於再一次抬眼去看鬱暘涎,見白衣少年似是有些意外,他卻更堅定道,“第四個封印至今沒有明確下落,前麵三次死裏逃生,我真的有些累了。”
洛上嚴所言也不無道理,畢竟和上古凶獸鬥法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之前他一意孤行地要追查大羿五星之事,洛上嚴傾力相助,他並未仔細地了解過這個少年內心的想法。即便兩個人一路扶持再互相猜疑地從大梁來到了曲沃,他也沒有認真地聽過出了追查風影之外的洛上嚴的想法。
“從桂陵到曲沃,隨著封印被破壞,封印的力量也一直在減弱,封豚、九嬰、修蛇,他們的危險越來越大,這次古碑村的封印一直都沒有切實下落,我用大羿血魂與之抗衡還受了傷,我不敢想象更嚴重的後果發生,尤其是關於你的。”洛上嚴為自己倒了酒,向鬱暘涎敬道,“鬱兄,我如今已全意懇請,請你考慮收手之事。”
鬱暘涎卻將酒杯推開道:“這杯酒我不能喝。”
“你為什麽這麽固執?”洛上嚴急切道。
“受人之托,我必須盡我所能去完成,否則於心不安,也對不起先師從小的教導。”鬱暘涎道,“我知道此路凶險,洛兄本就無需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我也不想再看見洛兄有什麽危險……”
鬱暘涎此時舉杯道:“不如以此酒送洛兄,你以為如何?”
見鬱暘涎正要飲酒,洛上嚴即刻出手阻攔,道:“救命之恩?”
“還有感佩之情。”鬱暘涎見洛上嚴強勢地阻止自己飲下這杯“送行酒”,他便將酒放下,道,“我來魏國的目的將要達成,眼下我所做的就是有感於曾經所見所聞。洛兄隻當我偏執,明知前路艱難,亦不肯就此放棄,也不想再拖累旁人。”
洛上嚴忽然拍案道:“我是旁人?”
一起出生入死這麽久,鬱暘涎用旁人二字描述自己,洛上嚴一時激動便沒有克製住情緒,和鬱暘涎四目相對多時,他惱得將自己和鬱暘涎的酒都一飲而盡卻仍覺得不痛快,就要直接拿酒壺喝。
鬱暘涎見狀立即阻止,洛上嚴卻將酒壇趁勢推去他麵前。
知道洛上嚴心中鬱結,鬱暘涎卻無法寬慰,想來正如衛華所言,一切明日再談,今夜就與這生死之交、傾心之人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晚,明日是天涯一方還是繼續同行,都等到時候再說吧。
鬱暘涎正要飲酒,卻被洛上嚴阻攔,他不禁問道:“怎麽?”
“你日常少飲酒,你我各一杯未必公平,這樣,你喝一杯,我喝三杯。如此交替,看誰先醉。”洛上嚴道。
雖然洛上嚴所說是實情,但鬱暘涎沒想到他會在這件事上斤斤計較,卻也覺得這玄袍少年細心體貼,雖答應了下來,就這樣和洛上嚴拚起了酒。
推杯換盞不多時,鬱暘涎便不勝酒力地醉了,洛上嚴看著此時安靜地趴在桌上睡去的少年,眉宇間那微醺的神情逐漸消失,眼眸中盡是糾結難舍的情緒,一直默然注視著鬱暘涎。
將鬱暘涎灌醉隻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長夜漫漫,他不想獨自一人,卻又不想和鬱暘涎相對無言,就借此將兩人置於一醉一醒的環境中。自然,看著酒醉不省人事的鬱暘涎,朱厭的那些話又開始在洛上嚴耳畔浮現,他原本隻是複雜難解的目光中不由透出了殺機。
如果將來要互相殘殺,他未必下不去手,然而他卻已經能夠預估到,因為演變得更加深切的對鬱暘涎的感情會令他在下手的同時也在自我傷害,那樣的痛苦比現在了結了鬱暘涎要折磨惡人千萬倍,因此長痛不如短痛。
掌中因為殺意而聚攏起來的氣息讓台上的燈火跳動地更加強烈,然而即便是這樣撲朔的燈光也沒有對喝醉的鬱暘涎起到任何作用,他依舊安靜地趴在桌上,紋絲不動。
已經靠近鬱暘涎後顱的手開始顫抖,洛上嚴遲疑著始終都沒有下手,那些和鬱暘涎在一起的時光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現,這個少年的一顰一笑都猶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那些兩人共同麵對死亡卻又幸運地逃出生天的時刻,讓洛上嚴這原本輕而易舉就可以落下的一掌變得如此艱難。
鬱暘涎將來必定會成為自己的阻礙,領主也不會容忍他的存在,甚至他會成為領主威脅自己的理由,隻因為有些心緒已深埋心間,不可拔出。與其因為鬱暘涎而受製於人,不如他先行將這根軟肋剔除。
洛上嚴一掌未落,屋外傳來的腳步聲便讓洛上嚴立即收回了手。他的緊張因為衛華的進入而達到了頂峰,就連往日蒼白的麵頰也因此而有些發紅。為了掩藏自己的失態,他向衛華匆匆交代了幾句就立即離開。
衛華見洛上嚴行色匆匆以為出了什麽事,目送那少年離去之後,她正要回頭去喚鬱暘涎,卻發現那本來趴在桌上的少年已經自行坐了起來,身上雖然有些酒氣,但從他的神情看來顯然十分清醒,甚至因為那擰結的眉頭而顯得有些駭人。
“靈陽君?”衛華試探地叫了一聲。
鬱暘涎仍舊盯著洛上嚴離去的方向,那扇房門因為他走得太急促而沒有關上。就這樣看了一會兒,鬱暘涎才問衛華道:“什麽事?”
“那邊傳訊過來了。”衛華一麵說一麵將字條遞給鬱暘涎道,“他還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所以隻是問了我現在曲沃的情況。”
看過字條上的內容之後,鬱暘涎道:“回信還是你寫吧,今夜就發出去,我有些累,想歇一歇。”
衛華不知鬱、洛二人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聽鬱暘涎這樣說,她也不推辭,這就回房去寫回信。
鬱暘涎又在屋裏靜坐了片刻,這才施展了靈術,向大梁發出了一封靈訊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