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遊說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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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上嚴向魏王進獻大羿陰陽魚靈骨的同時,鬱暘涎已經回到秦國,並且特意找到了帶著張儀去往鹹陽的隊伍。
贏駟見是經年久別的鬱暘涎,不由欣喜道:“靈陽君當真回來了?”
此時張儀正伴在贏駟身邊,見這分別多日的少年似有些與過往不大相同,然而見贏駟此時高興,他便將心中疑惑暫且隱忍下來。
鬱暘涎向贏駟拱手道:“見過君上。”
贏駟笑著上前將鬱暘涎扶起,道:“靈陽君為秦國奔波多時,何須如此客氣?”
贏駟仍要繼續說話,卻收到了從河西傳來的飛鴿傳書。看過之後,原本因和鬱暘涎重逢的喜悅即刻消失,他驚道:“魏王得到了陰陽魚靈骨,已命公子卬為督軍,龍賈為主帥,要在河西開戰。”
張儀上前看過書信,眉頭緊鎖道:“是嬴華公主送來的消息。”
“靈陽君,你曾說這所謂的大羿陰陽魚靈骨隻是一個幌子……”贏駟覺得此事蹊蹺,盯著鬱暘涎打量了許久,問道,“你和魏王立下的約定,如今魏王得到靈骨,你卻出現於此,靈陽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靈骨被人所奪,我如今前來尋找君上,正是要告訴君上,秦、魏河西一戰在所難免,還請君上不要猶豫,魏國既然發兵,秦國大可應戰。”鬱暘涎言之鑿鑿道。
秦國暗中訓練的新兵雖然已經能夠上陣殺敵,但對如今的秦國而言,終究還是避開戰事,安穩國內情況為好。並非贏駟懼怕驍勇的魏武卒,隻是此次河西之戰事關重大,不容有失,這才令贏駟有些遲疑。
“我為君上和魏王立下期年之約,就是為君上訓練新兵拖延時間。如今新兵練成,君上有何懼於戰事?魏武卒固然英勇,秦國的將士也不是貪身怕死之輩,獻公、孝公與魏國頑抗時,秦國不比現在羸弱?不一樣支撐到了今時今日。如今的秦國已不是當初的秦國,魏國若戰,君上豈可怯戰?”鬱暘涎振振有詞道。
鬱暘涎言辭間處處都在煽動贏駟出兵,其急功近利的模樣讓張儀心中頗為困惑。然而轉念一想,鬱暘涎所言又在情在理,如今魏國已經命令出兵伐秦,秦國應戰是理所應當。
“張子有何看法?”贏駟忽然問張儀道。
“魏國既然發兵,秦國確實不可怯戰。但君上莫要忘了,魏國曾想要連通楚、趙、韓三國一起伐秦,如今雖還未成聯盟,但首戰若是魏勝秦敗,楚、趙、韓三國趁虛而入,秦國則危矣。”張儀道。
“張子有話直說便可。”贏駟道。
張儀答話之前卻先看了鬱暘涎一眼,才道:“草民同意靈陽君的說法,河西之戰,秦軍不退,但不可冒進。而且君上應立即派遣使臣前往三國進行遊說,設法讓三國放棄聯合魏國的念頭,挑撥其彼此關係,做好保障之策。”
贏駟點頭道:“張子所言甚是,不過寡人以為張子還未入鹹陽,恐怕就又要跑一趟了。”
“得君上禮遇,乃草民打幸。為君上,為秦國奔走,是草民應盡之責。”張儀道。
“張子如此事秦,寡人待秦國謝過張子。待此次事畢,我秦國完好,寡人必善待張子,不教張子白白辛苦。”贏駟懇切道。
“張儀不敢,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君上所托。”張儀拜贏駟道,又說,“事不宜遲,君上賜我符節,我即刻啟程去往楚國,韓、趙兩國,君上也宜立即指派使臣前往。”
贏駟連連點頭道:“辛苦張子。”
張儀又道:“草民有疑惑,想請鬱兄弟解答,但君上不便在場,所以……”
鬱暘涎聞言,便先行提步走開一些,等張儀過來。
張儀從贏駟處接過符節後,便走向鬱暘涎問道:“鬱兄弟催促君上發兵,是當真對秦軍存有信心?”
鬱暘涎和張儀也算是一同經曆過生死之難,初遇時的一番交談也讓他們引以為知己好友,但此刻鬱暘涎看張儀的目光卻冷淡了不少,甚至隱隱透著不友善,道:“如果沒有信心,我也不會為君上操練新兵之事進入魏國。養兵千日,此刻正是那些新兵上陣表現的機會,也可以讓外界對秦軍、對秦國刮目相看。”
“我是一介書生,並不了解行軍打仗之事。新兵初成,自然是有一股衝勁,但初生牛犢總不免缺少實戰經驗,魏國此次怕是卯足了勁要和秦國打,我隻是擔心,這場惡戰會讓秦國才稍有好轉的國情發生震蕩。”張儀憂心道。
鬱暘涎的神情在此刻有了微妙的變化,他轉頭看向張儀道:“張子入秦還未封侯拜相,就已經開始擔心秦國國情。老秦人不懼戰火,否則也不會有獻公和孝公乃至今日的君上。張子可以放心,一場河西之戰,打不垮秦國。”
西秦羸弱,好不容易在孝公和商君的帶領之下有了好轉,贏駟又繼承了祖輩遺誌,發奮興國,才有如今不似當年一味受鄰國欺淩的境地。張儀對秦國確有信心,但畢竟秦國根基未穩,不宜與他國多其兵戈衝突。況且今日的鬱暘涎在張儀看來確實非常古怪,也就令他對將要發生的河西戰事更不放心。
“張子前去楚國路途風霜,要多保重才是。”鬱暘涎道,“戰事在即,張子還是盡快上路,免得遲到了楚國,白跑一趟。”
張儀心知再和鬱暘涎多說無益,便就此趁車離去。
贏駟目送張儀,見馬車終究在視線中消失,他的憂慮卻未曾減少半分。
“君上擔心張子安危?”鬱暘涎問道。
“不止是擔心張子,還有河西的戰事。”贏駟喟歎一聲,本就皺緊的眉頭流露著更多的惆悵,“寡人將嬴華留在了河西大營,如果兩國當真交戰,依照嬴華的性格,怕是也要衝鋒陷陣。寡人是擔心她萬一出了什麽意外,要如何向公伯交代。”
“君上既然擔心公主,不如就將公主召回身邊。”鬱暘涎提議道。
過去鬱暘涎多少是偏袒嬴華的,主帳讓那秦國公主在外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也不反對她留在軍營中。但今日這白衣少年一反常態的言語,令贏駟頗為奇怪,事實上,他在方才見到鬱暘涎的第一刻,就感覺到了這少年的不同以往。
麵對贏駟滿是審視的目光,鬱暘涎強作鎮定道:“君上為何這樣看我?”
贏駟搖頭道:“一年不見靈陽君,覺得有些生份了。寡人也聽說了你在魏國之事,為了秦國如此奔走,寡人要替秦國的百姓,多謝靈陽君了。”
鬱暘涎未有隻言片語的回答。
“當初商君讓靈陽君為寡人護駕,寡人萬萬沒想到會演變成今日局麵。商君為秦國肝腦塗地,寡人卻沒有辦法將他保全,每每想起此事,寡人總是於心不安,深覺愧對商君對秦國的一片熱忱,也愧對先君。”話到激動處,贏駟又是一聲悵然歎息,望著眼前尚是冬末時節的蕭條景象,道,“如今的秦國還為挨過凜冽寒冬,能不能熬過去等到春暖花開,就看河西這一戰了。”
贏駟發出感慨的同時,鬱暘涎的神情已是變了幾變。內心不停起伏的情緒令他產生了強烈的不適,尤其在贏駟提及商君之時,腦海中就仿佛生出利刺來,紮得他頭疼欲裂。
發覺了鬱暘涎的異樣,贏駟立即關心問道:“靈陽君,你怎麽了?”
“大約是連日趕路有些疲憊。”鬱暘涎硬撐道。
馬車已送張儀去了楚國,現今隻有幾匹馬作為代步。贏駟本想策馬疾奔,趕回鹹陽,但眼見鬱暘涎似是十分痛苦,他便立即命人尋找就近的住處落腳。然而他還未說完,那白衣少年就已經昏死過去。
鬱暘涎醒來時已是身在一戶農家,隨行的護衛守在床邊,贏駟正站在窗邊凝神思索著什麽。他才要起身,贏駟便聞聲而至,與他道:“靈陽君還是躺著說話吧。”
“我昏迷了多久?”鬱暘涎問道。
“兩個時辰。”贏駟坐在床邊看著鬱暘涎道,“靈陽君在昏迷隻是尚叫著商君,是寡人方才一番言論觸到了靈陽君的傷痛處?”
一旦提及商君,鬱暘涎便覺得頭疼,他立即閉目道:“君上言重。”
雖然覺得眼前的鬱暘涎身上存有疑點,但這白衣少年畢竟是世外修行之人,贏駟並不敢有貿然舉動,便隻看著他又因為疼痛而皺緊了眉頭,道:“寡人還是讓人請大夫來吧。”
“不必。”鬱暘涎回絕道,“雖在秦國境內,卻到底是邊陲險地,君上還是趕緊回鹹陽主持大局。”
“靈陽君如今這般情況,寡人如何能安心回鹹陽?”
“疲憊所致,君上不用擔心。”鬱暘涎支起身子做好,道,“河西有秦國將士禦敵,君上不用擔心。如果是為了嬴華公主,我自會在軍中看顧,即便開戰也會保她周全,待戰事完畢,就帶她回鹹陽,麵見君上,如何?”
有了鬱暘涎的保證,贏駟顯然放心了許多,卻又問道:“靈陽君會掐算,寡人想請靈陽君,算一件事。”
“張子雖為魏人,但既已答應入秦,就絕對不會出賣秦國。君上向來用人不疑,如今在河西與魏軍作戰的,不正是犀首麽?”鬱暘涎反問道,“君上既能將統領全軍之要職交給一個魏人,又為何要疑心出使楚國逞口舌之利的張子?”
“並非寡人不信張子,而是拿不準楚國的意思。”贏駟辯解道。
“張子使楚能否成功,關鍵在犀首是否抵禦住魏軍的進攻。如此環環相扣之事,君上交付給兩個魏國人,當真守住了河西才真正讓魏王咬牙切齒,贏了這場仗。”鬱暘涎道。
鬱暘涎所言眼前局勢確實如此,然而他心裏雖然想要招攬張儀,卻到底有些顧忌。如此一想,讓張儀出使楚國之事便有些欠缺考慮,但如果此次張儀可以徹底說動楚國不與魏國相親,那日後秦國的圖謀之事,大約也就可以放心地讓張儀參與其中了。
贏駟抬頭時,隻見窗外的夕陽正要沉沒,殘陽如血,在已漸暗淡的暮色中染出一片紅色,這顏色看得他有些觸目驚心,不由想起了河西戰事之後的血流成河,隻是不知那血河終究是流向魏國,還是吞沒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