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賴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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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戶住在山下村莊裏頭,等這二人將野豬夾子逮著的“獵物”往老獵人的家中一送,嚇得老人家一迭聲說“對不住”,三兩下扳動機括暗簧,解除了郭老三腳腕上的鋼齒圈,往傷處敷了些土方草藥,撒些草木灰,止了血,打上繃帶,老獵人搓著手不安地喃喃道:“怕是傷了筋骨,這可怎麽好?老朽這點家當,賠不起!要不,二位爺行個好,先帶他到鎮子裏找個專治跌打損傷的江湖遊醫給瞧瞧,免得日後落下什麽病根來成了跛子瘸了腳……”
    “跛子有啥不好?”胡有為眯著狐狸眼,“嘿嘿”發笑,“這廝想跑都難了!”
    鳳流伸手,戳一下郭老三那隻傷腿,戳得人一激靈痛醒了來,睜了眼,瞧見瘋少那雙桃花眼兒,郭老三如同被割了脖子的雞,喉嚨裏“咯”的一聲,又耷拉下腦袋,再次昏厥。
    “瘋子,你沒事能不衝人亂笑嗎?”胡有為蹦起腳來,氣急敗壞,“這廝又不是女人,你衝他勾魂兒那麽一笑,算個啥意思?這下可好,人又暈了,又得苦了咱倆抬著他走,鎮子離這還有些路呢!”
    沒等胡爺發完牢騷,鳳流遞了根繩子給他,等他愣愣地接過去,才道:“拿繩子套著他的脖子,讓獵戶家中那隻阿黃拉他進城去!”
    好嘛,瘋少這下把主意打到大黃狗的身上去了,狗拉人跑……胡有為瞪了他半晌,悶悶地甩了手中的繩子,感覺自個又當了回傻瓜,老是被這小子忽悠著玩,真夠憋屈的,嘴裏就咕噥了一聲:“瘋子!”
    正午時分,郭老三還是進城去了,從村子裏轉到小鎮上,多虧了驢子拉的那輛貨板車,將暈厥的傷員送到駐紮在小鎮北街的保安隊那所大雜院裏,農戶接了賞錢,趕著驢子去了集市。
    接到嫌疑犯的保安隊隊長雷山虎,也沒那心思吃中飯了,正愁往哪兒關押收審人犯呢。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吞幾個豹子膽,扛幾把槍,個個都想招兵買馬、自立山頭,小鎮上除了個不大管事的鎮長,連象樣的捕房警察局子都沒有設立,就隻有一撥保安隊,還是豪紳們花錢私下雇傭聘請來的,大半是擔負著有錢人家的身家安危,夜裏巡個哨,白天逮個賊,防一防強盜流寇綁匪,不出大亂子就行,哪管什麽偵緝凶殺案,審判元凶?
    “真要是這小子幹的,老子一槍崩了他不就結了?”雷山虎拔槍在手,繞著院落裏橫躺的嫌疑犯,走幾圈,木魚疙瘩似的腦袋,想不出啥好法子,索性使了橫,“咱不聽鎮長的,隻聽豪紳金主的,他們又不管這事,這鎮子裏最大的官,也就是帶兵的軍閥司令手底下派來的那個二班子兵長,人家領兵占鵝城地盤去了,山中無老虎,那就數雷某人最大!手裏有槍,幹啥都行!花什麽腦筋審案子?鳥毛事特多,幹脆一槍崩了,幹淨利索!多痛快!”
    說著,就把槍口往郭老三腦門子上一瞄……
    啪!胡有為往山虎隊長的後腦勺賞了一巴掌,沒好氣地道:“本探長人還沒走呢,你個愣棒槌就想來橫的?趕緊找個地方,先把人關起來!這案子,由我來審!”
    礙著大探長在十裏洋場的威風背景,對此人搞砸了飯碗一事毫不知情的雷山虎,自覺得罪不起這位大探長,這才想破了腦袋幫著想出個關押嫌疑犯的場地——屠夫趙大光棍後院子裏的豬籠,離鬧猛的市集也就百來步遠,可便捷著。
    把嫌疑犯安置停當,鳳流捂著鼻子笑睨大探長,“這地兒可好?”
    “好個球!”胡有為站在豬籠子外,也被豬糞那騷味熏得頭昏腦脹,一來氣,就把籠子外一大桶喂豬的餿水稀湯,往郭老三身上潑去。
    劈頭蓋臉幾勺子潑下去,死豬樣橫躺在豬籠子裏的郭老三,咳嗽了幾聲,嗆醒了來,睜眼一看,臉就黑了大半。
    “老三!”胡有為眯細了一雙狐狸眼,瞧出郭老三滿臉的不情願,趁勢唆使保安隊的壯小夥兒,鏟來豬糞,衝人恫嚇:“丁家酒樓的廚子夥計,統統指認——藏在酒窖裏的那口箱子,是老三你的箱子!本探長問你,箱屍一案,是不是你親手所為?”
    郭老三的那條傷腿,已痛到麻木,此刻又置身在豬籠子裏,臭熏熏、髒兮兮的,還麵臨著不老實交代實情,就要被人潑豬糞的狼狽境地,他暗自冷笑一聲,索性破罐子破摔,賴在地上,懶懶地撩了一下眼皮子,扯著無賴般的一抹痞笑:“胡大探長,你在說啥?我咋一個字也聽不懂!”
    得,這就半死不活地耍起無賴來了!
    郭老三那德行,激得保安隊那夥人光火得緊,正想把滿鏟子的豬糞往他身上潑去,卻不料,他竟大笑著撫掌叫好:“來呀!趕緊潑來!這幾鏟子豬糞蓋到身上,我正好當被子蓋,保暖!”
    地痞無賴的小人做派,郭老三是深諳其道!你要是打他,他就往地上躺;你要是罵他,他就嬉皮笑臉渾不當個事兒。牛皮糖似的,任憑你掐圓捏扁,還是那個爛德行!一不留神,還得著了小人的道,被他抽冷子背後捅一刀,玩陰的要了你的命!
    “咋辦?”鏟著豬糞沒唬住人,反而將自己人熏得夠嗆,保安隊那夥人也沒轍了。
    雷山虎就急了,“我就說嘛,幹脆拿槍崩了他的腦殼,省事!”說著,他又湊到胡探長耳根子旁,與人“咬耳朵”:
    “郭家老母也不管這事,她老人家說了,這不成器的混蛋兒子,當初就該生到糞坑裏淹死算了,活著是浪費糧食,長官大爺們想怎麽辦他,就怎麽辦!她啥都不管,隻管自家種的地瓜番薯,今年能有個好收成。”
    難怪郭老三那老母親,連兒子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來過問一下,看來是真管不住這個糟心的兒,索性眼不見為淨了。
    “是人都怕死!”胡有為“嘿嘿”一笑,拍拍雷山虎的肩膀,“一槍崩了就便宜了這小子,雷老弟,聽說你這拳頭能打死隻老虎,不如進去掂量掂量這小子的骨頭有幾兩重?斷胳膊折腿那是小事一樁,別一下子搞死就行!”
    雷山虎“咯嘣咯嘣”地壓了壓拳頭眼兒,慣耍無賴卻貪生怕死、熬不住皮肉之苦的郭老三,臉色果然變了。
    就在山虎隊長踹開籠子門、端著凶神惡煞般的表情,要來拳腳伺候時,郭老三果然開口求饒了:“別、別別!我、我說!我說還不行麽?”
    “別跟個娘們似的婆媽,郭老三你能不能爽快了講?”雷山虎按捺不住,掄著拳頭就要衝過來,郭老三便又說了一句話。
    隻這一句話,立馬驚住了在場所有的人:
    “沒錯,馮宛如是我殺的!是我將她推下水井,見她掙紮出來又暈在井邊後,用吊水桶的井繩勒了她的脖子,將她活活勒死,藏屍在箱中——我這麽做,都是為了給我那好友出口惡氣!也是因為這個壞女人——該死!”
    馮宛如該死?!
    胡有為笑了,大笑道:“這話從老三你的那張臭嘴裏吐出來,本探長聽了就想笑!哈、好笑!太好笑!一個雲英未嫁的女流之輩,她怎麽就該死了?你倒是說個理由給本探長聽聽!”
    鳳流也聽不下去,語聲幽冷地說了一句:“她什麽也沒做就該死?那殺了人的你,豈不是更該死!”
    “誰說她什麽也沒做?”郭老三眼底隱了幾分狡獪,目光閃閃爍爍,“她上門敲詐、勒索我那好兄弟,欺負個老實人,我是實在瞧不下去,才動了殺她的念頭!”
    敲詐?勒索?
    胡有為疑惑不解,追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她為了什麽、去敲詐勒索誰了?”
    “小心被誆!”鳳流極輕微地一笑,並不覺得疑犯是在講真話,“小鎮上的人都知道,老三的好友隻一人,就是酒樓東家,丁翎。”
    馮宛如的閨中好友也隻一人,就是癡娘。
    丁翎又是癡娘的丈夫,她做甚去敲詐勒索好友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