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巧佞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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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譏笑、侮辱,各種聲浪交織著,不堪入耳!
一張張肆無忌憚、大笑著的麵孔,在他眼中變得猙獰可惡,卻又拿他們無可奈何,心中越發鬱悶!
每次遷怒於癡娘,怨她不該笑臉迎人,不該惹得客人色心大熾,不該像隻花蝴蝶一樣周旋在酒桌之間……
即便遭人欺負、吃了些暗虧,她也小心賠笑,不敢得罪客人,生怕丁家酒樓又沒了生意,丁家就失了養家糊口的營生了。
丁翎心裏也十分清楚,癡娘是為了婆家,處處為丁家著想,寧可委屈了自己,但他實是無法忍受,就算在人前強忍著,溫和而笑,裝做不把醉人醉語擱到心上,不與客人較真,像個沒脾氣的老好人,但是,一回到內宅,他就要發脾氣了,在裏屋罵她、責怪她。
癡娘默默地忍下了,背著他悄悄擦拭眼角的淚,轉過身迎向他時,又是那樣癡癡地望著他,眉目彎彎的,笑得無比嬌憨可愛。
癡娘是那樣的好,他卻總是膩煩她,總覺得麵對她時,他就更加厭惡自己!
他已經漸漸的、無力再去承受癡娘的那份濃重的情義,更沒有辦法泰然自若地麵對她。
癡娘的那份沉甸甸的情義,對他來講,已是心靈的一種負荷!她所有的好,都隻會造成他的心理負擔。她對他笑時,他總覺得心中有抹不去的陰影!
她那雙癡情的眼眸,澄澈得如同一麵鏡子,毫無保留地傾訴著她內心所有情感與寄托,也纖毫畢現地折射出他最脆弱不堪的一麵,那是他急於逃避的,不想麵對的一個……無能的自己。
“丁老弟,你做甚每天都悶悶不樂的,又被媳婦欺負了?”
郭老三這個人,總打混兒閑泡在他櫃台前,討酒吃。他覺得這個人比自己還可憐,一無是處,活得也極卑微!
郭老三諂媚的笑,百般討好他,就隻為占些便宜討些酒吃。他的一點大度施舍,就令郭老三更加黏人,推心置腹般的,與他稱兄道弟起來。
在郭老三的小心討好之下,他覺得自己比這人活得稍微好些,看著老三的卑微小人之態,他稍稍平衡了內心,也願意與他打開話匣子瞎嘮嗑,偶爾也會說些心裏話,找老三陪著小酌幾杯,解解悶。
“癡娘她忙都忙不過來,哪裏得空來欺負我?”
這日,酒樓早早開了門,酒客還沒上門來,郭老三就來閑泡著,丁翎心裏也正悶著些事,不等老三開口討酒吃,他就將一壺酒擱上來,喚老三推他到臨窗那一桌,斟酒對酌。
這日,癡娘陪著婆婆去城隍廟裏燒香還願,順道去藥鋪子給婆婆抓藥,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他與老三喝得興起,也正聊到興頭上,無暇招呼客人,索性讓老三關起酒樓前門,哥倆痛快暢飲,來個一醉方休!
“又是為媳婦不高興?癡娘也真是的,缺心眼!大男人的麵子,她總得給你留幾分吧?處處都爭搶在前頭,什麽都幫你做了,也不聽聽別個是怎麽說你的?女人嘛,做什麽拋頭露麵?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分地待在家裏頭做做針線活,幫你生個大胖崽子!”
郭老三頻頻勸酒,這話偏還說到了他心坎裏,一提到生孩子,他就滿麵愁容,鬱悶地舉杯一口悶!
幾番推杯換盞,喝得有些高了,興許是憋悶壓抑得太久,他借著幾分酒勁,對郭老三說出了心裏話:“我就是怕,怕她真個生了娃,那娃還不是我丁家的種!”
“你怕她真去做出格的事啊?”郭老三嬉皮笑臉的,拿筷子戳了戳他,“唉,講真的,我看她那樣兒,對誰都眉開眼笑的,熱情過頭了,沒準兒哪天就對哪位客人眉來眼去的,私下裏那麽一勾搭……”
嘭——!
丁翎猛拍一下桌子,醉眯著眼看向郭老三,“你別在我耳根子邊吹涼風!癡娘不是那樣的人!”
“這可沒準兒!”郭老三賊笑,湊到丁翎耳根子旁鼓吹道:“再怎麽貞潔的女人,也耐不住寂寞!癡娘跟了你,那就是守活寡!她要是被個精壯有力的小夥子摟進懷裏,心裏沒點衝動才怪!”
“不、不!”丁翎一個勁地搖頭,像是在對自己說:“癡娘不是那種女人!是兄弟的,別來挑撥離間!”
“正因為是你兄弟,我才把醜話講在前頭——外頭的人是怎麽笑話你的,你自個不也心知肚明?別真個等到有人搞大了弟媳的肚子,你再活活當那王八烏龜,頂著綠帽子還不敢聲張,那得多憋屈?以我看,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郭老三越湊越近,猛勁兒往他耳朵裏煽風點火。
耳朵裏直癢癢,丁翎疑惑地看他:“咋叫先下手為強?”
“這還不簡單?”郭老三神秘兮兮的一笑,賊眉鼠眼地看看四周——酒樓關著前門,眼下半個人影都沒有,正是好機會!他就悄悄往丁翎耳朵裏送了句話:“試試她唄!”
“試?!”丁翎心頭一跳,瞬間領悟了郭老三話裏頭的意思,麵色竟有幾分動搖。
“你不是說你媳婦不是那樣的人嘛,那你還怕什麽?幹脆試試她唄,試過了也就放心了!真要是試出啥子不順心的場麵來,你幹脆休了她,一了百了!免得整日裏鬱悶,獨自瞎想瞎猜,多累呀!”
郭老三這人,滿腦子的壞水,壞點子賊多,平日裏,丁翎也就當個笑話來聽聽,一笑了之,今兒不知怎麽了,他心頭跳得慌,像是酒勁兒起了,身體裏頭膨脹著一股氣,憋悶著許久的那股氣,急欲找個宣泄的出口。
心慌慌的騷動著某種危險的念頭,他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咬一咬牙,沉聲吐出一個字:
“好!”
鬼使神差般的,敲定了個歪主意,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這一個“好”字,最終造成了一個無可挽回的局麵,釀出苦果,徹底顛覆了這幾個人的命運!
那日,丁翎在自家酒樓前門掛出了歇業一日的告示,卻將內宅後院子那頭的小後門虛掩著,等癡娘偕同婆婆一道回家。
郭老三在後門外的小胡同裏,探頭探腦地張望,有些焦急,也有些期盼,揉搓著雙手,壓抑不住的興奮,還有些小小的雀躍。
在胡同裏貓著腰,他伸長了脖子張望,忽而又縮回門裏偷瞄一眼丁翎。
丁翎轉著輪椅,坐在天井那片兒,一手扶額,醉眯著眼,不住地打瞌睡,聽到郭老三的叫喚聲,他才強打著精神,撐起眼皮子瞅過去,見郭老三急匆匆跑進來,衝他低聲催促道:“來了!快躲起來!”
丁翎趕忙撥轉著輪椅,轉向內宅,卻在門口險些撞到門框。
“唉,你快點!你倒是快點啊!”郭老三焦急地連番催促。
丁翎扶著門框,用力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些,辨認出裏屋的通道,撥著輪椅底下的兩隻軲轆進去,徑自到內宅裏屋的床前,俯下身,拉開床底下長條形的抽屜門,那裏頭的空間很大,原本是用來儲藏糧食稻穀的,前些天日頭好,稻穀都翻了出去,在太陽底下晾曬了,正好收在麻袋裏,堆在牆角,等著打米釀酒下缸。床底下便騰出了空間,他斜躺著鑽了進去,兩手往上撐住床底板,一點點地往裏挪蹭著,又將抽屜門關上。
郭老三趕緊將輪椅藏好,又回到了院子裏。
俄頃,屋子外頭傳來幾個人的對話聲:
“咦,老三,我家翎兒呢?今日酒樓怎麽沒開張?前門反鎖了,老身與兒媳婦還得繞後門進來!”
“老太太,您兒子被幾個好哥們喚出門去了,說是打北邊來了一批釀酒的好料,好象是啥子秈米?製紅曲釀色酒的……”
“北邊來的秈米?老三你聽仔細了沒?北邊不是要進高粱米來的麽?”
“癡娘……哎喲弟媳,你看我這記性,啥也沒記清楚,要不,等丁老弟從漕運渡口那頭回來,你自個問他去。”
“四郎自個推輪椅出去的?找他的是什麽人?往哪邊走的?哎,婆婆,四郎腿腳不便,我還是不放心,想去看看……”
“別、別別!弟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丁老弟好歹是一家之主,怎麽能啥事都由自家媳婦來扛,可不得讓他那幾個哥們看笑話?你呀,就別去惹他不高興了,趕緊扶老太太回房歇著吧!”
“是啊,兒媳婦,翎兒整日窩在家中,也是憋悶得慌,就讓他出去跟外頭的人接觸接觸,也免得憋出病來!咳、咳咳……”
“婆婆?婆婆!天井這片兒風大,您可千萬別受涼了,我這就送您回屋歇著去。”
“這大熱的天,吹這點風就咳嗽,唉,老身是真個不中用了,這把老骨頭指不定哪天就得埋進土裏咯!”
“夏天一出汗再吹風就容易受涼,婆婆,您別瞎想,小心腳下,我扶您,您小心著走!”
……
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落進內宅,癡娘送婆婆進屋躺下,又去廚房那頭忙碌了一陣,熬了碗中藥來,服侍婆婆喝下,等婆婆睡著了,她這才轉回自個住的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