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沉睡於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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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已去,活著的人心中,卻倍感沉重,默然悼念,猶似反思。
    待墳崗上的人,三三兩兩地散去,卻已時近黃昏,天空中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鳳流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忽而看到一對年邁的夫妻,在路邊走著,相互扶持著,拎了大包小包的年貨,打滿皺褶子的老臉上,堆著笑,盼著過年的氛圍,邊說邊走,雙雙去遠……
    過了臘八就是年!
    離著開春的日子不遠了,山嶺上也要換春裝了。南方的氣候,咬著冬季尾巴還有些草色可見,披著黃綠相間的草色,野塚山上忽來一些暖意,有農家獵戶在山腳下燃起篝火烤野味,遠遠見瘋少走來,獵戶熱情地招了招手。
    鳳流走過去,盤膝坐在篝火邊,接來獵戶用小刀挑割出的一片烤肉,灑些鹽巴,咬一口,滋溜兒冒著油。
    烤熟了的野味,不僅飄著香,吃起來也十分可口。在這臘月大冷天裏,獵戶又遞上酒囊裏裝的酒,那燒刀子的烈勁,入喉是火辣辣的,整個人都回暖了。
    與獵戶吃著聊著,烤著火、痛飲烈酒,待到酒勁上來,暖得人懶洋洋倒在了幹燥的枯草堆上,眼皮子直往下耷拉,不知不覺的,瘋少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中,感覺獵戶似是收起了東西,醉醺醺跟他咕噥了幾句,道個別,晃著身影,獨自遠去。
    鳳流仍躺在篝火旁,聽著柴火劈裏啪啦的聲響,漸漸的,沉入了夢鄉。
    夢裏,忽而閃過幾張模糊的麵容,仿佛又回到了白晝送葬時的墳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夢裏,他又想起了花丫說的那些話,腦子裏卻回想著白天丁翎下葬時的場景,忽而又想到與竹竿男一同擱到了義莊去的王嫵憐,想著是不是也得給她買口棺材,畢竟人都死了,萬事休矣,無論生如何,死後黃土一捧,還是讓她入土為安吧……
    就這樣半夢半醒似的,有許多場景與畫麵浮現在他的腦海,一刻也停不下來,或許是白天見了抬棺下葬的場麵,也或許是太在意花丫說的那些話,突然,鳳流感覺自己睡著睡著、像是也躺進了一口棺材,嚴絲合縫的蓋著棺蓋,隨棺一同,沉到地底下!
    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地底深處似乎有間墓室,那棺直往墓室中央落下去,“砰”的一聲,停了棺,隱隱約約的,聽到棺外頭竟十分嘈雜,有許多奇怪的聲音,在這墓室當中回蕩。
    隔著透明似的棺蓋,他閉著眼仍能感覺到棺材邊兒上很吵,影影綽綽的,像是有許多人圍著他,或哭或笑……
    闔著眼皮子,他竟然能依稀“看”到白衣勝雪、烏發堆雲的幾抹纖細“人”影,似乎都是女子的身影,身披縞素,梳著古代宮廷裏的累贅發髻,高盤於頂!
    模糊之中,就隻能看到片片雪般的縞素、高高盤起的烏黑發髻,卻,看不清那些女子的容貌。
    這些女子是誰?為何圍在他身邊又哭又笑?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何會躺進棺材?
    那口棺,也顯得十分奇特,外槨內棺,竟是十分的華美,連棺槨的蓋兒都是透明的,像是、像是……琥珀?!
    更奇特的是,琥珀內棺含有玉質石珠,蘊玉而生,竟是一枚孔雀暖玉(夜明珠),恰似一盞長明燈,在棺中熠熠生輝!
    閉眼沉睡在這樣奇怪的棺槨中,借著“長明燈”的光照,他閉著眼仍能“看”到一些東西,是蓋在自己身上的一層金燦燦如絲如緞的壽被,被子幾個邊角上,也壓了些東西,都是極名貴的隨葬之物,似乎有玉器、金銀器物……離得遠些,瞧不仔細那具體是什麽,隻是大致一數,似乎有八件寶物,每一件寶物上麵,都貼封著一紙白條兒,壓在棺中,如鎮棺之物!
    都是些世所罕見的奇珍異寶。
    他僅僅看清了最近的一件鎮棺寶物,那竟是……
    夜光杯?!
    它怎麽也在這裏?
    鳳流一驚之下,想伸手去探摸,十根手指,卻連一根都動彈不得,無論他怎樣努力,拚命想睜開眼卻也無法做到。但,他仍能“看”到那盞夜光杯上,同樣貼封的一紙白條兒。
    集中精神,努力去看,漸漸的,白條兒上浮現了字,如同道家符咒上的鬼畫符,奇怪的是,他竟能瞬間看懂!
    夜光杯的封條上貼的是個“癡”字!
    癡娘?!
    是她嗎?
    那麽,其它的鎮棺寶物上又貼了什麽字?
    閉著眼,他仍想“看”清排列在那盞夜光杯後麵的那件鎮棺寶物,那像是……
    一對兒龍鳳鐲子?!
    以紅頭繩係在一起的龍鳳鐲子,烏金材質,應是定親之物吧?上麵照樣貼封著一紙白條兒,似是依照八卦陣位中的“爻”鎮在棺中一角,費盡心神去“看”,白條兒上竟也浮現了“鬼畫符”,寥寥幾筆勾畫,象圖案,而不象文字,分明不是常人能看得懂的,鳳流卻一眼看懂了——
    那是個“秀”字!
    秀?那又會是誰?
    如若是女子的閨名,在他的記憶裏,卻分明沒有這一個名字裏帶“秀”的女子呀!
    除了這一盞翡翠夜光杯,以及這一對龍鳳烏金鐲,或遠或近的,還依次鎮著六件寶物,他卻怎樣也看不清了,耳邊仍能聽到四周奇怪而又嘈雜的聲音,分明是停棺於主墓室,本該十分沉悶的封閉式空間裏,為何會有女子的哭笑之聲?
    之前,胡有為也曾提過:睡在老宅的那一晚,夢見瘋小子竟躺進了一口奇怪的棺槨內,邊兒上還有女鬼伸手來抓……
    眼下,他竟也夢到了,夢到自己躺進了“琥珀”棺中,邊兒上有女子的哭聲和笑聲……
    做夢不奇怪!無論是怎樣荒誕無稽的夢,夢個幾回,都不奇怪!
    怪就怪在,他與胡探長,兩個人竟相繼做了同樣的一個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鳳流很想從棺中“醒”來,走出去看看——這是哪裏?
    果真是墓葬裏的主墓室?
    那些女子是誰?為什麽圍著他或哭或笑?
    難道是因為聽了胡有為和花丫的話,才夢到這麽奇怪的場景的麽?
    鳳流心中莫名的焦急,想從夢裏醒過來,卻又睜不開眼,拚命使著力氣,想要掙出夢境,卻忽然感覺到——有人在向他靠近!
    一個女子的身影,漸走漸近!
    似乎是那些人當中,領頭的那個女子!
    她長裙曳地,款款而來,一步步的,靠近棺槨,並探出臉來,往棺中俯視。那一瞬,鳳流猝然“看”到了她的臉,那眉、那眼,細長而飄逸,雖不是最最極致的完美輪廓,但組合在這張臉上,卻有著得天獨厚的魅力,流出奇異的美感,讓人轉不開視線!
    她梳著古代宮廷的繁複發飾,一襲潔白縞素襯了冰肌,柳眼眉腮,一顰一笑,竟是如此飄逸出塵,宛如畫中的仙子:飄逸之中,又略帶神秘;清奇之色,又略有嫵媚。看似如水柔婉、嫋嫋纖弱,卻在低頭俯視他的那一瞬,水漾眸光裏一點凜凜寒芒,似堅冰凝結的匕首,帶著冰冷的殺氣,直逼而來!
    被她低頭凝視著,鳳流頓覺有一股寒氣,直透心窩!
    被她看一眼,渾身像是落入冰窟窿裏,凍得僵硬,怎樣也無法動彈。而她,似乎十分滿意他沉睡的狀態,猝然抬手,將手心裏緊攥著的東西,灑在棺槨上。
    從女子手中飄灑下來的,是點點灰燼,就像是焚毀了某種書籍後,殘留下的灰燼,一點點灑落在棺槨上,鳳流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什麽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了!
    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
    悶在棺槨裏的他,直到這一刻,才感覺到十分憋氣,憋得心髒快要炸裂,十分難受!
    他呼吸不到一口氣,唇瓣微開,也發不出呻吟聲,渾身上下,似乎被鎮棺寶物壓得死死的,無法動彈!
    掙脫不出夢境,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似乎……將要應驗了胡有為的那句話:在夢裏睡死過去!
    就連半夢半醒般的意識,都即將喪失時,猝然,他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如天崩地裂般的,連山體都在搖晃,如此劇烈的響動,終於將他震醒了。
    霍地睜開眼,鳳流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睡在老宅的東廂房,眼前,還坐著一個“人”,正是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