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誰家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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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安芷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阿芷,你醒了?”林意茹眼眶紅紅,一見安芷醒來,臉上歡喜的表情表露無遺。
“我……我怎麽在這裏?”安芷還有些懵懵的,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
“我們不是托了個借口出去了嗎?然後我被打暈了,等到我醒來的時候身邊不見了你,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正好那江南府禦史經過,見我一臉慌亂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過來詢問了情況,我自然是不敢說被人打暈了然後你不見了,不然的話,不好解釋為何你我二人的來意,壞了這廂的關係,隻得說自己與你因為不熟悉這鄭府的路徑,因此失散了,於是那鄭大人便喚了家丁幫忙尋找,結果在天快黑的時候,在池邊找到了昏迷的你……”林意茹眼眶紅紅地道。
在這世上,除了家中雙親以及自小看自己長大的嬤嬤,她唯一能完全相信的便是眼前的安芷了,當她醒來發現不見安芷的時候,那種內心的慌亂,竟然跟當時失去阿全那會一樣,林意茹撫摸著已日漸隆起的腹部,不過,幸好,安芷現在還在,還好好地在她眼前。
“意茹對不起。”安芷自然也是理解這種感受,對於她來說,她現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便是眼前的林意茹,兩個苦命的女人因著機緣巧合走在一起,一個誓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一個誓要查清夫君被害的真相,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林意茹更能讓她全身心托付的人了。
安芷愧疚地看著林意茹,看著她日漸隆起的小腹,那裏,正神奇地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一個與她們二人都有血緣關係的神奇的小生命。
“沒事了,你回來就好了,不過,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雖然鄭大人請來的大夫說你是因為失足落水又在水底被石頭撞到了頭才昏迷,幸好命大撿回了一條命,但是我無論如何是不會相信這番說辭的,你怎麽可能會大意到失足落水?”林意茹滿腹疑問,此刻劈裏啪啦全一股腦地問了出來。
“我……”安芷想了一想,決定,還是不將事實一五一十地告訴林意茹了,因為她總隱約覺得,今日碰到這事很是奇怪,林意茹若是知道了,怕是對她會不利。
於是,安芷編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像的謊話。
是鄭府一個被趕出去的小廝幹的,那小廝是因為看上了鄭府某個丫鬟,因此去求了鄭府管家想要跟那丫鬟結合,誰知道那丫鬟平日裏不聲不響的,竟然是管家的侄女,因此小廝自然是被拒絕了,而且被趕到了外麵莊子上做事,生生丟了一份好差事,因此懷恨在心,想要報複,恰好她和林意茹路過,那小廝因為膽怯,認錯了人,因此將安芷帶了去,可是很快便發現安芷並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丫鬟,隨機惱羞成怒,將她打暈推入了池子中。
說完這段話,安芷真要佩服自己是編故事高手了,竟然瞬間想出了這麽一個看上去十分真實的故事。
深宅大院這種事情很多,自小在林家長大的林意茹自然也是見過這樣的事情,因此她並不懷疑安芷的說詞。
“也是一個可憐人。就是苦了你了,平白無故遭了這麽大的罪。”林意茹心疼地看著安芷頭上腫起來的那個大包。
安芷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想來那黑衣人也心細,見她救了自家的公子,也便沒有為難她,反而將她打暈,替她做了一個失足落水的假象來蒙混過關。
這夜,因為安芷受傷未醒,安芷與林意茹自然是住在了鄭家的廂房。鄭府本來是要派人來照顧,林意茹怕被人發現安芷的身份,自然是拒絕了鄭府的好意。
“你說,我們這是住在鄭家的廂房吧?”待到安芷覺得自己沒有大礙之後,她便下了床,精神百倍地開始鬧騰了。
“嗯。”林意茹點了點頭,不知道安芷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正好可以趁著這機會,看看著鄭府……”
“不行!”安芷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林意茹打斷,“阿芷,你今日可是差點遭到不測,我實在不敢相信,若是你遭遇不測,隻剩我一人,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林意茹說著說著抽泣了起來,白天在發現安芷失蹤之後,她強忍著內心的慌亂與鄭府一眾人周旋,到了晚上終於找到了安芷她的內心防線已經暫時決堤,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今日再出什麽事了。
見到林意茹梨花帶雨的樣子,安芷心中的愧疚感又浮現了上來,是她不對,她沒有考慮林意茹的感受,可是,自從見識了這鄭家那假山之事後,且不論這江南府禦史鄭齊對此知情不知情,她總覺得,這個鄭家,不簡單。
“好了,那今天,就暫時不去了吧。”安芷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實在是對林意茹沒辦法,看著林意茹那一幅嬌弱的眼淚汪汪的樣子,也算是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雖然,她並不是英雄。
話是這麽說,可是安芷內心還是有些小掙紮。
夜深之後,林意茹因為累了一天,便先歇息了,安芷身份上是林意茹的丫鬟,而此刻又是在別人府上,因此她隻得睡在了丫鬟身份才能睡的外間。
深夜很是寂靜,安芷的腦海裏卻始終回蕩著白天的情景。
那重傷的黑衣人,以及兩個黑衣人一開始奇怪的抓她過去的理由,雖然也許最後她的自告奮勇給人包紮處理傷口對自己被放回來出了很大的力,然而這也算是一種僥幸了。
安芷歎了一口氣,折騰了一天,她也累了,於是困意漸漸攏了上來,突然間,她耳朵邊聽到了一陣輕輕的哭泣聲。
這麽晚了,哭泣聲?安芷起先以為林意茹醒了,因此躡手躡腳過去裏間看了一眼,卻看到了林意茹恬靜的睡顏。
而此刻,那個哭泣聲卻是聽不到了。
“難道,是我太累了聽錯了?”安芷喃喃道,回到自己的外間準備躺下繼續休息。
可是誰知道,安芷才一躺下沒多久,那陣哭聲又傳了過來,這次安芷很明確地肯定這哭泣聲不是來自林意茹,而是來自外麵。
雖然與林意茹約定在先,今夜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出這門,但是奈何實在是心中的好奇心作怪,安芷實在是按捺不住,於是披了衣服,悄悄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她和林意茹住的是鄭家用來招待客人的東廂房,之前鄭老太君壽宴的時候聽人提過,這東廂房,是鄭家最好的用來招待客人的廂房,且與鄭家人住的樓院附近,看來,那鄭齊雖然平日裏不怎麽與人打交道,然而家中待客之道卻是極好的。
安芷一路循著那哭聲,出了東廂房,她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她出來後不久,林意茹也悄悄走了出來。
沒錯,林意茹並沒有睡的很沉,安芷第一次起身她便清醒了,隻是一開始她並不明白安芷為何進來看自己,待到第二次安芷悄悄出門,她也趕緊披了披風跟了出來。
黑夜中,安芷與林意茹一前一後。
那哭聲漸漸地越來越清晰,安芷於是肯定自己找對了路,深夜的夜空有些微冷,安芷搓了搓手,聞到夜風中隱隱地還傳來香燭的味道,心中不由得起了大大的疑問。
安芷很快就找到了那哭聲所在,隻見一個鄭府丫鬟打扮的少女跪在一顆桂花樹下,她的麵前點著香燭,手中還燒著紙錢。
奇怪,如此深夜,這丫鬟這般舉動是為了什麽?安芷想要靠近些,卻不料腳上踩到了一一個小石頭,發出了聲響。
那丫鬟很警覺地立即轉頭看道,正好看到安芷。
“你是誰?”那丫鬟很快便認出安芷並不是鄭府中人,因此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害怕。
“我……我隻是路過。”安芷幹巴巴地扯出一個笑,話才說完她就後悔了,心中隻想著,糟糕,該不會是白天被那黑衣人敲到腦袋敲壞了吧……
“你再不說,我可要喊人了?”那丫鬟說道。
喊人?一聽到這個,安芷不由得玩心大起。
“那你就喊呀?這麽晚在這邊做這樣的事,若是被人知道,隻怕是該害怕的是你吧?”安芷道。
那丫鬟被安芷這麽一說頓時臉一片青一片紅。
“我……我……”
“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安芷道。
“你是誰?”誰知道安芷這麽一說,那丫鬟更警覺了。
“我,我是安府的丫鬟,今天跟著夫人來給老太君祝壽的,結果一不小心失足落水了。”安芷道。
那丫鬟點點頭,身為鄭府的丫鬟,她自然是知道這件事,方才下午,除了老太君壽宴需要的人手之外,她也加入了尋找安府丫鬟的隊伍呢。
“原來是你,你可好些了?翠綠姐姐剛發現你喊我們過去的時候,可真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呢,那池子可深了,你也是命大。”那丫鬟道。
“嗯,是啊,這人活著太艱辛,也隻能命大來平衡一下,表示老天爺還是眷顧著我的了了。”安芷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話。
本來隻是對自己這段時間遭遇的感歎,可是誰知道,不知道為何眼前這丫鬟突然大哭了起來。
“誒,你怎麽了?你可別哭啊。”安芷一下子急得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今天這日子可是怎麽了,先是林意茹哭,現在又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丫鬟哭得這般傷心,要知道,她安芷可是說是什麽都會一點,可是唯獨不會安慰人啊……
“要是綺羅姐姐有你話說的這般就好了,她這麽好的人,唉……”那丫鬟止了哭,看著眼前還有些火星的香燭愣愣地道。
憑著安芷這段時間作為巡按以及四處查案的經驗,安芷立即嗅到了這裏麵有什麽,立即問道:“綺羅姐姐?”
“嗯,是呢,唉,我偷偷告訴你,你可別跟人說啊,府內被下了禁令一律不準提起綺羅姐姐的事,我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述說,心裏可難受了。”
“嗯嗯。”既然肯說,安芷哪有不聽之理?她趕緊忙不迭地點頭,並嚴肅地道,“說吧,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不遠處,林意茹看著這邊的一切,心中不由得苦笑,她知道安芷是個不肯安分的人,因此雖然安芷已經答應了不管閑事,然而她還是沒有睡的踏實。
“綺羅姐姐人可好了,我剛來鄭府的時候,什麽都不懂,老是被人欺負,要不是那日碰到了綺羅姐姐,我一定還過著以前的那種日子呢。”那丫鬟道。
“聽你這麽一說,你這綺羅姐姐人一定很好。”安芷道,在大府邸裏,欺負新來的丫鬟小廝的事情層出不窮,能不能熬過全看個人造化。
“嗯,是呢,綺羅姐姐自小就進了府,因為聰慧,被老夫人帶在身邊,人又漂亮又好,唉,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綺羅姐姐命怎麽這麽苦?眼看著就要被老夫人放出府邸回歸自由身,卻不小心落水而死。”
“落水而死?”安芷迅速地將這件事搭上了“觀蓮節”一案。
“恩,是的呢,我怎麽都想不到,綺羅姐姐這麽樂觀開朗的人,而且她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她怎麽可能想不開去投水?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那丫鬟憤憤地哭著道,“我因為得到綺羅姐姐的照顧,因此也在老夫人房內做事,我還記得那日,我鼓足勇氣跑進去跟老夫人說,心想著老夫人平日裏也算是疼綺羅姐姐,老夫人一定是不知道綺羅姐姐不會這樣的,要是知道,她一定會為綺羅姐姐做主的,可是,誰知道老夫人一開始還對我和顏悅色,我才一提綺羅姐姐,她便立即讓我出了門,然後沒多久,老夫人身邊的房嬤嬤便讓大家以後不準在府內提起綺羅姐姐了。”
大宅內的爭鬥很是有的看,可是,愣是安芷怎麽都想不到,若是這丫鬟口中所說的屬實,那麽,觀蓮節上的那一幕是什麽?她分明看到了有許多人下水救人。若隻是一個丫鬟,須得如此勞師動眾?而且還駁了那江南首付嶽尹之的麵子?若真的隻是一個丫鬟,大可交出去即可,安芷才不信那日這麽大的事,身為江南道禦史的鄭齊會不知道嶽家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你說,那日‘觀蓮節’落水的是你的綺羅姐姐?”安芷試探地問道。
“是的。”那丫鬟很肯定地道,“雖然我沒有去‘觀蓮節’,但是回來的人都這麽說,而且老爺很快就派人葬了綺羅姐姐,我……我甚至連綺羅姐姐最後一麵也沒見著。”
那丫鬟說著說著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難受,可是你想啊,你那綺羅姐姐對你這麽好,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麽傷心是不是?”安芷實在不忍心這個雖然素不相識,但是心無城府的丫鬟這麽傷心,憋了許久,終於是憋出這麽一句安慰的話來。
“對,你說的對,我不能這麽傷心。”那丫鬟一聽有理,立刻擦幹眼淚。
“這就對了,好了,夜很深了,快收拾一下回去吧,不然被人發現可就不好了。”安芷提醒道。
那丫鬟一聽有理,趕緊收拾了東西,道了謝就準備往回走。
“對了,姐姐,你叫什麽?你跟綺羅姐姐一樣,對我真好。”臨走之時,那丫鬟這麽道。
“我……你叫我安安吧。”安芷實在不忍心不告訴那丫鬟,便扯了一下自己的姓。
“嗯,安安姐姐,我回去了,對了,我叫丫丫,有機會我們再見。”丫丫說著便很快走了。
看著丫丫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安芷歎了一口氣。
還有機會再見嗎?估計,沒有了吧?畢竟,她們的身份擺在這裏,而且,她現在又……
等到安芷回到東廂房的時候,她偷偷進去看了一眼林意茹,發現她依舊熟睡著,沒有醒來過的跡象,這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外間繼續躺下。而在安芷離去之後,林意茹睜了眼,她知道,安芷隻怕是已經決定要插手這件事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內心非但沒有排斥,反而是早就認定了這事她會管一般,林意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既然已經如此,她也隻能義無反顧地幫助安芷了。
本來來鄭府的本意隻是為了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然後再決定是否要管這件事。可是,今日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
將自己抓走的黑衣人,深夜碰到的丫丫……
安芷突然覺得,自己雖然還在糾結要不要插手這“觀蓮節”少女落水一事,但是實際上,自己已經身在事件中了。
她歎了一口氣,翻了個身,想到了林意茹,找個機會好好解釋一下吧,她也不是不知道林意茹內心在擔心著什麽,可是,聽到了那丫丫的話,以及之前在安府那個啞巴的舉動。
撇開嶽尹之,她也想管管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