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杯酒寒山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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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王府裏,風靜樹止。
    趁著初春乍暖的陽光,言涵坐在廊下安靜的看書,直到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忽然傳來,緊接著,便是那熟悉的調笑嗓音響起:
    “呦,四哥,英雄救美回來了?”
    手下是“嘩啦”一聲翻書響,言涵落在書頁上的目光沒有挪動分毫。
    “哎呀,四哥你別看書了,快點同我所說,你這一趟都做了什麽?有什麽收獲沒有?”
    早就對言涵的冷淡習以為常,言毓抬手抽走了他拿在手裏的書。
    “接回來就送到了盛將軍府。”
    無奈地抬頭,言涵回答出聲。
    “四哥你這不是廢話嘛?本來就是半路丟下我專門跑去南陵城接人的,沒接回來那還了得?”
    沒好氣地白了言涵一眼,言毓低頭瞧了瞧那書,原來是一本劍譜。
    “我是說,盛夏在知道你是專程去接她之後,有沒有感動?或者起碼跟你的關係更加熟絡一點?還有還有,去的時候我特地叮囑過車夫,讓他回程的時候一定要慢點走,給你們充足的聊天時間。
    你快點同我說說,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湊近了身子,言毓那英俊的臉龐上此刻充滿濃重的八卦氣息。
    “她太累,一上車就睡著了,醒來之後就聊了兩句案子。”
    知道自己不回答言毓就絕對不肯罷休,言涵隻得言簡意賅的出聲,卻並不願輕易談起那一場溫暖了他塵封已久的心的溫暖柔情。
    “什麽?!就聊了兩句案子?!”
    一臉的驚詫,言毓下意識地驚呼出聲之後,便帶著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對著言涵搖頭歎息道:
    “四哥,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明明一聽到穆嶧城要被緊急調派去清陽城,你就立刻擔心盛夏一個人回京不安全,還不惜重色輕友的把我半路拋下專程去接。
    你知道你把我拋在那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能回來有多艱難嗎?但為了你的幸福,我忍。
    結果,你就跟她聊了兩句案子?”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言毓一臉的難以置信。
    “可是就盛夏那脾氣性子……我猜,你壓根兒就沒有告訴她,你是專程從清陽城繞道去接她的吧?你跟她說的什麽,我想想……是什麽路過、恰好吧?”
    眼見得自家四哥淡漠著一張臉沒有接話,言毓搖搖頭,他就知道,他自己沒有猜錯。
    隻是他四哥言涵並不是個什麽顏薄之人,什麽專程繞道去接這樣的話,並不是說不出口。
    但他卻一個字都沒有說,那也便是說,他不願讓盛夏因此而想的太多、抱有太多的期望,可是,他卻偏偏又忍不住地想要對她好……
    這樣的掙紮、這樣的矛盾,讓言毓的心頭不由得浮起一陣歎息,他就知道,言涵這麽做隻有一個原因——
    “四哥,你還在惦念著那個模糊的身影?”靜默出聲,言毓斂起了臉上頑劣的笑意。
    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言涵錯開了目光,沒有回答。
    “可是四哥,你連北疆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都記不清楚,怎麽就知道那個人影不是你的記憶在混亂之中出的錯呢?或許,其實根本就沒有那個人存在呢?”
    語氣裏充滿深深的歎息,言毓看著他,心底裏莫名地感到悲傷。
    沉默。
    無盡的沉默。
    端著杯子的手抬起又落下,一杯茶涼,言涵終於緩緩地出聲:
    “不會的,我知道她在。”
    隻是,我不知道她在哪裏。
    清冷的嗓音裏淡漠平靜依舊,卻是硬生生地讓言毓聽出了幾分蒼涼的味道。一股酸澀之意驀地湧上心頭,他動動嘴唇,卻是再也說不出那一句“四哥,不如憐取眼前人。”
    —
    時光如指間沙漏,眨眼間便是冬去春來。
    北疆邊關近來一直穩定,盛老將軍便也不急著銷假歸軍,隻是帶著盛夏一起在京城繼續住了下來,與許久不見的朋友走動走動,順便,讓盛夏多熟悉熟悉京城的生活。
    畢竟,盛遠庭心疼女兒,不願她一生都待在那寒冷蕭殺的邊疆軍營陪著自己。
    於是霏霏細雨纏綿的清明之時,盛夏便在自己父親的百般鼓勵與叮囑之下,踏上了前往寒山寺與父親朋友的兒女一起踏青交遊的馬車。
    雖然同行之人皆是青年才俊,姑娘們也並非是淺薄狂妄之人,然而清靜慣了的盛夏終究是不習慣這樣熱鬧的場合,一起簡單的閑聊之後,她還是找了個借口從人群裏溜了出來。
    寒山寺風景清秀,重巒疊嶂間青鬆濤濤。
    溜到一處無人的露風台上遠眺,聽著耳畔渾厚的鍾聲悠遠,盛夏張開懷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山間雨水的清麗,讓她整個人都清爽舒暢不已。
    隻可惜穆嶧城還沒有從清陽回來,不然的話,倒是當真可以與他對著這番京城難得的曠遠景色好好的喝上一杯了。
    在心裏小小的怨念一下,盛夏唇角卻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
    不過,自己對鬆獨酌也不錯啊!
    拿出從馬車上順走的酒囊,盛夏“砰”地一聲拔掉酒塞,那清冽的酒香便瞬間彌漫開來。
    似是迫不及待一般的仰頭喝了一口,盛夏的臉上浮起幾分滿足的笑意,然後將手裏的酒囊掉個方向,灑了一地的清酒。
    “這清明節嘛,本該就是祭奠你們同你們說說話的,這酒雖然沒有咱們北疆的酒烈,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你們也嚐嚐。”
    低頭看著那泛起酒香的泥土地,盛夏自顧自地出聲說著,卻不知身後何時已經站了一個清俊頎長的身影。
    “北疆的烈酒,味道是怎樣的?”那身影淡淡地開了口,聲音一如麵前的遠山般淡漠清遠。
    盛夏的身子直了直,仍舊是背對著他沒有改變,隻是唇邊的笑容似是加深了幾分。
    “北疆的烈酒麽?就像北疆的風,淩冽、粗獷、勇猛,又帶著點兒清透神思的爽利通透。
    將士們上戰場之前,總愛喝個痛痛快快,這樣即便是再也回不來,也不會留有後悔和遺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山間的清風,盛夏向來清脆的嗓音裏帶了些許的蒼遠。
    清風拂麵將她紅色的衣裙帶起,飄飄衣袂與青鬆碧樹糾纏在一起,落在言涵眸底,他覺得,他能夠想象得到北疆的烈酒味道如何,應該,會像她這般清朗明媚之中又透著剛毅頑強吧。
    “聽你這麽說,我倒是很想試一試,聽上去似乎比京城這溫溫吞吞的酒更加誘人。”
    負手而立,言涵與她並肩站在露風台上,抬起的目光一同眺望著蒼茫的遠方。
    “殿下覺得誘人,不過是從未嚐過罷了,若是嚐過了,或許還更會覺得京城這樣溫吞的酒味道更好呢?”
    唇角的笑容裏染了一絲莫名的情緒,盛夏轉頭看了言涵一眼,便隨意的撿了方青石坐下身子。
    “若要我說,其實北疆的酒與京城的酒各有千秋,隻不過因為產地不同,環境不同,甚至於釀酒人的心境不同,所以味道感覺才會不同而已,並沒有誰比誰更誘人。
    就好像我從前隻知道,清明節是要帶上幾壺好久去戰場,與過去的同袍們痛痛快快的喝一場的。如今來了京城才發現,竟是還可以三五成群的結伴踏青交遊。
    雖不似北疆那般仿佛真的是有個清明節感懷過去、祭奠故友的樣子,然而也各有樂趣。
    或者換個角度想,京城的清明能夠如此和樂,不正是因為這裏有人人都向往的平靜安閑,無風也無雨麽?而這樣環境下釀出來的酒,自然,也不需要那麽烈。”
    “你這個比方打的倒是很新奇,若是換做一般人,要麽一定會爭個高下,要麽便是對旁人之好萬般的羨慕,倒很少有你這樣的。”
    回過頭來看著盛夏,好一陣子,言涵才出聲說道。
    “這世間本來就沒有那麽多的高下可分,與其爭來爭去的浪費時間,不如每一個都好好的欣賞,才是真正的不負春光。”
    話音落地又是仰起頭來喝酒,許是今天山間清朗的風吹得人舒暢,盛夏往日裏那在言涵麵前刻意的疏離,此刻也變得若有似無起來。
    “你倒是看得很通透。”
    “還好吧,我可能隻是比較喜歡在喝過酒之後胡思亂想。”
    晃蕩了晃蕩手裏快要空掉的酒囊,盛夏難得的對著言涵笑笑,卻是在看到他向自己伸過來的手時,滿是疑惑地睜大了眼睛。
    “裝無辜也沒有用,我看到你剛才藏起來的另外一個酒囊了。”
    清淡的嗓音平靜依舊,看著盛夏那由驚詫轉為氣惱的小表情,言涵那一貫清寒的眸子,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你到底跟在我後麵多久了?怎麽連這個都被你看到了,真是討厭。”嘟嘟囔囔出聲,盛夏不情不願地掏出一個小酒囊遞給言涵。
    “沒有多久,剛剛好夠給自己要點酒來喝。”
    接過酒囊毫不客氣的打開喝了一大口,言涵看著盛夏那紅撲撲的笑臉,微微上揚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