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冰窖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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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風燥。
    坐在窗邊迎著晚風,盛夏書卷拿在手中許久,卻不曾翻動半頁。
    言涵已經從她的生命裏消失半個多月了。
    自從那天她哭喊著將他趕走,她便再也沒了他丁點兒的消息,不管是同宋相宜約著逛街喝茶,還是陪著她去參加京城裏的大宴小聚,甚至連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都不曾再得到關於他半點兒的消息。
    從前那樣容易遇到的一個人,如今卻消失的這樣徹底,大概,是真的緣分已盡吧。
    燥熱的夜風吹亂長發,手中書頁“嘩嘩”作響,盛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收書起身,準備早些休息——明天她還答應陪宋相宜去挑選首飾花樣兒做來當嫁妝。
    “篤篤篤——”
    屋外響起低沉而謹慎的敲門聲。
    略帶詫異地轉眸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盛夏臉上的神情謹慎了幾分。
    “盛姑娘,兵部的蘇大人派屬下前來邀請,說是有要事相商。”
    對著開門的盛夏自報家門,那一身夜行服的侍衛將手裏的信物遞到了她的麵前。
    古銅色的令牌,與她父親臨行前囑咐她收好的那塊一模一樣。
    仔細地看了遍令牌,盛夏點點頭跟著那侍衛出了府,一路在京城僻靜的小巷裏穿行,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守衛森嚴的小院。
    “盛姑娘,這邊請。”進了院子卻沒有進屋,那侍衛徑直將她帶到了後院的枯井旁邊,打水的滾軸轆轆作響,一個暗門緩緩地打開。
    是地牢。
    蘇伯伯好好的為什麽會差人將自己帶到地牢來,難道是,又抓到了什麽人?
    心裏疑惑非常,盛夏卻是不動聲色的沿著那潮濕陰冷的台階,一步步走到了地牢的最深處。
    她猜錯了,蘇大人要帶她來的地方不是地牢,而是冰室,要讓她看的也不是新抓來的證人,而是兩具腐爛破敗的死屍。
    “盛夏你來了,”聽到聲音回身,蘇大人對著正在行禮的盛夏點點頭,“你看看這兩具屍體,是剛剛從城外荒郊的後山挖出來的。你能不能看出些什麽問題來?”
    “從這兩具屍體的腐爛程度看,死者的死亡時間都差不多,大概是兩年左右,而且,這兩具屍體應該是一男一女,左邊的是個男子,右邊的是個女子,兩個人的年紀……”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夏似是在思考確認,“兩個人的年紀應該都不算大。蘇伯伯,你在懷疑什麽?”
    “你看看這裏。”走到左邊的死者麵前,蘇大人手上微微用力,扯開了那已經腐爛破敗的衣服,屍體脖頸下方便露了出來,上麵隱隱約約有些墨色的痕跡。
    “這個是……”盛夏蹙眉。
    “很像是皇宮裏內宮的標識。”示意手下將圖樣展示給盛夏看,蘇大人繼續道:“雖然皇宮裏大部分的宮人在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就會被送出宮去,但內宮的很多宮人,尤其是貼身侍奉皇上之人,很多是終身不得出宮的。
    而且為了防止有人想要蒙混過關,這些分到內宮貼身侍奉的宮人,都會在進入內宮前被刺上青色的圖案標記,而位置,就在脖子的下麵。”
    “您是懷疑這兩個死者是當初侍奉先皇的貼身宮人?”眉頭皺得更緊,盛夏拿著手裏的刺青圖案,與兩具屍體上殘存的印記仔細地比對著。
    那印記雖然隨著屍體的腐爛已經殘缺不全,然而剩下的些許痕跡,還是能夠同她手裏的圖樣對得齊整。
    “不過照理說,先皇駕崩之後,貼身陪侍的人有些會被遣送回家養老,有些直接賜死殉葬,可是這兩具屍體怎麽會出現在荒郊的後山?而且是被人殺死的?
    我雖能看出這兩個死者的死亡時間有兩年左右,但是,屍體的腐敗程度卻似乎不像是被直接埋在土地裏兩年,倒像是在什麽地方存了一段時間,然後才埋在土裏。”
    俯身仔細檢查著屍體的狀況,盛夏思忖片刻下了結論,卻讓眼前的這兩具屍體的出現,變得更加蹊蹺起來。
    “我記得當年先皇曾經說過,他百年之後,會將貼身伺候的宮人全都遣散回家養老,不想讓伺候他一輩子的人再給他無辜陪葬。
    但兩年前先皇忽然暴病身亡之後,寢宮裏下達的旨意卻是即刻賜死所有人以殉葬。
    我自然是覺得奇怪,所以偷偷去調查過,但沒有查到太多有用的東西,除了殉葬的人數有變。”
    麵色嚴肅,蘇大人出聲說道。
    “人數有變?”
    “殉葬的人比正常貼身侍奉的宮人數量少了幾個,雖然最後入陵的時候湊齊了,但都是臨時抓來充數的。”
    “那也就是說,當年有趁亂從宮裏逃出來的人?”不知為何,盛夏的心底隱隱生出幾分希望——如果當年趁亂逃出皇宮的人還有活在世上的,是不是就能揭開當年皇宮裏發生的一係列晦暗陰謀?
    迎著盛夏的目光點點頭,蘇大人說出口的話卻讓人失望:“但目前隻找到他們兩個。”
    隻找到兩個不會說話,也不會講明白他們身從何來,又遭遇過什麽的死者。
    冰窖之中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仿佛一切線索都終止於眼前這兩具冰冷的屍體。
    “死人未必就不會說話。”
    平靜的嗓音打破冰封的沉寂,盛夏站在死者身旁,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篤定與從容。
    誰說死人就不會說話?她當初學驗屍、學破案,為的不就是替死者說話嗎?!
    “盛夏,你……”
    “蘇伯伯,這裏交給我吧。”
    轉過身子衝著蘇大人深深地看了一眼,盛夏在他的點頭中,吩咐了身邊人回到盛將軍府去取她素日裏驗屍的工具箱。
    地牢陰冷,盛夏披了一件厚厚的外衣仍舊是凍得有些雙腳發麻,腸衣手套裏的雙手有些僵硬,連握著解剖刀的手指都有些難以打彎。
    她已經在地牢連續站了將近兩個時辰。
    兩具死者的屍體死亡時間太過長久,腐爛狀況也相當嚴重,又被人悄悄的在暗中搬運來去,想要從屍體上麵找到有用的痕跡和線索,實在是難上加難。
    然而卻還是沒能逃得過盛夏的眼睛。
    “兩個死者的致命傷全都是胸前一刀,而從肋骨上殘存的痕跡來看,凶器並非是普通用的刀劍,而是帶有鋸齒的痕跡,像是鋸子,但又有鋒利的前尖。”
    拿著從男性死者胸口處取下的肋骨,盛夏指著上麵細小的鋸齒狀微痕,對著蘇大人比劃出了一個凶器的形狀,問道:
    “蘇伯伯覺不覺得這凶器很眼熟?”
    “是北疆的貪狼族?”沉吟片刻,蘇大人出聲問道,“我記得當年率兵前去,他們用的便是一種類似的武器,叫狼牙刀。”
    “我在他們兩個人衣服殘片的褶皺裏,都發現了同一種枯草粒,很像是北疆廣泛種植的那種冬天用來當做小麥吃的東西。
    所以,我大膽猜想,當年先皇駕崩時,京城曾經有貪狼族的人混了進來,而這兩個從宮中逃竄出來的人,正是死在貪狼族人的手中。”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盛夏繼續道:
    “這些年貪狼族雖說與我們大胤偶有貿易人員往來,但也多在邊疆為主,能夠深入京城腹地的簡直少之又少。
    可他們偏偏要去抓這兩個人來殺死,我就不得不懷疑,當年貪狼族人出現在京城到底是為了什麽。
    又或者說得更加明白一點兒,當年先皇忽然暴病身亡,貪狼族根本就脫離不了幹係,而更有可能的是,貪狼族的這些人根本就是當時的大皇子悄悄放進來的幫凶。”
    聲音嚴肅而低沉,盛夏一字一頓,說的全都是會掉腦袋的話。
    “還能找出什麽別的線索嗎?比如,他們在哪裏遇害?”沉默片刻,蘇大人繼續問道。
    盛夏口中所言,又何嚐不是他心中所想?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在可以怡享天年之時,冒著生命危險來調查當年之事?
    “城西一帶,”語氣斬釘截鐵,盛夏沒有半分猶豫,“宮人趁亂出逃,大多是走守衛較為鬆懈的西門和西北門,方向上比較靠近。
    其次,城西是京城中相對較為偏僻的地方,大多數人在逃命的時候,本能地會選擇偏僻混亂的地方,以寄希望於追兵忽略掉自己。
    再有就是,女性死者的手臂上沾染了一種很深的紅色印記,我先前不是說過,死者的屍體是被人藏在別處一段時間之後,才又慌慌張張埋到土裏的嗎?
    所以,那紅色的印記很有可能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而這種顏色我記得與城西郊外有種花的顏色很相像。”
    遙想那時她與穆嶧城無聊至極,縱馬城西,偶然間發現大片片紅色的花開得正盛,細問之下才知道,那花竟是一年四季都在開放。
    雖是野花,卻有著無比旺盛的生命力。
    “好,”蘇大人點點頭,“後麵的事情我會跟進調查,有什麽消息我會隨時通知你,盛夏,你要記住,你自己千萬不能輕舉妄動。京城不比北疆,可能有些事情一發生,我也未必就能來得及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