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武雖然害怕小萌萌吃糖吃多了會長蛀牙，但今天還是給小萌萌的碗裏加了一勺白糖。

    看著晶瑩剔透的白砂糖在紅薯粥的熱氣中逐漸化開，小萌萌饞的直流口水。

    一家三口吃完早飯，又將院子門鎖好，林武這才趕著驢車，帶著小萌萌和唐清婉進了縣城。

    他直接把黃鱔送到了水產供銷社，五百五十二斤的黃鱔過了地磅，去掉裏邊的一些水分和死掉了的黃鱔，還剩下五百四十三斤。

    林武拿著財務單，轉身又去找了會計結賬。

    這次他一共拿到手五百五十三塊八毛六分錢，裏邊兒淨賺的是二百八十二塊三毛六分錢，再加上之前買驢，還有一些零零碎碎剩下的錢，林武點了點口袋裏邊兒，發現自己現在能夠動用的，一共還有三百五十多塊錢。

    林武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天空不言語。

    唐清婉看見他露出如此神色，便踩出了林武在擔心什麽。

    “沒關係的，我們現在先去醫院看一看，有多少錢，就交多少錢，不夠的話，咱們明天再去掙。”

    林武點了點頭，知道唐清婉說的沒錯。

    在這之後，他把野菜拉去礦區家屬樓那邊全部賣了，又入賬了十塊六毛錢。

    看著自己手裏一摞整整齊齊的毛票，林武狠狠的吸了一口涼氣。

    轉頭看向小萌萌，林武說道：“走吧，咱們去看看你爺爺奶奶。”

    小家夥兒使勁兒點了點頭，乖巧的爬上了驢車。

    林武趕著驢車直奔縣城醫院，八零年的縣城醫院還是去年剛剛新建立起來的，走廊上刷的白牆，下麵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綠漆，來來往往的通道上擺放著好多張刷了紅漆的長木椅子。

    這會兒，椅子上麵坐滿了病患的家屬。

    詢問護士之後，林武得知父親林國福就住在三十五號病房。

    病房裏邊兒放著三張病床，清一色全部都是斷了腿的患者。

    這年頭，人們幹農活比較多，基本上都是村子裏邊兒的莊家漢。腰和腿受傷的人尤其多。

    林國福躺在這裏邊兒靠窗戶的一張病床上，他的腿被繃帶掛在半空中，趙愛芳則是坐在床邊，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相比較起來其他兩張病床旁邊熱鬧的談笑聲，林國福的病床旁邊兒死寂的可怕。

    林文坐在裏邊兒的小馬紮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雙手攥拳，臉色陰鬱。

    林國福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轉頭看著窗外，眼神有些空洞。

    剛剛查房的醫生來過了，仔細檢查了他的腿，說的話也等於判了他的死刑。

    “你這腿能治是能治，就是有一塊骨頭碎在裏邊了，得取出來，再放一根鋼釘進去。”

    “不過，這是大手術，咱們縣城醫院做不了，你要是想做，就得去省城，而且得抓緊時間去，不然的話，小腿骨頭長在裏邊兒感染了，到時候就隻能截肢了。”

    “具體的費用我也不好給你估計，不過去省城一趟，做個手術，怎麽也得兩三千塊錢吧。”

    說完了這話，醫生也不管林國福一家子臉色有多麽的難看，直接就轉身走了。

    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紮在了病房裏三人的心髒上。

    三人徹底沒了聲音。

    兩三千塊錢，這個數字對於林國福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的天文數字。

    他在村子裏邊就靠著幹一些零碎的農活賺錢，有伐木工隊來村子裏邊砍木頭，他就過去幫忙背一背。

    一天下來，最多就是賺一兩塊錢，這還是收入好的情況。

    但是這種日子不常有，一個月最多也就那麽三四天。

    其餘的時間裏，他都是在下地幹農活，要麽就是村子裏邊兒誰家蓋房子，他就去幫忙做小工，賺的就更不多了。

    一個村子裏邊兒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多都是講人情的，有些人根本不給錢，就隻是單純的記著林國福幫了多少錢的忙，下次找機會還回來，最多中午管一頓飯。

    總之，別說是兩千塊錢了，林國福現在手裏邊兒連兩百塊錢都拿不出來！

    二兒子林文雖然年輕有力氣，但是在這念頭，力氣是最不值錢的，頂多也就是維持家裏邊兒的溫飽。

    更何況，他家裏還有個兒子要上學。

    兩千塊錢，這簡直要了他們一家子的命！

    趙愛芬哭個不停，農村女人沒文化，也沒本事，就隻知道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一條腿，對於莊稼漢來說，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但是這還能怎麽辦？

    兩千塊錢，他們家裏邊兒根本拿不出來，除了截肢，別無選擇。

    原本趙愛芬和林文還打定主意，要是花費幾百塊錢就能治好腿，他們就咬咬牙到處借一借，找村子裏邊兒的人湊一湊，怎麽說也要把他爹的腿治好。

    隻要腿還在，以後就還能賺錢，慢慢還錢就是了。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治療一條腿居然要花兩三千塊錢。

    這麽多錢，別說是借了，就算是讓他們連夜去偷、去搶，他們也弄不回來啊！

    林武咬著牙，使勁兒搓了搓手，紅著眼眶說道：“爹，娘，我再回去村子裏邊兒借一借，去求一求村長，總會有辦法的。”

    “能有啥辦法？”

    此時，病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林國福忽然沙啞開口。

    “那可是兩千塊錢啊，村子裏邊兒最有錢的人都不一定能夠拿的出來，你上哪兒借去？”

    “再說了，就算是有人有這麽多錢，誰能把錢借給我們？”

    “哎，我的腿就這樣了，不治了。”

    “你也別哭了，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就算是沒了一條腿，你男人照樣能夠下地幹活兒！”

    林國福冷冷的嗬斥了趙愛芬一句，賭氣之中還帶著一絲絕望。

    他心裏很清楚，自己這條腿就到此為止了，人生也就這樣了。

    下半輩子隻剩下一條腿，他一樣能活，總比欠了兩千塊錢外債，直接拖垮了自己的兒子一家要強得多。

    趙愛芬聽到這話，當下哭的更加大聲了。

    隔壁兩張病床的人原本還在聊天，這會兒聽見這邊趙愛芬的哭聲，聊天的聲音也小了下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