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過紡織廠家屬樓外麵的幾條小巷子，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家飯店。

    這會兒的國營飯店都需要票，如今小巷子裏邊兒也開起了這種私營飯店，去那裏吃飯不需要票，飯菜味道好，就是價格稍微貴一點。

    飯店裏邊擺了六七張桌子，看起來雖然環境不咋地，但也還算幹淨。

    這會兒到了飯點兒，已經有三桌人在吃飯了。

    見有人來了，服務員趕緊出來招呼。

    “兩位客人吃點兒啥？”

    林武坐下來，先是點了一瓶牛欄山，看了看菜單，又點了一盤兒手撕包菜，一盆蛋花湯和一盤爆炒兔肉。”

    “叔，你還吃點兒啥？”

    胡長龍看人很準，林武這一路上挺會來事兒，對人也算是真誠，應該不是壞人。

    於是，他此刻臉色也緩和了一些，卻依舊有些拒人千裏之外。

    聽到林武的詢問，他擺了擺手：“足夠了，咱們兩個人，點多了也吃不完，浪費可恥。”

    林武笑著點了點頭，轉頭把菜單還給服務員，之後就讓他做菜了。

    沒過一會兒，飯菜就上了桌。

    三個菜，一瓶酒。

    兔肉是小火大料悶過的，然後再撈出來切塊爆炒，入口香噴噴的，滑嫩不已，味道實在是鮮活。

    林武上輩子來這家店吃過幾次，此刻全部都是記憶之中的味道。

    後來社會不斷進步，各種飯店也如雨後春筍一般興起，但是他卻再也沒有嚐過比這更好吃的味道了。

    此時此刻，林武難免有些感慨。

    扭頭向老板要了兩個酒杯，沒過一會兒就跑過來一個半大的孩子，給二人遞來兩個清水涮過的搪瓷罐子。

    “來，胡叔喝酒。”

    林武知道胡長龍酒量不咋地，所以就沒有給他倒多少，自己也隻是象征性的倒了那麽一點。

    胡長龍從始至終都沒有主動發話，就那麽充滿審視的盯著他。

    直到搪瓷罐子被推到了他的麵前，胡長龍這才開口。

    他盯著林武沉聲開口說道：“同誌，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兒？”

    林武咧嘴笑，這位胡大叔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這麽性格耿直，一點兒場麵話都不會說。

    “胡叔，這杯我先敬你，跟你道個歉。”

    說著話，林武拿起搪瓷杯子，對著胡長龍舉了舉，然後就一揚脖子，全部喝進了肚子裏。

    咽下酒水之後，他還反手亮了亮杯底，示意自己去哪不喝完了。

    之後他才說：“我通過招待所的胡同誌才找到了胡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是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這麽幹了。”

    林武也不繞彎子，既然這位胡大叔不喜歡彎彎繞繞的，那麽就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如此直來直去的打交道方法，也能讓胡長龍對自己有些好感，遮遮掩掩的反而討人厭。

    林武打的牌就隻有兩個字兒——誠意！

    果不其然，聽到林武這話，胡長龍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拿起搪瓷杯子想證明的抿了一口，然後看著林武：“說吧，到底找我有啥事兒？”

    “隻要不違背組織和紀律，我能幫就幫你。”

    林武擺了擺手，示意對方放寬心。

    “胡叔，你放心，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說著話，他就從口袋裏麵摸出了一塊碎布來，雙手遞到了胡長龍的麵前。

    “胡叔，這布料是咱們揚丹紡織廠生產的吧？”

    胡長龍看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沒錯，這種款式和花樣是幾個月前引進來的，就在咱們揚丹紡織廠生產。”

    胡長龍頓了頓，皺著眉頭疑惑的看著林武：“你問這個幹嘛？”

    林武嘿嘿笑了笑，實際上，從拿出這塊布料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著對方的神色變化。

    胡長龍性子直，心裏邊兒藏不住事兒，心裏想什麽，就都表現在了臉上。

    果不其然，隻是稍微注意一下，林武就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胡叔，我想打聽一下，咱們紡織廠是不是有不少這種布料的存貨啊？”林武笑著問了一句。

    胡長龍大吃一驚：“你咋知道的？”

    林武說：“我來的時候，看見不少紡織工人都拿這種布料做布袋子，既然都內部消化了，那這布料肯定是銷量不好。”

    “按理來說，這種碎花棉布料，一般都是用來做衣服的，但是在百貨大樓門口，我壓根兒就沒有看見有姑娘穿這種布料做的衣服。”

    “往外銷售不出去，內部存貨積壓多了，廠子肯定會虧本的，所以就隻能找咱們紡織廠的工人幫忙內銷。”

    林武夾起一筷子兔肉，放進了胡長龍的碗裏。

    他笑著問了一句：“胡叔，我猜的對不對？”

    胡長龍驚訝不已，此刻看著林武的眼神裏邊充滿了讚賞。

    “你這年輕人，倒是眼光毒辣！”

    胡長龍嘖嘖兩聲，又歎了口氣，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唉，這種布料還真是讓人愁啊！”

    隨後，他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跟林武說了一遍，林武越聽，臉上的笑容月是按捺不住。

    原來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有點兒讓人哭笑不得，幾個月前，揚丹紡織廠打樣部信心滿滿的搞了一個碎花圖案出來，對外的口號是力求創新，漂亮時髦，還說絕對能給廠裏再來一筆不菲的經濟效益。

    沒想到大家夥幹勁十足，埋頭苦幹了一個多月，臨了到了銷售這一步，卻把整個廠裏的領導都給幹蒙了。

    一個月銷售下來，那種碎花布料連總量的十分之一都沒能賣出去。

    這一下子，整個廠子上上下下無數人都傻眼了。

    這是咋回事兒？

    廠子裏派人出去調查一下，到處一問，結果就得到了一個答案——這布料不好做衣服！

    年紀大的人嫌棄顏色太豔，年紀輕輕的又嫌棄布料款式老氣。

    這年頭，眾人都是本本分分幹自己分內的事兒，拿著固定工資，倉庫裏邊貨物堆積成山，也沒有幾個人操心。

    誰願意免費出去跑銷售啊？

    這件事情可愁壞了胡長龍這個銷售科科長，他有心幫忙，卻又沒有半點兒辦法。

    磨破了嘴皮子，總算是勸說著紡織廠內部的女工們幫忙購買了一點兒，但那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完全不濟事。

    倉庫裏邊兒堆積著的碎花布料，現在還像是小山一樣壓著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