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欲歸道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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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歸道無因
春去冬來、冬去春來,時光如梭,轉眼已經三年。
顓頊是黃帝和嫘祖娘娘唯一的嫡孫,他繼承王位雖然出乎意料,卻順乎情理,軒轅的老氏族剛開始一直和顓頊對著幹,顓頊不急不躁,一麵施恩分化,一麵嚴厲懲戒,逐漸令軒轅的老氏族全部臣服於他,真正認可了顓頊是軒轅的國君。
顓頊看時機成熟,提議遷都,打算把軒轅的國都從軒轅城遷到軹邑城,雖然之前,政令已多從神農山出,軹邑城儼然有陪都之勢,可當顓頊正式提出此事時,仍然是一石驚起千層浪。中原的氏族自然樂見其成,軒轅的老氏族自然是強烈反對。
可顓頊心意已決,下令禺疆出具遷都方案。禺疆的方案考慮周詳、安排齊全,眾人皆知禺疆是顓頊的心腹重臣,顯然,顓頊籌劃遷都已不是兩三年了。在完備周詳的方案前,所有人的質疑都顯得軟弱無力。如果拋開自己的鄉土觀念,軒轅的老氏族也不得不承認,軒轅城的確已不適合做日漸繁榮強盛的軒轅國的都城。
經過半年多商討,顓頊力排眾議,下令遷都。
顓頊手下有一幫人,已經建了四五十年的宮殿,對建築施工有著豐富的經驗,再加上中原氏族的鼎力支持,王令頒布後,他們熱火朝天、快馬加鞭,經過一年多的改造建設,在原神農都城的基礎上,建起了一個布局更合理、城牆更堅固、宮殿更盛大的國都。
也許是為了照顧軒轅老氏族的心情,也許是自己念舊,顓頊把軹邑的王宮命名為上垣宮,和軒轅城的王宮同名。中原的氏族沒介意這細枝末節,軒轅的老氏族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畢竟還是正統,結果是皆大歡喜。
軒轅城的那座上垣宮沒有更名。因為在西邊,不知誰第一個叫出了西上垣宮的叫法,人們為了區別,漸漸地把軒轅城的上垣宮叫做了西宮,和軹邑的上垣宮區別開。
顓頊挑選了吉日,宣布軒轅遷都,軹邑城成為了新的軒轅國都。
顓頊每日來看望黃帝時,都會把朝堂內的事說給黃帝聽,黃帝從不發表任何意見,沒有嘉許、也沒有批駁,有的隻是一種冷靜的觀察,似乎在暗暗考核,顓頊是否真的如他對天下所宣布的那樣,有著宏偉的誌向、博大的心胸、敏銳的頭腦、旺盛的精力。
顯然,顓頊的所作所為讓黃帝真正滿意了,這個他寄予了厚望的孫子不僅沒有讓他失望,反而讓他驚喜。
當軹邑城成為軒轅國都的那日,黃帝聽著外麵的禮炮聲,對小夭說:“顓頊,做得很好!”
小夭笑:“您一直沉默,很多老臣子還拿您壓過顓頊呢!說軒轅城是您和外祖母一手建造,您絕不會願意遷都。”
黃帝說道:“遷都就意味著要打破舊的傳統,會承受非同一般的壓力,可顓頊做到了,很好!”
小夭也為顓頊驕傲:“哥哥想做的事情絕不會放棄!”
待遷都的事塵埃落定,一日,顓頊來看黃帝時,黃帝找了個借口,把阿念打發出去。
黃帝對顓頊說:“是時候立王後了,讓中原的氏族徹底安心。”
顓頊下意識地看向小夭。一直沒精打采的小夭霍然轉頭,問道:“哥哥想立誰為王後?”
顓頊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黃帝盯著顓頊,心內暗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當然隻能是神農馨悅。”
小夭說:“我不同意!”
顓頊驚喜地看著小夭,小夭不滿地說:“我不是反對馨悅當王後,可阿念呢?你們把阿念放在哪裏?”
顓頊眼內的驚喜慢慢地退去,他低下了頭,愣愣怔怔,不知道在想什麽。
黃帝對小夭說:“如果現在立阿念為後,神農族肯定不滿,赤水氏也會不滿,所有的中原氏族會認為顓頊過河拆橋,欺騙了他們。如果我們一直待在軒轅山,沒有遷都到中原,我們有退路,至少能維持當時的狀況,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隻能走下去。小夭,你想怎麽樣?難道為了阿念一人,讓天下再大亂嗎?”
小夭回答不出來,這幾年她雖然很少下山,可就那麽偶爾的幾次,她也能感受到整個大荒正在發生變化——中原的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接納,軒轅的老氏族正在警惕小心地融入。這個時刻,就像兩頭猛獸本來生活在兩個山頭,互不幹涉,卻被趕到了一處,正在徘徊試探,如果試探清楚彼此沒有敵意,就能和平共處,日子久了還能友好地做伴,可如果一旦有一絲風吹草動,那麽就很有可能撲上去咬噬對方。
小夭走到顓頊身邊,問道:“哥哥,馨悅和阿念,你想立誰為後?”
顓頊笑起來:“你們喜歡誰就誰吧,我無所謂,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說完,竟然起身,揚長而去,都沒給黃帝行禮告退。
小夭跺腳:“哥哥!你、你……什麽叫你無所謂?”
黃帝道:“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小夭沮喪又氣惱地看著黃帝:“如果外爺早就認定馨悅是王後,為什麽還要給阿念希望?”
黃帝道:“這事我來和阿念說,你就不要管了。阿念,你進來!”
阿念咬著唇,紅著眼眶走了進來,顯然已經偷聽到顓頊要立馨悅為王後了。
黃帝對小夭揮揮手,示意她離開,黃帝對阿念溫和地說:“過來,到爺爺身邊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爺爺!”阿念趴在黃帝膝頭,號啕大哭起來。
小夭在阿念的哭聲中,走出了殿堂,心中俱是無奈。黃帝畢竟不是一般的老人,縱是在這小小的殿堂裏,他依舊操縱著人心。
天色黑透後,阿念才回了自己所住的寢宮。
小夭在殿內等她,看到阿念的眼睛紅腫得像兩個小桃子,小夭歎息:“你難道是把一生的眼淚都在今日流光了嗎?”
阿念說:“我倒希望。”
小夭問:“外爺和你說了什麽?”
阿念說:“我答應了爺爺,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
“你打算怎麽辦?”
“我明天回高辛。”
小夭喜悅地說:“你不想嫁給顓頊了?那可太好了!”
阿念道:“你胡說什麽?我隻是覺得我再待在這裏不合適了。不管顓頊哥哥娶多少女人,都和我沒有關係,可是王後和別的女人不同。紫金宮要有女主人了,而這個女主人並不歡迎我住在這裏,我好歹是高辛王姬,我可以為顓頊哥哥做任何事,但我不能讓高辛跟著我丟臉。”
小夭皺眉看著阿念,猜不透黃帝到底給阿念說了什麽。
阿念對小夭說:“姐姐,別整日無所事事地發呆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將來好好想想了。”
“啊?你說我?”小夭回不過神來。
阿念語重心長地說:“你整日沒精打采、無所事事,隻有哥哥、爺爺、我時,誰都不會在意。可馨悅做了軒轅王後,她就是紫金宮的女主人。以前你是尊,她為卑,但日後,她是尊,你為卑,連她的父親見了她都得行禮,何況你隻是個未過門的嫂子呢?人與人的地位發生變化後,很多事情都會變化,她看待你的目光、對待你的方式,都會自然而然變化,我覺得,她不會樂意看到你這個喪氣樣子。你如果聰明乖巧,就該換一種敬重親昵且略帶討好的態度對她,讓她感覺到你很清楚她是至高無上的王後,但你能做到嗎?你連對俊帝和黃帝兩大帝王都隨心所欲,你會把一個王後放在眼裏?”
小夭自嘲地說:“我的確做不到敬重親昵且略帶討好地對她。”
阿念說:“不管你怎麽對父王和爺爺,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他們會包容你,可馨悅不會。女人的心眼很小,尤其馨悅這種,一生經營就是為了自己的地位,你的隨意隻會讓馨悅覺得你沒把她放在眼裏,她會掩飾得很好,但她一定會心生恨怨,至於她會怎麽對付你,我就想象不出來了。”
小夭驚訝地看著阿念:“這些話是不是外爺給你分析的?”
阿念瞪著小夭:“爺爺是說了一點,但爺爺並不是特意說你,他是給我分析為人處世的道理。我從小生長在宮廷中,很多事情,即使沒看過,也聽聞過。我對爺爺不就是敬重親昵且略帶討好嗎?”
小夭想了想,大笑道:“倒真的是呢!原來那樣就是敬重親昵且略帶討好。”
阿念不滿:“看在你白日幫我說話的分上,人家幫你,你卻渾不當回事!我告訴你,你若再這個樣子,遲早要吃馨悅的大虧!我看你還是跟我回高辛吧!在五神山,你愛怎麽樣,都不會有人敢對付你!”
小夭微笑著不說話,雖然五神山有父王,可也許因為母親休棄了父王後,小夭一直跟母親生活在朝雲峰,小夭總覺得父王、靜安王妃和阿念是完整的一家人,她像個格格不入的客人,反倒在顓頊和黃帝身邊,她才覺得像是和家人在一起。
可是,阿念說得很對,顓頊的家就要有女主人了,她的性子隻怕不討女主人的喜歡。
曾經天真地以為,不管怎麽樣,這世上,哥哥的家就是她的家,可真走到這一步,才發現願望總是美好的,現實卻總是冷酷的。哥哥的家隻是哥哥的家,她可以短住,如果長住,那叫寄人籬下,必須要懂得看主人眼色,否則隻會惹人厭棄。
阿念看小夭的樣子應該是不想和她回五神山,說道:“你不喜歡住在五神山,神農山又不適合長住,那就隻有一條出路了。”
“什麽?”
“嫁人啊!嫁人是所有女人唯一的出路,當然,除非你打算到玉山去做王母。”阿念歎了口氣,“不過,你嫁了人也麻煩,我看豐隆長年留在軹邑,說不定顓頊哥哥還會賞賜他住在神農山,豐隆交遊廣闊,又是赤水族的族長,做他的夫人也應該長袖善舞,你卻……有些呆笨,不會說話,連怎麽打扮都不會。現在都有人在背後笑話你,將來還不知道你要鬧出多少笑話,如果你再不討王後的歡心,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唉!”
小夭道:“你別再說了,我本來就夠絕望了,你再說下去,我簡直覺得活得失敗透頂,前路沒有一絲希望。”
阿念撲哧笑出來:“本來我心情挺糟糕,可看到你,覺得我比你還是強多了。”
小夭站起,說道:“睡吧!明日我和你回五神山。”
“咦?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我和馨悅少接觸一點,至少還能保留一點以前的情誼,若住在一個宮殿裏,抬頭不見低頭見,遲早把那點情誼消磨幹淨,惹得她厭煩,所以我還是趁早離開吧!”
阿念笑:“原來你還是把我的話都聽進去了。”
“這宮廷女人的生活,你比我有經驗得多,我應該聽你的。”
阿念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
小夭從阿念的寢殿出來,想著如果明日要走,今晚應該去和顓頊辭行,可顓頊歇息在哪個女人的殿內呢?
小夭苦笑,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想找他時,就叫著哥哥,快活地衝進去找他。
小夭歎了口氣,回去吧!反正不管辭行不辭行,都要離開,今夜說、明日說,沒有區別。
小夭回到寢殿,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失去璟時,她覺得還有顓頊,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失去顓頊。
可是,今夜,她第一次意識到,她正在逐漸失去顓頊。
當年,他們攜手走上朝雲峰時,都堅信,不管任何困難危險,都分不開他們,他們一定會彼此扶持,走到最後。
的確,他們做到了,不管任何困難危險,都沒有打敗他們,沒有讓他們放棄對方。
可是,走到最後,他們中間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和事,自然而然就要分開了。
並不是誰想疏遠誰,也不是誰不在乎誰,可世事竟然就是如此無情,不知不覺中已走到這一步。
小夭覺得心口悶得發疼,不禁翻身坐起,大口地吸著氣。本來隻是失眠,可日子長了,竟好似落下了心痛的毛病。她知道相柳又要被她打擾到了。
這些年來,無數個漆黑寂靜的夜,痛苦難忍時,因為知道還有個人感同身受,並不是她孤單一人承受一切,就好似有人一直在陪伴她,讓她安慰了許多。
也曾在寄送的毒藥中夾帶了信息,抱歉自己打擾他,提醒他如果有空時,他們可以去九黎,但相柳沒回複。小夭提了一次,再沒有勇氣提第二次。
小夭撫著心口,緩緩躺倒,靜躺了許久,慢慢地沉睡了過去。
翌日,小夭去看黃帝時,阿念和顓頊都在。
阿念氣色很不好,眼睛依舊紅腫,看來昨晚又哭了一場。顓頊卻也氣色不好,眼眶下烏青,簡直像通宵未睡。
小夭覺得好笑,卻不知道自己也是氣色難看,隻不過她向來睡到晌午才起,今日難得起得早,沒有睡夠也是正常。
顓頊對小夭說:“我和爺爺商量過了,決定立馨悅為王後。”
阿念靜靜地坐在黃帝身旁,雖然沒有一絲笑意,卻十分平靜。
既然阿念都不反對,小夭更沒有反對的理由,說道:“好啊!”
顓頊盯著小夭,目光灼灼,小夭笑了笑。
阿念對小夭說:“我剛才已經和爺爺、哥哥辭行了,待會兒就出發,回五神山。”
小夭對黃帝和顓頊笑道:“我也很久沒回去看望父王了,所以,我打算和阿念一起回去。”
黃帝說:“回去看看你父王也好。”
顓頊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小夭愣了一下,什麽時候回來?她還真沒想過!不像以前,每次回去,都知道自己肯定會回到顓頊身邊,所以收拾東西時,都隻是帶點衣物就離開。這一次,竟然潛意識裏有了不再回來的打算,剛才珊瑚問她哪些東西打包,她隨口給的吩咐是:都收起來吧,反正拉車的天馬有的是。
小夭笑道:“還沒決定具體什麽時候回來,陪父王一陣子再說。”
小夭以前回高辛時,也常常這麽說,可不知道為什麽,顓頊覺得,這一次小夭的語氣很敷衍。他想問她,可當著爺爺和阿念的麵,又問不出來,反倒淡淡說:“也好。”顓頊第一次明白,原來越是緊張的,藏得越深。
顓頊沒有回去處理政事,一直陪著小夭和阿念。
阿念依依不舍,叮嚀著顓頊,顓頊隻是微笑著說好。小夭坐在黃帝身邊,幫他診脈,囑咐著黃帝平日應該留神注意的事。
這些年她幫黃帝細心調理,黃帝自己又用心配合,身體好了不少。隻要平日多在神山靜心修煉,再用靈草慢慢滋補,再活幾百年一點問題沒有。
顓頊傳了點心小菜,陪著小夭和阿念用了一些。
待吃完茶,消了食,海棠來稟奏:“行李都已經裝好,王姬是否現在出發?”
小夭和阿念站起,給黃帝磕頭,黃帝對顓頊說:“你送完她們就去忙你的事吧,不必再回來陪我。”
“是!”
顓頊陪著小夭和阿念出來。
行到雲輦旁,顓頊看小夭和阿念坐一輛雲輦,還有五輛拉行李的大雲車。
小夭離開時從來不用載貨的雲車,顓頊笑道:“阿念,你的行李可真不少,該不會把整個殿都搬空了吧?”
阿念眨巴了幾下眼睛:“不全是我的。”
顓頊轉身,看向苗莆,苗莆奏道:“有三輛車裝的是大王姬的行李。”
顓頊的麵色驟然陰沉,嚇得苗莆立即跪下。
顓頊緩了一緩,徐徐回身,微笑著說:“小夭,你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小夭已經在閉著眼睛打瞌睡,聽到顓頊叫她,打了個哈欠,從雲輦裏鑽了出來。
顓頊拽著她走到一旁,小夭懶洋洋地問:“什麽重要的話啊?”
阿念好奇地看著他們,可顓頊下了禁製,什麽都聽不到。
顓頊問小夭:“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我還沒想好,總得陪父王住一陣子,再考慮回來的事吧!”小夭納悶,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一個月能回來嗎?”
“不可能!”現在才剛開始商議婚事,一個月,馨悅和顓頊有沒有行婚典還不一定。
“兩個月能回來嗎?”
“也不太可能。”
“三個月能回來嗎?”
“不行。”
“四個月能回來嗎?”
“不行。”
……
顓頊居然一個月一個月地問了下去,小夭從不可能到不太可能,從不行到恐怕不行……“十三個月能回來嗎?”
小夭隻覺得那個“恐怕不行”再說不出口,她遲疑著說:“我不知道。”
顓頊說:“那好,十三個月後我派人去接你。”
小夭忙說:“不用了,我要回來時,自然就回來了。”
顓頊像沒聽到她說什麽一樣:“十三個月後,我派人去接你。”
未等小夭回答,顓頊就向雲輦走去,顯然打算送小夭走了。
小夭一邊走,一邊哼哼唧唧地說:“來來回回,我早走熟了,哪裏需要人接?如果十三個月後,萬一……我還……不想回來,那不是白跑一趟嗎?算了吧!”
顓頊停住步子,盯著小夭,小夭居然心一顫,低下了頭。
顓頊說:“如果你不回來,我會去五神山接你。”說完,顓頊提步就走,步子邁得又大又急。
自古王不見王,就算俊帝是顓頊的師父,可如今顓頊是一國之君,怎麽能擅自冒險進入他國?小夭懷疑自己聽錯了,追著顓頊想問清楚:“你說什麽?”
顓頊把小夭推上了雲輦,對她和阿念說:“路上別貪玩,直接回五神山,見了師父,代我問好,一路順風!”
顓頊走開幾步,對馭者說:“出發!”
馭者立即甩了鞭子,四匹天馬騰空而起,拉著雲輦飛上了天空。
小夭和阿念擠在窗戶前,阿念衝顓頊揮手,顓頊也朝她們揮了揮手。
直到看不到顓頊了,阿念才收回了目光,她幸災樂禍地看著小夭:“挨訓了吧?難得看哥哥朝你發火啊!他為什麽訓你?”
小夭躺到軟枕上:“我腦子糊裏糊塗的,得睡一會兒。”
“你每天晚上都去幹什麽了?難道不睡覺的嗎?”
小夭長長歎了口氣,她每夜要醒好幾次,即使睡著了,也睡不踏實,睡眠質量太差,隻能延長睡眠時間。
阿念說:“喂,問你話呢!”
小夭把一塊絲帕搭在臉上,表明,別吵我,我睡了!
一個半月後,軒轅國君軒轅顓頊迎娶了神農王族後裔神農馨悅為王後。
婚典十分盛大,舉國歡慶三日。這場婚典,等於正式昭告天下,以軒轅氏為首的黃帝部族和以神農氏為首的炎帝部族真正開始融合。
在婚典上,神農馨悅按照神農族的傳統,尚紅,吉服是紅色,顓頊卻未按照軒轅族的傳統,尚黃,著黃衣,而是穿了一襲黑衣,點綴金絲刺繡。
沒有人知道顓頊此舉的含義,但這套黑色正服顯得威嚴莊重,金絲刺繡又讓衣袍不失華麗富貴,以至於婚典過後,不少貴族公子都模仿顓頊穿黑袍。
豐隆戲稱顓頊為黑帝,開了尚黑的風氣,豐隆的戲稱在一群和顓頊親近的臣子間很快傳開。因為黃帝仍在世,人們為了區分二帝,暗地裏都跟著豐隆他們稱呼顓頊為黑帝,顓頊聽聞後,笑道:“我正為稱呼犯愁,既然如此,以後我就是黑帝吧!”
從此,黑帝顓頊的名號正式確定。
三日婚典後,顓頊頒布了法令,鼓勵中原氏族和軒轅老氏族通婚,凡有聯姻的,顓頊都會給予賞賜,那些聯姻家族的子弟也更受關注,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本來不屑和中原氏族交往的軒轅老氏族,因為遷都,不得不嚐試融入中原生活。人又畢竟都是現實逐利的,在顓頊的鼓勵和強迫下,漸漸地,軒轅老氏族和中原氏族通婚的越來越多。
不管有再多的敵對情緒,一旦血脈交融的下一代誕生後,口音截然不同、飲食習慣截然不同的爺爺和外爺看著一個冰雪可愛的小家夥,臉上疼愛的表情一模一樣。
雖然,軒轅和神農兩大族群真正的融合還需要很長時間,但無論如何,顓頊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也許千萬年後,當黃帝和顓頊都看不到時,這大荒內,既沒有了神農炎帝的部族,也沒有了軒轅黃帝的部族,有的隻是血脈交融的兩族子孫。
大半個大荒都在為國君和王後的婚禮歡慶,高辛也受到影響,酒樓茶肆裏的行遊歌者都在講述軒轅國君的婚禮盛況,讓聽眾嘖嘖稱歎。
阿念很不開心,小夭也不開心。
小夭開始真正明白阿念說的話,王後和其他女人都不同。以前不管顓頊娶誰,小夭都沒感覺,隻是看著阿念和馨悅糾結,反正不管顓頊娶多少女人,她都是他妹妹。可這一次,小夭覺得顓頊真的屬於別人了,縱然她是他妹妹,但以後和他同出同進、同悲同喜的人是馨悅。小夭和他再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躺在月下,漫無邊際地聊天;以後她再生了病,顓頊也不可能就睡在外間,夜夜守在榻邊,陪著她。
小夭不得不承認,馨悅奪走了她最親的人。
小夭把自己的難受講給阿念聽,阿念不但不同情她,反而幸災樂禍:“你也終於有今日了。”嘲笑完小夭,阿念更加難受了,以前因為小夭和顓頊密不可分的親近,她總有一種隱隱的優越感,覺得自己和其他女人都不同,可現在連小夭都覺得顓頊被馨悅奪走了,她豈不是距離顓頊更遙遠了?
小夭晚上睡不好的病症依舊,她一般都是晌午才起身,用過飯,就去漪清園待著,也不遊泳,一個人坐在水邊,呆呆地看著水。
有一次,俊帝走進漪清園,天色已黑透,小夭依舊呆坐在水邊,以她的靈力修為,隻怕不可能視黑夜如白晝。
俊帝問:“你每日在水邊冥思,已經思了幾個月,都想出了些什麽?”
小夭說:“我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娘很疼愛我。可是那麽疼愛,她依舊為了什麽家國天下的大義舍棄了我。她舍不得別的孩子沒有爹娘,可她舍得讓我沒了娘。我最近會忍不住想,如果她沒有舍棄我,好好地看著我長大,我會是什麽樣子?我的性格是不是不會這麽別扭,我是不是會比現在快樂一點?”
俊帝說:“小夭,你魔障了,你得走出來,別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了。如果是為了塗山家的那隻小狐狸,我去幫你把他搶來。”
小夭笑道:“父王,你忘記了嗎?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俊帝愣了一愣,說:“我寫信讓赤水豐隆來陪你。”
小夭道:“好啊,讓他來看看我吧!”正如顓頊所說,治療悲傷的唯一方法就是用得到彌補失去,讓快樂撫平痛苦。其實,治療失去舊情人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新情人,可是,豐隆……他的情人是他的雄心壯誌。
豐隆接到俊帝的信後,星夜兼程,趕來看小夭,陪了小夭一天半,又星夜趕回了中原。
俊帝有心說豐隆兩句,可豐隆的確是放下了手頭一堆的事情來看小夭,他回去也是處理正事,並不是花天酒地。對男人的要求都是以事業為先,豐隆完全沒有做錯。俊帝隻能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小夭對俊帝說,她不想住在神山上了,但俊帝絕不允許小夭離開五神山,兩父女爭執的結果是各做了一步退讓,小夭離開承恩宮,去了瀛洲島。
以前,小夭總處於一種進攻和守護的狀態,所以,對毒藥孜孜不倦地研究,堅持不懈地練習箭術。自從失去了璟,顓頊登基後,再無可失去,再無可守護,小夭突然泄了氣,徹底放棄了箭術,除了為相柳做毒藥,也不再琢磨毒術。
大把時間空閑下來,為了打發時間,小夭在瀛洲島上開了一家小醫館。
在大荒,女子行醫很常見,可小夭總是戴著麵紗,病人對一個連長相都看不到的醫師很難信任,小夭的醫館門庭冷落。
小夭也不在意,每日晌午後開門,讓珊瑚在前麵守著,她在後麵翻看醫書,研磨藥材。
偶爾來一兩個窮病人,看不起其他醫館,隻能來這個新開的醫館試試,將信將疑地拿著小夭開的藥回去,沒想到還挺管用。漸漸地,醫館有了稀稀落落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海上的苦漁民。有時候,病好後,還會給小夭提來兩條魚。
小夭下廚燒給珊瑚和苗莆吃,珊瑚和苗莆都驚得眼睛瞪得溜圓,王姬做的魚竟然不比王宮裏的禦廚差呢!
這樣的生活瑣碎平凡,日複一日,小夭忘記了時間,當顓頊派人來接她時,她才驚覺已經十三個月,可是,她不想回去。
以前,她陪伴著他,是因為他走在一條步步殺機的道路上,除了她,再無別人。
可現在,他是一國之君,有大荒內最優秀勇猛的男兒追隨,有大荒內最嫵媚美麗的女子相伴,他的王圖霸業正在一點點展開,而她累了,隻想過瑣碎平凡的日子,不想再麵對那些動輒會影響無數人命運的風雲。
小夭寫了一封信,讓侍從帶給顓頊。
小夭等了幾天,顓頊沒什麽反應,看來是同意她不回去了。小夭鬆了口氣,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卻又十分悵然。
晌午後,一個漁民應小夭的要求,給小夭送來一桶新鮮打撈的海膽。
小夭最近發現了不少《神農本草經》中沒有記載的藥材。大概因為炎帝生活在內陸,所以寫《神農本草經》時,對海裏的藥材記錄不多,小夭從漁民的小偏方中發現了不少有用的藥材,海膽就是其中之一。
小夭挽起袖子,在院內收拾海膽,海膽的肉剝出來晚上吃,殼曬幹後,就是上好的藥材。
虛掩的院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小夭正忙得滿手腥,頭未抬地說道:“看病去前堂等候。”
來者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小夭抬頭,看是顓頊,驚得小刀滑了一下,從左手手指上劃過,血湧了出來。
“嚴重嗎?”顓頊忙問道。
小夭捏住手指:“你怎麽來了?你瘋了嗎?”
“讓我看一下。”
小夭把手伸給顓頊,沒好氣地說:“我沒事!有事的是你!”
顓頊先用帕子和清水把傷口清理了一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倒出一顆流光飛舞丸,捏碎了。這麽點血口,一顆流光飛舞,很快就讓傷口凝合。
小夭問:“你來這裏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如果你現在跟我走,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知道了,也許——全大荒!”
“你……你在脅迫我?用我對你安危的關心?”小夭匪夷所思地說。
顓頊挑了挑眉頭,思索了一瞬,認可了小夭的說法:“是啊,我在脅迫你。”
顓頊在耍無賴!小夭在市井混時,也做過無賴,那就看誰更無賴唄!小夭說:“我才不相信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你要想留就留吧!”小夭坐在木墩上,繼續收拾海膽。
顓頊踢了根木樁過來,挽起袖子,把長袍一撩,坐在木樁上,幫小夭收拾海膽,他連刀都不用,手輕輕一捏,幹脆利落收拾幹淨一個。他也不是沒在市井混過,兩無賴相遇,誰更無恥、更心狠,誰就贏。
顓頊一邊收拾海膽,一邊和小夭商量怎麽吃海膽,他在高辛生活了二百多年,論吃海鮮,小夭可比不過他,顓頊娓娓道來,儼然真打算留下了。
小夭茫然了,顓頊一直對她很遷就,她也從未違逆過顓頊的意願,這竟然是他們倆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出現了分歧,小夭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兩人收拾完海膽,顓頊幫小夭把海膽殼洗幹淨,晾曬好。
間中有病人來看病,小夭戴好帷帽,跑出去給人看病,心裏默默祈禱,等我回去,顓頊就消失了!
等她回去,顓頊依舊在,正在幫她劈柴。
天色漸漸黑了,顓頊洗幹淨手,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
小夭站在院子裏發呆,像一根木樁子,珊瑚和苗莆也化作了人形木樁子。
半個多時辰後,顓頊叫:“吃飯了!”
苗莆如夢初醒,趕緊衝進廚房去端菜。
高辛四季溫暖,平常人家都喜歡在院子裏吃飯,小夭的院子裏就有一張大案,珊瑚趕緊把大案擦幹淨。
不一會兒,案上放滿了碗碟。
顓頊對院子外麵說了一聲:“你們也進來一塊兒吃一些。”
刷刷地進來了八九個暗衛,苗莆用大海碗盛上飯,撥些菜蓋在飯上,他們依次上前端起,沉默地走到牆邊,沉默地吃飯。
顓頊說:“我們坐下吃吧!”
他給小夭盛了飯,小夭捧著碗,默默扒拉飯。顓頊給小夭夾了一筷子海膽肉:“你嚐嚐如何?”
小夭塞進嘴裏,食不知味。
用完飯,顓頊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竟然讓苗莆幫他去鋪被褥,而他自己在廚房裏燒水,打算洗澡。
小夭撐不住了,站在廚房門口問:“你來真的?”
顓頊問:“難道你覺得我萬裏迢迢跑來五神山,是和你玩假的嗎?”
小夭知道這件事,誰更無賴誰更狠,誰就贏,可是她真的不能拿顓頊的安危來鬥狠,所以她隻能投降。小夭恨恨地說:“我跟你走!但你記住,我不是心甘情願的!”
顓頊什麽都沒說,隨手一揮,灶膛裏的火熄滅。
他走出廚房,說道:“立即回神農山。”
苗莆箭一般從屋子裏衝出來,背著個大包裹,對小夭笑道:“王姬,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夭瞪了她一眼,低聲說:“叛徒!”
苗莆癟著嘴,低下了頭。
顓頊的玄鳥坐騎落下,他對小夭伸手,示意小夭上來。小夭沒理他,走到一個暗衛身前:“我乘你的坐騎。”
暗衛看顓頊,顓頊頷首,暗衛讓小夭上了他的坐騎,說道:“請王姬坐下,抱住玄鳥的脖子。”
玄鳥騰空而起,立即拔高,隱入雲霄。
也不知道蓐收從哪裏冒了出來,驅策坐騎,護送著他們飛過一道道關卡,直到飛出了五神山的警戒範圍。
顓頊對蓐收道:“謝了!”
蓐收苦著臉說:“算我求你,你以後千萬別再來了!你要是太想念我,我去拜訪你,你要是想見誰,除了陛下,我都綁了,親自送到你老人家麵前!”
顓頊笑著揮揮手,在暗衛的保護下,呼嘯離去。
蓐收喃喃說:“早知道你這麽渾,我當年就是被我爹打死,也不該和你一起學習修煉!”蓐收歎了口氣,去向俊帝複命。
一路風馳電掣,所幸平安到達神農山。
顓頊沒有帶小夭去紫金頂,而是帶小夭去了小月頂,顓頊給小夭解釋道:“爺爺早已搬來小月頂住,你應該想和爺爺住得近一些。”
想到可以不用和馨悅經常見麵,小夭如釋重負:“聽說小月頂有個藥穀,炎帝晚年長年居住在藥穀中,爺爺是住那裏嗎?”小夭對醫術的興趣遠遠不如毒術,雖然在紫金宮的藏書中看到過藥穀的記載,卻從沒來過。
顓頊說:“是那裏。”
坐騎還未落下,小夭已經看到鋪天蓋地的火紅鳳凰花,如烈焰一般燃燒著,小夭驚訝地說:“你在這裏也種了鳳凰樹?”
顓頊說:“是啊,當年看這個山上的章莪宮不錯,想著也許你會喜歡,就在山裏種了一些鳳凰樹。”
小夭從坐騎上下來,如同做夢一般走進鳳凰林中,漫天紅雲,落英繽紛,和朝雲峰上的鳳凰林一模一樣。
小夭伸手接住一朵落花,放進嘴裏吸吮,甜蜜芬芳,也和朝雲峰上的鳳凰花一模一樣。
從朝雲峰到小月頂,隔著幾十萬個日夜之後,她終於再次看見了鳳凰花。
小夭把一朵鳳凰花,遞給顓頊:“你做到了!”
顓頊拿住鳳凰花:“不是我做到了,是我們做到了!”
顓頊把鳳凰花插到小夭髻邊,拉著小夭往鳳凰林深處走去。
密林深處,一株巨大的鳳凰樹下,一個能坐兩人的秋千架,靜靜等著它的主人。
小夭禁不住微微而笑,心中湧起難言的酸楚。小時候,她一直想在鳳凰林內搭個大大的秋千架,和顓頊一起蕩秋千,可那時娘親很忙,沒時間帶她進山。娘親為了能一邊照顧外祖母,一邊看顧她和顓頊,隻在庭院內的鳳凰樹下給她搭了一個小小的秋千架。如今,大大的秋千架終於搭好了,卻再不會有人看她和顓頊一起蕩秋千。
顓頊似知她所想,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我們自己能看到。”
小夭點點頭。
顓頊問:“要蕩秋千嗎?”
小夭搖搖頭:“我們先去見外爺。”
顓頊帶小夭走出鳳凰林,順著溪邊的小徑,走進了一個開闊的山穀。
山穀內有四五間竹屋,竹屋前種了兩株鳳凰樹,花色絢爛。幾隻九色鹿在屋後的山林中悠閑地吃草,屋前的山坡上是一塊塊的藥田,黃帝挽著褲腳,戴著鬥笠,在田裏勞作。
顓頊說:“這條進藥穀的路不方便,平時你可以從另一條路走,那條路上有個花穀,種滿了藍色的花。”
小夭走到田裏,蹲下看了看藥草,不禁點了下頭,揚聲對黃帝說:“種得還不錯。”
黃帝笑道:“我小時,為了填飽肚子,耕地打獵都幹過。雖然多年不做,已經生疏,但人年少時學會的東西,就好似融入了骨血中,不管隔了多久,都不會忘記,再做時,很快就能上手。”
小夭看黃帝,他滿腿是泥,黑了許多,卻更精神了,笑道;“不用給您把脈,都能看出您身體養得不錯。”
“土地和人心不一樣,以前和人心打交道,勞心傷神,現在和土地打交道,修心養神,身子自然而然就舒暢了。”
小夭道:“是啊,你精心侍弄土地,土地就會給予豐厚的回報,人心,卻無常。”
黃帝從田裏走出來,對顓頊說:“你趕緊回去,雖然有瀟瀟幫忙遮掩那九尾狐傀儡,可你娶的女人沒一個是傻子。”
“孫兒這就回去。”顓頊對黃帝行禮,又看了眼小夭,才離開。
小夭驚訝地對黃帝說:“您居然知道?您居然允許顓頊胡來?”
“我能怎麽樣?他那麽大個人了,難道我還能把他綁起來嗎?我幫著他,他還會來和我商量,萬一有什麽事,我能及時處理,不至於真出亂子,如果我動輒反對,他背著我還不是照做?”
小夭無語反駁,因為黃帝說的都是事實。
珊瑚和苗莆站在竹屋前,黃帝指指右邊的三間:“你們隨意安排吧!”
珊瑚和苗莆打開行囊,收拾起來,小夭也就算在小月頂安了家。
晚上,顓頊竟然又來了。
小夭依舊有怨氣,對他愛理不理。
顓頊一直笑眯眯地哄著小夭,小夭沒好氣地說:“別把你哄別的女人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顓頊的笑意驟然逝去,默默地看著小夭,眼中隱有悲傷。
小夭被他瞅得沒了脾氣,無奈地說:“你還想怎麽樣?我已經跟你回來了!難道還要我向你賠禮道歉?”
顓頊又笑了,拽住小夭的衣袖:“知道逃不掉,以後別再逃了。”
小夭哼道:“這次我可沒想逃,我若真想逃,一定會去個你壓根兒沒有辦法的地方。”
顓頊微笑著說:“那我就去把那個地方打下來,變作我的地方。”
小夭笑:“好大的口氣!整個天下總有不屬於你的地方。”
顓頊笑眯眯地說:“那我把整個天下都變作我的,反正不管你逃到哪裏,我總能把你找回來。”
小夭笑得直不起身子:“好啊,好啊,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黃帝散步歸來,聽到一對小兒女的笑言,盯了顓頊一眼,禁不住暗暗歎息,說者有心,聽者無意!
黃帝走過去,小夭往顓頊身旁挪了挪,給黃帝讓位置。
顓頊依舊捏著一截小夭的衣袖,在指上繞著結。小夭笑著拽回,顓頊又拽了回去,小夭往回拽,顓頊不鬆手,小夭對黃帝告狀:“外爺,你看哥哥!”
黃帝笑笑,攤開手掌,把一個像半個鴨蛋模樣的東西遞給顓頊。
顓頊拿過去,低頭把玩,好似在回想著什麽,一瞬後,驚異地說:“河圖洛書?”他小時,曾聽黃帝講述過此物,卻是第一次見到。
黃帝頷首。
小夭湊到顓頊身前看,顓頊遞給她。小夭翻來覆去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就是半個玉石蛋,裏麵好似有些小點,乍一看,有點像天上星辰的排布。
顓頊說:“據說這裏麵藏著一個關於天下蒼生的大秘密,現在看不出來什麽,要兩半合在一起,湊成一個完整的玉卵,才能窺察天機。”
小夭問:“另一半在哪裏?”
黃帝沒有說話,顓頊也沉默不語。
小夭以為是軒轅的秘事,不再詢問,把半枚玉卵還給顓頊,笑道:“我去收拾一下,待會兒睡了。”
顓頊看小夭走了,立即下了禁製。
顓頊遲遲未說話,黃帝靜靜地等著。
顓頊終於開口:“因為一點不能釋然的疑惑,自從登基,我一直在查小夭的身世,本以為查證後,能解除疑惑,卻越查越撲朔迷離,甚至開始相信謠言。爺爺,小夭的父親究竟是誰?”
黃帝回道:“你姑姑未曾告訴我實話,但我想……小夭的父親是蚩尤。”
懷疑和證實畢竟是兩回事,顓頊呆了一會兒,喃喃說:“師父知道嗎?姑姑和他鬧到了決裂,他不可能不知道……可為什麽……就是因為他對小夭的態度,我才一直沒動過疑心,難道師父不知道?”
“就算以前不知道,見到小夭的真容後也該知道了,蚩尤的一雙眼生得最好,小夭要了他最好的,眼睛和蚩尤幾乎一模一樣,額頭也有些像。”
顓頊說:“可師父對小夭真的十分疼愛。”
黃帝道:“我曾懷疑過他的居心,現在也沒釋然,但大概因為我不再是君王,肩上沒了擔子,不必事事先以最壞的角度去考慮。我覺得,很有可能他沒任何居心,隻是一點對故人的愧疚和懷念。”從青陽的死到昌意的死,甚至蚩尤的死,俊帝做過什麽,隻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
顓頊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半枚玉卵,沉吟不語。
半晌後,他收起了玉卵,對黃帝說:“其實很好,小夭不是俊帝的女兒,我倒覺得輕鬆了許多!”
黃帝說:“難道你打算讓小夭知道?”
顓頊沒有回答黃帝的問題,隻是說道:“就算全天下知道了她是蚩尤的女兒又怎麽樣?不管蚩尤當年殺了多少人,現如今有多少人恨小夭,我有數十萬鐵騎在,難道還護不住她?”
黃帝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顓頊站起,對黃帝說:“爺爺早點休息吧,我去看一下小夭,也回去了。”
顓頊走進竹屋,小夭靠躺在榻上,翻看著地理風物誌。
顓頊問:“怎麽對這些書感興趣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草木,山水草木皆關身,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醫術可不僅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往大裏說,可以包羅萬象。”
顓頊笑道:“回頭我命淑全整理藏經峰的藏書,再搜集天下書入藏經峰,你要包羅萬象,我就給你包羅萬象,保管你看一輩子也看不完。”
小夭抿著唇笑起來:“無賴!”
小夭擱下書卷,翻身躺下:“我要睡了。”
顓頊彎身幫她合上了海貝明珠燈,卻未離開,蹲在她的榻頭,問道:“還生我的氣嗎?”
“哥哥,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
“你說錯了,我現在隻是不需要你的幫助。以前,雖然我是哥哥,可我一直在倚靠你,從現在起,你可以倚靠我了。”顓頊握住小夭的手,“有什麽是你父王能給你,我卻給不了你的呢?你能住在五神山,為什麽不能住在神農山?”
小夭笑,好吧,好吧,滿足一下顓頊想翻身當大男人的願望!
小夭道:“好,我住下。不過先說清楚,我這人就這樣子,若以後讓你丟臉了、為難了,你可別怪我。”小夭從來沒有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本事,神農山和軹邑城卻越來越複雜,顓頊身邊的人也越來越複雜。
顓頊笑道:“我很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小夭推他,說道:“我能睡到晌午才起,你卻大清早就得起,趕緊回去休息吧!”
顓頊幫小夭蓋好被子,輕聲道:“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