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委心任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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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委心任去留
    清晨,璟坐在榻邊,叫道:“小夭,小夭……”
    小夭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嘟囔道:“讓我再睡一會兒。”
    璟說:“昨兒晚上,你可是答應了烈陽和阿獙,今日要一起去為嶽母和嶽父掃墓。”
    小夭揉揉眼睛,清醒了。
    昨天送走了黃帝和顓頊,他們重回大殿,繼續喝酒。
    幾百年後,阿獙和烈陽重回故地朝雲殿,在阿珩女兒的婚禮上,與故人白帝重逢,更多的故人卻已不在,百般滋味上心頭,都喝酒如喝水。
    小夭陪著他們也喝了很多,即使酒量大,也喝得暈暈乎乎,似乎提起娘,還和烈陽抱頭大哭了一場。後來,好像是璟把她抱回屋子……小夭猛地坐起:“我們成婚了?”
    璟摸了摸小夭的額頭,故作納悶地說:“沒聽說醉酒會失憶。”
    小夭結結巴巴地說:“昨夜……昨夜我……你……我們……”
    璟含笑道:“昨夜你醉得厲害,讓你睡了。以後日子很長,我不著急。怎麽?你很著急?”
    小夭瞪了璟一眼,紅著臉開始洗漱穿衣。
    穿戴整齊後,小夭和璟去找烈陽和阿獙。
    用完早飯,四人一起去祭拜小夭的親人。
    雖然璟早知道小夭的親人都葬在這裏,可親眼看到六座墳塋時,還是很震驚。
    烈陽和阿獙一座座墳墓祭奠,小夭把璟介紹給外婆和舅舅們。
    小夭看璟、烈陽和阿獙都神情嚴肅,笑道:“喂,你們別這樣!今日可是我的好日子,多笑笑!外婆和我娘他們也會喜歡看到我們笑!”
    烈陽點點頭,對阿獙感歎道:“阿珩的女兒是真長大懂事了。”
    小夭撇嘴:“說得好像你很懂事一樣,這話阿獙說還差不多。”
    阿獙忙道:“你們倆吵嘴,千萬別把我拉進去!我中立,誰都不幫!”
    小夭挽住璟的胳膊,得意揚揚地說:“好稀罕嗎?我如今有人幫!”
    烈陽看看小夭和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來,小夭倚在璟身上,也是笑。笑語聲回蕩在山林間,墳塋四周的野花隨風搖曳,好似隨著笑聲起舞。
    烈陽和阿獙又住了幾日後,告辭離去。
    小夭和璟送完他們後,去軒轅城找父王和阿念。
    反正五神山無事,阿念打算多住一段日子,陪陪父王。這幾日,她都隨著白帝去了打鐵鋪,幫點小忙,甚至跟著侍女學做菜。
    小夭和璟到打鐵鋪時,阿念和白帝不在,苗莆說白帝帶阿念去那個號稱千年老字號的破酒鋪子喝酒去了。小夭不禁笑起來,對璟說:“看來父王打算給阿念講講他過去的經曆了,我們不去打擾他們了。”
    兩人在街上隨意逛了一圈,小夭帶璟去了一家飯館,點了一些軒轅的風味菜肴。
    兩人正在安靜用飯,七八個士兵走了進來,領頭的官爺滿臉喜氣地大叫:“店家,上好酒好菜!今日我請客,見者有份!小二,給每個人都上一杯酒,慶賀軒轅軍隊打了大勝仗!”
    店內的人都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詢問,原來是蓐收大將軍又打了勝仗,幾個食客笑道:“蓐收將軍最近不是一直在打勝仗嗎?”
    請大家吃酒的官爺說:“這次是非同一般的大勝仗!九命相柳死了!你們這些商人肯定不知道相柳那廝有多凶殘厲害……”
    猶如猝不及防間,被利刃穿心,小夭隻覺雙耳轟鳴,胸口疼痛欲裂,手中的酒杯掉落。
    璟擔心地叫:“小夭!”
    小夭喃喃說:“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就這麽死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什麽感覺都沒有……”她突然想起,情人蠱已經被王母解了,她的確不可能有感覺,小夭眼前發黑,身子向後軟去。
    璟忙扶住小夭:“我們先回軒轅山,讓苗莆拿父王的令牌去打聽一下。”
    小夭頭重腳輕,昏昏沉沉,心頭嘴邊翻來覆去都隻是三個字“不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朝雲峰。
    璟吩咐著苗莆,又對她說了什麽,她卻什麽都聽不清。
    苗莆匆匆離去,感覺中,好像隻過了一會兒,又好像過了很久,苗莆回來了。
    小夭立即問:“是假消息吧?”
    苗莆說:“應龍大將軍說相柳戰死了。”
    小夭厲聲尖叫:“不可能,我不相信!”
    苗莆被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
    璟端了一大碗烈酒,半強迫著小夭喝下,他柔聲問:“你還要聽嗎?如果不想聽,我陪你喝酒。”
    小夭扶著額頭,對苗莆說:“你繼續說吧!”
    “赤水族長死後,陛下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全殲共工軍隊!蓐收大將軍集結二十萬大軍圍剿共工的軍隊。在軒轅的猛烈進攻下,共工的軍隊節節敗退,縮在深山不出,不正麵應戰。蓐收大將軍堅壁清野,放火燒山,逼得共工不得不撤出山林。陸上都是軒轅的軍隊,不僅有蓐收大將軍的軍隊,離怨將軍的二十萬大軍也隨時可以策應,共工隻能率領軍隊逃往海上。蓐收大將軍早料到共工隻能逃往海上,早派了精通水戰的禺疆將軍率領水兵把守,準備截殺共工。本來計劃萬無一失,可相柳實在厲害,竟然帶著一隊死士,以弱勝強,擊退了禺疆將軍,為共工開出一條血路。但蓐收大將軍、禺疆將軍一路緊追不放,一連追擊了幾日幾夜,最後,終於在海外的一個荒島上追上了共工。蓐收大將軍領兵將海島重重圍困,據說都動用了上古神器設置陣法,就算共工是條小魚,也逃不掉。禺疆將軍則帶兵攻上了荒島,和共工展開激戰……”
    苗莆的聲音小了下去:“一千多人對十萬大軍,沒有一個人投降,全部戰死。禺疆是神族第一高手,卻一直打不過早已受傷的共工。後來,蓐收大將軍下令所有士兵萬箭齊發,共工被萬箭射殺。他死後,露出了原身,是九頭妖……蓐收大將軍這才知道上當了。”
    小夭彎下身子,雙手捂著臉,肩膀在不自禁地輕顫,苗莆不敢再說,璟一邊輕撫著小夭的背,一邊說:“你接著講!”
    苗莆遲疑地看左耳,左耳麵無表情地頷首,苗莆才有勇氣繼續說:“蓐收大將軍發現上當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地說‘相柳死,最艱難的戰役已經打完’。因為相柳實在傷了我們太多的士兵,聽說很多士兵想拿相柳的屍體泄憤,可蓐收大將軍鞭笞了企圖冒犯相柳屍身的士兵,下令撤退。他們剛撤出海島,相柳的屍體竟然化作了黑血,噴湧而出,毒性劇烈,所過之處,草木皆亡,連土都變得焦黑,到後來竟然整個海島再無一個活物,所有士兵都很恐懼,連蓐收大將軍都覺得後怕。如果不是他敬重這位對手,不允許任何人褻瀆,隻怕連他也逃不掉。”
    小夭的身子軟軟地伏在了榻上,如果說之前還不相信,那麽這一刻,她不得不相信了……這種事隻有相柳才能做得出來。
    璟對苗莆和左耳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出去。
    璟把小夭擁進懷裏,柔聲說:“你要是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
    小夭臉色泛白,身子不停地打哆嗦,卻自己騙自己,喃喃說:“我沒事!我早有心理準備……剛認識他時,我就知道有這一日,我一直知道!”
    璟提起酒壇:“我們喝點酒吧!”
    璟給小夭倒酒,小夭端起就喝,一碗碗烈酒灌下去,小夭的臉色白中透出紅來。
    天漸漸黑了。
    璟說:“你要是不想休息,我陪你去外麵轉轉。”
    小夭搖搖晃晃地爬到榻上:“我能睡得著。”
    璟看她非要和自己較勁,也不再勸,放下了簾帳,躺下休息。
    小夭呼吸平穩,一動不動,好像很快就睡沉了。
    半夜裏,小夭突然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帳頂。
    她悄悄起身,看璟依舊安穩地睡著,放下心來。她披上衣服,走出了寢殿,坐在玉階前。
    宮牆外,一輪皓月,冷冷清清。
    小夭想起了清水鎮的月亮,相柳死時,天上的月亮可也是這樣靜靜地照拂著他?他可有想起他們曾一起看過的月亮?
    雖然東海與軒轅山遠隔萬裏,但隻要相柳願意,總能讓她知道。可是,縱然死亡,他都不屑於和她告別。在他眼中,她和他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一直都是交易,每一筆都清清楚楚地公平交易。
    小夭突然想起了什麽,急急忙忙地在身上翻找,拿出了貼身收藏的狌狌鏡。鏡子裏麵有兩段記憶,是他唯一無償留給她的東西了。
    一段記憶是在清水鎮時,他因為受傷不能動。玟小六逮住機會,趁機報了長期被欺壓的仇,用灶膛裏拿出的黑炭在他臉上畫了七隻眼睛,加上本來的兩隻眼睛,恰好是九隻眼睛,嘲諷他是個九頭怪。
    還有一段記憶是在海裏,玟小六和相柳達成交易,相柳帶著她遠赴五神山,為顓頊解蠱。解完蠱後,他們被五神山的侍衛追擊,為了躲避追兵,相柳帶著她潛入了海底,那是小夭第一次真正領略到大海的瑰麗多姿。趁著相柳沒注意,她悄悄把相柳自由自在、隨意遨遊的樣子記憶了下來。
    小夭深吸了口氣,用靈力開啟鏡子,一圈圈漣漪蕩開後,卻什麽都沒有。
    小夭一下子慌了,一邊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一邊急急地用靈力探查鏡子。可是,不管她尋找多少遍,都沒有了相柳的記憶。
    他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也徹底消失了!
    小夭難以置信,不甘心地翻來覆去地看鏡子:“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突然,她想起了,在她昏迷時,相柳發現了鏡子中的秘密,還要她將一切刪除。等她清醒後,他卻沒有再提,她以為他忘記了,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銷毀了一切!
    小夭摩挲著鏡子,含著淚問:“相柳,我在你眼中,真就那麽不堪嗎?你竟然連一段記憶都不屑留下!”
    “九頭妖怪!我恨你!”小夭猛地將鏡子狠狠砸了出去,一串串淚珠卻潸然落下。
    在清水鎮時,她是玟小六,他是相柳,雖然總是針鋒相對,他卻會在受傷時,藏到她的屋子療傷,她也會不知不覺,把從未對人提起的不堪過去講給他聽。
    在軒轅城時,他是浪蕩子防風邶,溫柔體貼、玩世不恭,卻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傳授了她十幾年的箭術。
    在海底沉睡了三十七年時,他們曾夜夜相伴,那大概是相柳最溫和的時候,沒有利用交易、沒有針鋒相對,有的隻是一個帶著另一個在海底徜徉,一個偶爾說幾句話,一個永遠地沉默。
    在赤水婚禮上,他來搶婚,要她履行承諾,還問璟要了三十七年的糧草,他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失去了一個虛假的身份,她卻名譽盡毀。
    從那之後,他是共工的將軍,她是顓頊的妹妹,兩人每次說話都刀光劍影。
    最後一次見麵,是因為豐隆的死,在兩人曾一起遊玩過的葫蘆湖上,她想射殺他,他利用璟的死煽動她為璟報仇。那一夜,他幾乎要盡了她全身的血,隻是為了儲備一點療傷的藥丸。她恨他冷酷,發誓永不相見!
    如果她知道那是他們此生此世最後一次見麵,她一定會說點別的,不管他對她多冷酷無情,她也不想說那些話!
    小夭淚流滿麵,仰著頭,無助地看著天。
    相柳,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連最後的記憶都不肯留下……難道百年相識,對你而言,都隻是交易算計嗎?
    相柳走得太決絕,沒有片言隻語留下,連屍骨都化成了毒水,再沒有人能回答小夭的問題。
    璟從小夭身後抱住她時,小夭才發覺天已蒙蒙亮。
    被冷風吹了一夜,小夭身體冰冷,璟用靈力溫暖著她的身體:“什麽時候起來的?”
    小夭一邊匆匆地擦去眼淚,一邊心慌地說:“剛起不久。”
    璟在她後頸上,輕輕吻了下。
    小夭無力地靠在了璟懷裏,半晌後,她低聲說:“剛才我說假話了,我起來很久了,其實,我昨夜一直沒有睡。”
    璟輕聲說:“沒有關係!縱然親密如夫妻,也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很痛苦,更需要獨處。”
    小夭不安:“我……我……”
    璟捂住了她的嘴:“不要把你的夫君想得太小氣,相柳對你有數次救命之恩,我對他很感激。”
    小夭的眼淚緩緩滑落,濡濕了璟的手掌,璟卻一言未發,隻是靜靜地抱著小夭。
    小夭喃喃地說:“雖然我一直警告自己他是顓頊的敵人,可我……我並沒有準備好!我好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他那麽狡猾,想活著總能活著!”
    璟沉默不語,他知道小夭並不需要他說話。
    “他就是太狡猾了,才不想活著!有一次,他對我說‘其實,對一個將軍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戰場上’,他為自己選擇了最好的結局!”
    “什麽最好的結局?他就是世間最傻的傻子!他對得起共工,對得起所有死去的袍澤,可他對得起自己嗎?”
    “我才是傻子!他根本不在乎,我為什麽要難過?我不要難過……”
    小夭邊哭邊說,漸漸地,話少了,到最後,她蜷縮在璟懷裏,沉默地看著高高的鳳凰樹。一朵朵緋紅的落花凋零在風中,就如一幕幕逝去的往事,不管曾經多麽絢爛美麗,都終將隨風而逝。
    小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璟,我想離開了!”
    “我們去哪裏?”
    “去海上!萬裏碧波,天高海闊,相柳曾說過海外有很多無名小島,也許我們可以找一個美麗的小島安家。”
    “好!”
    小夭本想讓左耳和苗莆跟著白帝,等左耳學會鑄造技藝後,哪裏都可安身,可苗莆哭著要求:“小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左耳默不作聲,卻一直盯著小夭,顯然比苗莆更難纏。
    小夭隻得投降:“隻要你們不怕苦,就跟著我和璟吧!”
    小夭開始收拾行囊。其實,主要是清點結婚時收到的禮物。外祖父送了兩箱珠寶首飾,應該是外婆的遺物;父王的禮物是他親手鍛造的一柄短刀、一把匕首;顓頊的禮物非常實用,是軒轅城內的一座宅邸,軒轅城外的百畝良田;阿念的禮物是一捆扶桑神木;烈陽的禮物是一堆靈丹妙藥,估計是他幾百年來收羅的,連見慣了好藥的小夭都暗自咂舌;阿獙的禮物是一對用玉山古玉琢的同心佩,一個用扶桑神木雕刻的大肚笑娃娃,都是他親手做的。
    小夭從外祖父送的首飾裏挑了三件喜歡的收了起來,留作紀念;父王送的短刀和匕首既可做防身兵器,又可以用來削水果,留下;顓頊的禮物,小夭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收了起來;阿念的禮物也仔細收好;烈陽的禮物自然是要全部藏好;阿獙送的同心佩平日戴著可以頤養身體,關鍵時刻還可以當奇藥續命,小夭把玩了一會兒,順手給璟係了一塊在腰間,自己也戴上了另一塊。
    最後是大肚笑娃娃……小夭一開始就很好奇,阿獙為什麽不用玉山桃木,卻用了扶桑神木,扶桑神木無火自燃,並不適合用來雕刻東西,也不知道阿獙用了什麽法術,才能讓這塊扶桑神木不燒手。
    小夭捧著大肚笑娃娃,對璟說:“阿獙可真逗,人家雕的胖娃娃就是頭大,他的娃娃連肚子都大,難道表示這胖娃娃是因為貪吃才胖的?”
    璟笑看了一眼大肚笑娃娃,說道:“這是數萬年的扶桑神木,水火不侵、刀劍不傷,可不好做,阿獙應該費了不少心血。”
    大肚笑娃娃沒什麽實際用處,但小夭覺得可愛,捧在手裏越看越喜歡。大大的腦袋,大大的肚子,穿著個石榴圖的肚兜,咧著小嘴,笑得憨態可掬,小夭忍不住也對著他笑起來。
    這是幾日來小夭第一次展顏而笑,璟終於鬆了口氣,低聲對苗莆叮囑:“把這個笑娃娃一定要收好了!”
    離別的那日天氣晴朗,微風徐徐,正是適合遠行的日子。
    白帝和阿念送著他們來到了官道,道路兩側綠柳成蔭,不少人在此折柳送別,時不時有淒切的笛聲、嗚咽的哭聲。
    左耳和苗莆一個挽著馬車,一個坐在車轅上,等小夭和白帝話別。
    小夭對阿念說:“你若在五神山待得無聊時,就來軒轅山看父王,但記住,永不要踏足中原!永不要過問顓頊的事情!”
    阿念道:“你放心!我依然如當年一樣喜歡顓頊,可曾經的哭泣讓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阿念。你可別忘記,我連戰場都已上過,仗雖然是句芒幫忙打的,但所有的鮮血和死亡,是我自己去麵對的。”
    小夭徹底放心了。
    白帝問璟和小夭:“想好去哪裏了嗎?”
    璟回道:“沒有,先四處走走,如果能遇到兩人都喜歡的地方,也許就會住下來。”
    白帝半開玩笑地說:“定居下來後,記得告訴我們,千萬別一去就蹤跡杳然。”
    璟笑了笑,什麽都沒說,和小夭一起跪下,給白帝磕了三個頭。小夭說:“父王,您多保重,我們走了。”
    白帝暗歎了口氣,笑著說:“你們去吧!”
    璟和小夭上了馬車,車輪轆轆,匯入了南來北往的車流中。
    小夭乘坐的馬車,普普通通,與所有行在路上的車輛一樣,分辨不出車上的人與其他人有何不同。
    白帝的目力雖好,也漸漸分不清楚哪輛車是小夭乘坐的,隻看到無數輛車在趕路。所有行人都是世間最平凡的人,小夭也變成了他們中的一個。
    白帝心中滋味難辨,有悲傷,更多的卻是釋然。
    小夭有著世間最尊貴、最沉重的姓氏,她的母親曾盡全力想掙脫,都沒有掙脫,她卻終於掙脫了。
    小夭有駐顏花,璟是九尾狐的後裔,一旦離去,他們就會徹底消失。
    白帝早已察覺到璟和小夭的心思,卻一直沒有點破,反而故作姿態,任由黃帝和顓頊以為小夭會留在軒轅城。
    幾百年前,當小夭逃離玉山、流落民間時,大概就已注定今日的結局。她短暫的回歸,從五神山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見證了大荒的統一,也許隻是為了完成她母親的遺願,讓顓頊平安。如今阿珩的遺願已了,小夭選擇了水歸海、鳥入林,再次回到了她來的地方。
    白帝帶著阿念,安步當車,慢慢走回鐵匠鋪。
    此時正是軒轅城內最熱鬧的時刻,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小夭有可能是那當壚賣酒的小娘子,有可能是在藥堂內打瞌睡的醫師,有可能是那搖著扇子追孩子的婦人……白帝不禁微微笑著,等顓頊找不到小夭時,肯定會震怒,但他遲早會明白,小夭在芸芸眾生中,芸芸眾生就是小夭,隻要這天下太平,他們的小夭就會快樂地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