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裏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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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夢裏花落
    小五心中難受,不隻因為大哥刻意對她隱瞞身份,而是他們之間也許相遇相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還有輕功了得的蓉兒,費盡心機,不過一場騙局。可是,騙她什麽呢?她不過是相府一個不受寵的落魄小姐罷了。
    她以為大哥待她出自真心,卻沒想到真相如此殘忍。她真的很難過,一步步走著,忽然蹲在地上,頭埋在腿間低低啜泣。
    龍天睿心一緊,怒意夾雜幾許憐惜,走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任她哭泣發泄。小五也不推拒,難過時總渴望一個能夠依靠的肩膀。
    良久,她才從龍天睿肩上抬頭,兩人目光不期而遇,一瞬曖昧叢生。龍天睿感覺莫名心猿意馬,懷裏綿軟馨香,他一時竟不舍得放手。小五不知所措,呆愣當場。
    五更剛至。
    龍天睿扯開薄唇,嗤笑:“臉都哭花了,真醜。”言罷,拉起小五,就著袖袍輕輕擦拭她的淚痕,動作輕而緩,生怕不小心大力弄疼她的臉。
    小五微愣,思緒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時她年紀輕,好奇酒吧,便偷偷跑去喝酒,才喝了幾杯便醉得不知東南西北,隱約覺得有人在拉扯她,待她酒醒後,看到易修文那雙著火的黑眸。
    “符小淺,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我就把你綁起來。”他放下話轉身,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後來整整一個星期沒理她。
    她那時被他認真的模樣嚇壞了,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叫他如此生氣。後來他看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終究歎息著替她擦眼淚,還嗤笑她哭相難看。
    “修文,易修文。”小五輕輕呼喚。
    龍天睿袖袍突地一甩,似乎看見毒蛇猛獸般避她幾丈遠,眸色愈冷,漆黑深邃,如同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深淵。
    小五被那人突然之舉嚇得差點兒栽倒在地,怒極,瞪著眼珠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哼,要放手也不知會一聲,她的臉差點兒就要毀容了,真搞不清這個陰晴不定難伺候的人。
    她懊惱嘀咕:“靖王大人您要甩開小的,請您知會一聲,讓小的有個心理準備啊!這樣冷不丁地來個一甩,運氣不好就得直接見閻王。”
    龍天睿眯起黑眸望著她,易修文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他從她口裏聽到數次了,不知為何,每次聽到她念叨這個名字時自己就心口發悶。
    “你說,易修文是誰?”
    小五還以為他剛剛沒聽到,易修文嗎?一模一樣的臉,身處不同的時空,性格迥異,龍天睿可惡又霸道!
    她蹩腳地辯駁:“沒誰,絕對沒有,您聽錯了。”
    龍天睿氣極反笑:“不願說嗎?沒關係,總有一天本王自會查到。”
    小五心中一樂,你查得到就盡管去查好了。奇怪,這人對易修文的事為何這般關心?小五轉移話題:“龍天睿,我好困,你送我回相府吧,就使上次那種流雲輕功好不好?”她疲憊不堪,一整晚遊蕩,渾身早已軟弱無力,一時腳滑身子幾乎快要落地。
    龍天睿皺眉輕歎,穩穩接住她。
    小五微笑,毫不矜持地躺在他懷裏尋到合適舒服的位置,安然沉睡。
    龍天睿腳尖一躍,如行雲流水般躍上高空,雙臂緊緊托住懷中熟睡的女人,唇角略微上揚。
    五更天未明,龍天睿小心翼翼將小五送回她的閨房軟榻,彎腰替她蓋上錦被。他凝視著她的臉頰,若有所思,大掌不由自主觸上那張秀美精致的俏顏,她唇畔微微噙著一絲笑,眉眼彎彎,淺淺如畫。他在她白皙光滑的額上印上一吻,仿佛覺得不夠似的又在她唇瓣上落下輕吻,如蜻蜓點水般,隨即推開紗窗隱於暮色之中。
    崔宛之苦笑,這個時辰,那些人早已沉睡,而她一夜無眠,頗有眾人皆睡我獨醒的落寞。宛之眼眸望向窗外那一地月光,淚水早已浸濕衣襟,不知為何流淚,隻是很想流淚,想起今日,淚水漣漣。
    愛上那樣一個人,心痛早已麻痹,終有一日,淚盡時,情將盡。
    陸晉中眼裏從來都沒有崔宛之的存在,不論她付出多少,他的眼睛始終不為她停留半分,隻是為何她還要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呢?女人一旦經曆感情,果然很傻!
    小五說:人定勝天。可她早已為他磨去了所有棱角,一顆心遺留在他身上。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太子有才,卻鍾愛吟詩作對,對於帝位雲淡風輕,隻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如此淡漠之人能擔大任嗎?
    齊王大婚當日,雖隻是娶側妃,但作為聖上最寵的兒子,待遇確實不一般,排場豪華奢靡到極致。
    小五再一次見到司徒悠,一如既往地嬌美高貴,秋眸中少了幾分任性,多了幾絲嚴謹,雍容華貴錦袍披身,步搖微動,明豔動人。後宮確是最能夠曆練人意誌的地方,司徒悠似乎被打磨得圓滑機智許多了,隻是看向她的眼神依舊不屑一顧,小五也不以為意。皇後跟在一身明黃錦袍的中年男人右側,端莊賢淑,這便是她那個皇後姑姑。
    人生若隻如初見,眸光漠然地看著席間那溫文爾雅的紅袍男子,心中感慨萬千。
    “司徒小姐心情鬱悶?”習胥嘻嘻笑問,手執一把折扇攤開又覆上。小五瞅了一眼習胥那副欠扁的嘴臉,摩拳擦掌很想揍人,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五冷哼一聲,自顧自散著步,哪曾想那個皮厚的習胥緊緊跟隨。
    “司徒小姐倒是說說啊,或許習胥可以為小姐解解憂。”他笑得一臉奸猾,小五氣得咬牙切齒。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哪兒涼快滾哪兒去,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小五汗顏,那人竟恬不知恥地回答她:“姑娘,我可一直跟在你後頭。”依舊是笑得欠扁模樣。
    無恥之徒,當此人莫屬。
    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小五一陣河東獅吼:“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本小姐今天心情欠佳,警告你不要惹毛我,不然我管你boss是誰!”
    “波,波絲?什麽意思?”習胥笑得越發開懷,他也驚異這司徒畫竟如此。呃,說好聽點兒是個性出眾,難聽點兒簡直就是一悍婦。不知誰傳言,司徒五小姐知書達禮,行事低調,才德皆備。
    習胥識趣地不再作弄小五,折扇一擺,返身離去。
    耳根終於清靜,世界歸於安寧。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
    就是遇見你
    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著你
    陌生又熟悉
    盡管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
    卻無法擁抱到你
    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
    但願認得你眼睛
    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裏
    身邊有怎樣風景
    我們的故事並不算美麗
    卻如此難以忘記
    小五揚唇輕輕哼唱那首熟悉的歌曲。
    隻哼了一半,卻聽到啪啪啪的鼓掌聲,這個時候難道也有人跟她一樣無聊之餘偷跑閑逛嗎?
    “司徒小姐方才所唱之曲,曲風標新立異,獨樹一幟,比宮廷一級樂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下佩服,佩服。”
    小五聞聲回眸,那人款款而來,劍眉高揚,眸光清冷,嘴角遺留著幾許笑意,玄衣之下,皆是孤傲。“公子謬讚了,你認識我?”
    “相府皆有才人出,在下豈會目不識丁?”莫溯孤傲的眼神依舊沒有幾絲溫度,嘴角卻掛著點點笑意,俊雅逼人。
    小五腹誹:相府皆有才人出?一番話裏褒貶不一,倒是個淩厲人物。
    剛送走一個無恥狂徒,又不請自來一個不速之客。
    “公子過譽。”小五直覺不能跟這個男人保持太近的距離,越是笑臉侍人的人越危險,因為你摸不透他在想什麽,是敵是友,小五不著痕跡地跟他保持距離。
    莫溯倒是看清她刻意豎起的疏離,也不氣惱,一如既往地微笑迎人。
    “司徒小姐還是早些回到席間,莫迷了路。”他好心地提醒完,轉瞬間消失無蹤。
    這人跟陣風似的,來無影去無蹤的,小五暗自躊躇。望著假山林立、亭台樓閣環繞的王府,總感覺有一絲詭異,小五渾身莫名一顫,往人聲鼎沸那頭快步走去。
    她緊攥床榻斑駁淩亂的錦被,白緞上的那一處殷紅觸目驚心。
    頰上淚痕未幹,衣襟早已被扯碎,紅燭燃盡,一大片暗紅灼人眼球,而她的夫早已消失無蹤。她深愛他多年,他本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她卻不可自拔地愛上他,甘心為他舍盡一切。
    夜來風雨匆匆,夢裏花落知多少。
    “小姐,你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小五聞聲,回望一眼滿臉疑惑的倩如,搖頭微笑,水眸凝望天空,月色迷蒙,繁星點點:“倩如,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倩如猶豫片刻,返身離開。
    小五目送倩如離去的身影,唇上笑意逐漸斂去,望著冷月輕聲道:“出來吧。”樹叢之下頓見頎長黑影。“新婚之夜,齊王恐怕來錯了地方吧?”
    “你不必下逐客令,我自會離開。現在,能否讓我和你說幾句話?”那人眉眼依然,隻是變了些什麽,卻說不出什麽在改變。
    “好,你說,我聽,不過請齊王說完以後,立刻離開。”
    龍天齊眸光一黯,閉上眼眸,呼吸漸重,喟歎:“小五,我知道你怨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保護你,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的苦心。”
    欺騙我是為了保護我?設計我是為了保護我?你所謂的保護還真是獨一無二!
    小五緩緩從軟榻上起身,如水秋眸漾起笑意,淡漠道:“保護我?齊王你以為在相府真有能力保護我?況且如今我已有能力保護我自己,不勞您費心。”你做這麽多就是在保護我?那你知不知道從前的司徒畫已經不在了,蓉兒她並沒有保護司徒畫。
    “小五,不要意氣用事,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不好,有人來了,我先離開,你……你自己保重。”龍天齊眉眼悲戚,深深凝望她片刻,如謫仙般輕巧飛身離去。
    司徒冕喚她去書房為何事?小五斂去心底幾絲複雜的情緒,起身回房換了件衣衫便朝書房走去。
    “爹喚小五,不知有何事?”小五垂首不卑不亢地問道。她的確看不出司徒冕的神情是喜是怒。
    司徒冕打量一身湖藍衣衫的小五片刻,悠悠道:“聖上今日早朝提及畫兒和靖王的婚事,欽天監已擇好良辰,婚期已定在下月初九。”
    小五望著司徒冕那掛滿笑意的臉,心中五味雜陳,從前也許她會感到欣喜,如今她洞悉一切,心傷掩蓋不了,不知該如何麵對。
    輕輕喟歎:“一切全憑爹做主。”即使不情願也不能悔婚,上次是僥幸,這一次她不敢造次。雖然不喜歡這個幽深難測的相府,但她不能拿全府上下性命開玩笑,畢竟那是欺君之罪。
    半月之後,司徒懿歸來,皇家娶親,況且他是司徒畫的兄長,自然不能缺席。小五也頗好奇這司徒懿,在這種道德壓製、利欲熏心的時代,怎會有人如此閑散江湖,雲淡風輕,崇尚自由。
    小五揚眉,精心妝扮一番,便奔向前廳。此時廳閣高堂滿座,歡聲笑語一片,小五緊了緊藏在袖中的十指,莞爾走來,步步生蓮。
    司徒冕瞧見小五,展顏一笑,招手示意她上前。小五明了,走上前去,視線搜索一番,獨獨缺了三夫人,心下頓時升起騰騰火苗,手心錦帕揪得緊緊的。她此時什麽心思也沒了,正想找個理由離開這沒有人情味的地方。
    一襲白衣儒雅俊朗的男子款款而來,一派風華,耀眼奪目。小五怔忡不已,總覺得眼前俊雅的男子不是凡品。那白衣男子手執一柄古銅色繡紋精致的長劍,緩緩走到小五麵前淺笑道:“恭喜五妹。”
    小五當下明白,此人便是司徒畫的四哥司徒懿,倒是個沉靜獨特的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小五叩首,以示恭敬,粲然一笑:“多謝四哥。”寒暄幾句,小五倒忘了之前的怒氣,融入這並不尋常的家宴。
    席間,小五默默扒著米飯,對眼前的歡聲笑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恨不能變隻蚊子飛走。殊不知,這不耐煩的模樣被人看在眼裏,司徒懿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