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她的心殤
字數:6500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宮樣年華 !
第三十一章 她的心殤
龍天睿不曾提起過倩如,小五也聽話地並未過多追問,她明白龍天睿做的事必定有他的理由,她不願相信某些既定的事實,卻又不得不信。她忽然對人心無比失望,原來撕開所有完美極致的表象,內裏卻潰爛得麵目全非。
皇帝今日在朝堂頒布一年之中稱得上盛事的則是關於西林圍場狩獵。
小五深知,這也許是一次絕佳的時機!她頗為這對父子間的事感到費解,一切隻因愛,愛成殤,恨亦相隨。
“小五,如今你也是孕婦一枚,嗯,真是可喜可賀,氣死靖王府裏那幫女人了吧!”
小五聞言笑得四仰八叉,毫無儀態。
“我才沒那閑心管他那一大幫子小老婆,我現在眼裏心裏隻有我的小寶貝。”
“行了吧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宛之撇嘴。
“……”
小五想起連日裏不見習胥的蹤跡,有點兒八卦宛之跟他的進展,隨即問道:“你跟習胥到底有戲沒戲?”
宛之不自然地斂去笑意,頓了頓道:“小五,我與他似乎總是錯過……”
她的語氣很無奈,輕柔得猶如蝶羽般,小五莫名很心疼。果然,如茵順利地插入兩人之中,可惡的是如茵那丫頭真真叫人恨不起來,溫婉聰慧得叫人無可挑剔。
“崔宛之,你別這樣沒出息好不好?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主動出手啊!”
“小五,你不明白,如茵也許是最合適習胥的人。”如茵正如當初的自己,傻傻地付出真心,隻期盼那人的回眸,如今那人終於看見她的一片情意了,而她不是該祝福他們嗎?可是,為何心澀澀地生疼。
崔宛之,枉你聰明一世,怎卻不懂他的心意呢?情之一字,當局者迷。
小五回府的時候,崔宛之隻說了一句:“小心方娉婷,其實靖王身邊每個女人都要提防著些。”
方娉婷嗎?那可是龍天睿心尖上的人呢!這樣一想,小五倒是有點兒心疼肚子裏的小東西,若是他日,那個女人有了身孕,指不定龍天睿會將她跟寶寶置於何地呢?她或許該盡早打算。
“娘娘,真沒料到她竟留了一手,上次功虧一簣,娘娘如今有何打算?”
黎裳雪媚眼一挑,纖長的指撫弄著垂在香肩上的一縷青絲,唇畔漾起一抹笑意。
“本宮暫時不打算出手,螳螂捕蟬,黃雀可在後,嗬。”
“娘娘高明,綠屏愚鈍。”
海棠、綠屏跟了黎裳雪多年,綠屏為人謹慎但機智不足,海棠機靈有餘卻性躁。
“綠屏,尋個借口去趟靖王府。”
“娘娘可是要見靖王?”如此明目張膽見麵,娘娘不怕閑話嗎?
“本宮要見的是靖王妃,你尋個眼生機敏的婢子辦了這事。”
“娘娘放心。”
綠屏領命離去,主殿上的錦袍華服女子嘴角漾起高深莫測的笑意,紗窗外枝頭正綠,花開爛漫,卻透著一絲寒意。
黎妃見她有何事?小五懵懂,她隱約覺得黎裳雪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她的眸光似曾相識,仿佛是另一個人,小五下意識有些抗拒與黎裳雪有牽扯。
“王妃若不願進宮,奴婢想法子推了她去。”
她表現得那麽明顯嗎?連心茗這個丫頭都看出來了?!
“不用,我正想去看看太後。”
上次的事可多虧太後撐腰,她才保住小命,俗話說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她可是欠那位老太太多了去了。話說有了身孕以來,她每日跟頭豬似的,不見旁人,正巧也該出去瞧瞧了。
小五描著淺嫩雅致淡妝,如瀑青絲未束披肩垂下,身著淺紫蝴蝶紋流蘇蕾絲邊裙褂,腰間係著別致的瓔珞墜子,比往日係得鬆泛不少。小五暗歎心茗的心思細致,連這麽微小的情況都替她想到了,真是可心的妙人。她倒是想起了倩如,許久不見,也不知她過得如何,她也不知龍天睿何時將她的丫頭還給她。
雪嶸宮,黎妃黎裳雪的寢宮,冬暖夏涼,琉璃紅瓦青磚高高築起的宮殿,院落兩旁栽種著無數名貴稀有的植物花草,由此足以說明主人的身份尊貴。黎裳雪乃當朝太傅黎文崇的長女,早年入宮為妃,聖寵不殆。
小五腹誹:這麽強硬的後台,倒是能與皇後抗衡,皇帝為何不權衡利弊加以利用呢?難道黎裳雪於龍允禮乃無用之子,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而她卻不這樣以為,這個女人尤不簡單。
“娘娘,靖王妃到了。”海棠在黎妃耳邊溫聲提醒著。
黎裳雪聞言不為所動,手上依舊端著清茶,動作嫻熟,姿勢優雅。
“黎妃娘娘吉祥。”這算是下馬威嗎?對她不見不聞。
“王妃不必多禮,一同坐吧。”
心茗、心嵐扶起小五,她應言坐在黎裳雪身側。小五婉言推拒了黎裳雪遞來的茶杯,靜待她的後話。
“王妃摒去旁人,本宮想與你好好談談。”
心茗似有些不放心,小五回頭莞爾輕笑,示意她們倆不要擔心,心茗為她披上狐裘,兩人福了福身便下去了。遣去旁人,主殿隻餘二人對坐,小五覺得有點兒不自在,這個女人讓她莫名發怵。
“娘娘有話請講,小五洗耳恭聽。”
黎裳雪揚眉淡笑,許久才開口。
小五走出雪嶸宮時,暮色降臨,她深深呼吸一口氣,盈然走向等候多時的心茗、心嵐。
“走罷,我們回府。”
“王妃不去慧慈宮看望太後嗎?”心茗心細,她察覺到王妃神色有些異常,上前關切地詢問。
“天晚了不是,回府吧。”
小五下了馬車回到紫浮閣,便遣散從人,衣服都未脫去,便躺在床榻上靜默地瞅著羅帳上的花紋,素手來回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任由著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側的龍天睿將手臂覆在她的腰間,他的呼吸急促,似乎來得急迫。小五閉眼又睜開,默默地推拒著他的靠近。
“小五,怎麽了?”龍天睿察覺到小五的抗拒,心裏升起幾分焦急。今日他才回府,便聽到侍候她的婢女說她神色有異,精神不振。裳雪到底跟她講了什麽?
小五偏頭,愣愣地看著龍天睿許久,這張刻在腦海裏永生不忘的俊顏,她伸手撫摸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薄唇,許久她才輕聲道:“龍天睿,你知道今日我見誰了嗎?”她的手依舊停在他的臉龐上,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的,似乎往平靜的湖麵上投一粒石子也不見絲毫波動。
龍天睿莫名不安,他攬緊她的身子,隻一聲聲道:“小五,小五……”
她的彎翹如蟬翼的長睫上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他為何這樣叫她的名字呢?
忽然,小五狠狠推開他,揚起手指著他道:“龍天睿,黎裳雪她是你父皇的女人,她是你喚作母妃的女人,你怎能如此?!”
龍天睿一把拽回她柔馨的身子,緊緊箍在懷裏。
“小五,別哭,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有她。”
“龍天睿,你很髒,你知道嗎?我覺得惡心,你讓我覺得惡心。”
她說他髒?她說他惡心。他也覺得自己很髒,他早已在這個肮髒汙穢的地獄活了那麽多年,他的人生早已灰暗,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許就是將曾經付諸在他與母妃身上的悲與痛十倍百倍地償還。曾幾何時,他的生命有了這個女人的存在,曾幾何時,他無法抗拒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她在蓮池旁夕陽餘暉中告訴自己她喜歡他,她總為他不顧一切……即使他再怎樣不堪,她也是他龍天睿的女人。
他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終究歎息轉身離去。冷月如霜,餘暈照耀在他的背影上,盈潤在眼眶裏的淚水一滴滴從頰上滑落……“王妃,聽餘管家說王爺病得厲害,連著多日都沒有上朝,您就去看看王爺吧。”
“我去看有何用?生病該找大夫,不是還有神醫莫溯在嗎?”
心茗急得直冒冷汗,王爺的病情來勢洶洶,日日吞不下藥、吃不下飯,還硬是不許誰請王妃,可這王妃不急不躁、不聞不問,淡然得仿佛陌生人。
“王妃,奴婢求您去看看王爺吧,王爺昏迷多日不曾進食,精神不振根本吃不下藥,莫先生即使是再世華佗也無可奈何啊!”
心嵐心裏著急,她跪在小五跟前道:“王妃,奴婢求求您了。”
袖袍裏的手指緊握成拳,她轉身依舊淡漠地說:“你們不必說了,我不想聽。”
“王妃避見眾人,而王爺每晚都在院外等整整一夜,寒夜天涼,王爺拖了多日才病得厲害。奴婢多嘴本不該說這些話,可是王妃,王爺待您一片真心,您就不能去看看嗎?”
龍天睿,你難道不懂我們之間隔著萬水千山嗎?即使我們有心跨越,但是有些深淵依舊能將我們吞噬,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當初那份勇氣。
紫瑞閣裏閣,極致奢華寬敞的床榻上,男子閉眼沉睡,麵色蒼白,眉目散去往日的淩厲,少了懾人的壓迫感。
“莫溯,這可如何是好?連你都束手無策?”出聲的人正是習胥。
“心病還須心藥醫。”
龍天睿不願說,也不準任何人去找王妃。他不知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同是倔強又驕傲的人,哎!
“某些人嘴硬,看來還得我親自出馬。”
此話剛出,床上那人出了聲。
“習胥,你最好管緊自己的嘴。”
“你顧好自己得了,管我那麽多?”習胥撇嘴。
“本王說了不需你多管閑事。”
“靖王,娉婷憂心多日,你不見見她嗎?”習胥試探,認真地注視著龍天睿麵上的表情,一閃而逝的失望,他是在失望來的人不對嗎?!
“嗯。”
小五瞅著麵前的玄色錦袍男子,手執折扇,風度翩翩,俊美的臉頰上漾著幸災樂禍的笑意。
“你若是想告訴我有關王爺的事,那大可不必。”
無情的女人啊!習胥替躺在床榻上癡心一片的男人扼腕無限同情。
“我不是來勸你的,我隻是想跟你聊聊。”
“你想說什麽?”
“你也知道子修年幼喪母,子修眼看著他母妃死在他眼前無能為力。那時他才六歲,他自幼聰穎,文武皆能,才識見解獨到,聖上頗為看重,群臣都道帝六子文能執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可惜天不從人願,聞氏權臣被指密謀造反證據確鑿,聞貴妃為保子修周全,才甘心赴死。子修他自小身處艱辛,即使皇上不再寵幸,皇後卻依舊處處陷害,幸蒙太後庇護,子修才幸免於難。”
小五聽著每一句,心口揪得生疼,她當然知道以皇後的毒辣怎會放過他?!
習胥看了小五幾眼,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太後每年皆會去龍廟為國祈福,皇後趁機想將子修置於死地,你知道嗎?那日多虧黎妃相救子修才性命無虞,他是逼不得已而為之,隱忍謀劃足有十年。”
原來黎裳雪救過他,當初也許是相互利用、互相承諾過,可是,黎裳雪終究對他日久生情,而那日她的話如同重錘狠狠地敲擊在她的心上,令她悲慟欲絕,幾乎心死。可是,那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曾經,他親眼看見母妃為保他死在眼前,他為複仇隱忍養精蓄銳,她絕望,他豈不心如死水?她終於能夠了解方娉婷在他心中的意義,多年來的相依相伴,在他最心痛、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龍天睿,我們究竟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