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鬧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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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在這種充滿時事與哲學討論氣息的氛圍中,我的心始終沒有放下對大色狼安危的擔憂,一直想著玉奴那句話:”隻等新婚那日,再下手不遲。”他的婚期馬上就到了,他會死嗎?
    其實我可以不管他的死活,我為什麽要管他的死活?說到底,他與我絲毫沒有關係,更別說曆史上說他24歲才死,這回他一定死不了。
    我安慰說服著自己,卻夜夜失眠,每次從夢裏驚醒,卻是一身冷汗。我了無睡意,走到月色之下,看著遠處漆黑一片,一種恐懼慢慢在血液裏擴張。
    他還是會死,誰知史書上一定正確?他若是真死了,我算不算見死不救?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一記深沉的聲音響起,我轉身看去,卻見是長老,正站在我背後長籲短歎。
    我其實很想問這句話的出處,甚至懷疑這位長老是不是從瓊瑤時代穿越過來的,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隻淡淡回道:”長老何出此言?””姑娘的眼裏寫滿了憂傷與懷念,輾轉難眠,受傷這般,心卻已經飛奔在遠方的某人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其實沒什麽興趣和一個年過70的老頭討論感情問題,但見他一副八卦的模樣,想來還是配合他下,於是歎息道:”什麽是情?”長老轉身坐下,風揚起他枯草般的須發。他沉默了一番,徐徐道:”情,是你生命中的劫,躲也躲不過,藏也藏不起。樂在其中,卻又深受其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情裏,你迷失了心智,淪陷了所有,早忘記了自己。”我想這位乞丐長老如果在現代,應該去做相親節目中的情感顧問,絕對遊刃有餘。他還是位蘇格拉底式的人物,不知怎麽的,流落成乞丐,真是埋沒人才。我嗆了聲,輕輕道:”長老,其實我也沒你說得那麽癡情,我沒有深深愛上誰,我隻是心裏有些事一時放不下,想不好要不要去幫他而已。””想了,便去做,做了,就不要想。”他淡淡笑著,說了句極有水平卻其實等於什麽也沒說的話。
    我握著長老的手,用真誠萬分的語氣道:”長老,請您幫我,我要回將軍府。”他笑著,也同樣用真誠萬分的語氣說道:”姑娘,我一定幫你,明日兄弟們一齊送你回將軍府。”我激動不已,熱淚盈眶:”謝謝長老。您真是個好人。”他也連連點頭,激動不已地道:”不用謝,還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長老請講。”
    他頓了下,清了清嗓子:
    ”姑娘在此住了三日,共食了六頓白飯,用了五服藥剤,連加兄弟們的辛苦費,共一十二銖,姑娘回去以後,可以付清嗎?””這麽貴,長老,你們沒有明碼標價,屬於非法收費。””姑娘,這個價格已經很實惠了。””有商量不?”
    ”不行。”
    ”商量一下嗎?”
    ”呃。”
    ……
    從崖上掉到崖下,用不了一分鍾,但從崖下走到崖上,卻花了我一天的時間。特別我又是在受了不算輕傷的前提下。也不知我哪來的力氣,刷刷刷居然走得比任何人都要精神。乞丐們跟得氣喘籲籲,直嚷”姑娘你慢點”。
    天色已黑,終於找回了將軍府,府門前滿眼的紅,喜樂聲隱隱在耳。
    我長籲一口氣,總算還趕得上。
    人們陸續從府門出來,此刻應是婚宴已經結束。奇怪的是,我愣在那兒,竟邁不開一步。
    長老從身後走上來,意味深長道:”姑娘,你的心上人成婚了?”我對長老畫龍點睛式的八卦精神佩服得五體投地,卻也無言以對。掉下深淵,九死一生,身受重傷,我卻義無反顧地回來。”我回來幹什麽?”傻傻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隻等新婚那日,再下手不遲。”玉奴的話再次響起,我二話沒說,拔腿朝府門衝了進去。
    ……
    人們驚異的麵龐與連綿不斷的紅色,在我兩邊迅速倒退,幻化成詭異的圖案。我隻覺腳下生風,穿梭於長長的遊廊之間,終於問到了新房的地點,對著那燈火通明的紅色房間,蒙著頭衝進。
    隨著門被推開的重重的咣當聲,我來了個急刹車,突地收住步子,來不及拂去的一頭亂發,倒掛在額頭與臉頰上,幾縷擋住我的睫毛,幾縷鑽進我的鼻孔。我重重甩了下頭,指著新床上的兩個新人,大聲喝道:”等下。”房間裏的人都傻了,新床上的兩個人也傻了。身著喜袍的霍去病,與頭戴喜帕的新娘子,正交叉著雙手準備喝合歡酒,因為我這一聲喝,僵立在那兒,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頭卻雙雙朝我看來。
    喜婆走上前,又驚又怒地指著我罵道:”哪來的瘋女人,快給我出去!”我一把推開她,衝上幾步,抱住霍去病的肩頭:”好好,你還沒死。”轉手一把將合歡酒搶來,”這酒有毒!”
    我後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衝進霍去病的婚禮,搶奪他的合歡酒,以及將他的新房,鬧得翻天覆地的過程,緣何還是沒有寫進史冊。我想,它與先前我在金鑾殿上強吻霍去病的那一事件,可以並稱為大漢朝十大醜聞之二,估計,不能作為官方資料保存,隻在民間流傳,後來年份久了,所以被曆史淡忘而已。我在那一刻,也終於明白,為何曆史上對霍去病到底娶了誰做妻子的這件事的描述,如此模棱兩可,一筆帶過,原來,此中竟是我在作祟。
    好吧,扯遠了,先回到這大鬧天宮的這一刻。
    我想在新房裏尋找玉奴放置暗器的證據,但我翻了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件像樣的東西,望著所有人不可思議的表情,強作鎮定,重新拿起桌上的合歡酒道:”這酒肯定有毒!玉奴是奸細,她想趁機殺害侯爺!”喜婆已經嚇暈過去,侍女們也稀裏嘩啦倒下一片,玉奴哭成一團,霍去病麵無表情,冷冷望著我,一字一句道:”你有何根據?”我頓了下,有種力量,把我的心一直往下拉,往下拉,拉得我神經生疼生疼,忽然,從丹田處湧出一股火焰般的東西,爆發至全身,血液瞬間衝向腦部,勇氣史無前例地爆發,將酒對著自己的嘴,咕嚕嚕喝了個精光。
    ……
    酒液順著我的喉嚨往下流的感覺,是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豪氣,我承認,絕不是我對霍去病愛得有多深,我隻是想證明自己沒有說謊而已。從小到大,我最恨被人冤屈,可是,我喝下就後悔了,因為如果我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就死定了。
    酒杯咕嚕嚕滾到地上,我麻木了一會兒,倒跌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屋子裏安靜得要命,足足有5分鍾,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連玉奴都停止了哭泣。
    我想:”我怎麽還沒死?”好吧,我錯了,我沒死。要命,我怎麽沒死?
    我自言自語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原地跳了三下,鬱悶,半點頭暈都沒,還神清氣爽得很。
    合歡酒的味道不錯,隻不過是我一人喝的,而且還是搶來的。
    我又轉了三圈,屋子裏仍安靜著,所有的目光像膠糖似的黏住我,我幹笑了下,道:”你們瞧,我已經有些骨質酥鬆的跡象了是不是?這酒絕對含有致癌物質。”我揮動著雙手,又強調一句,”瞧,連手也舉不起來,你們看,你們看,我沒有說錯吧。”我愈說愈沒底氣,侍衛們已經拿著武器衝了進來。我木木朝霍去病看去,他的臉繃得像座冰山,表情可怕得幾乎可以吃人,薄薄的還有些性感的嘴唇,微微顫動著。
    我還想垂死掙紮,於是朝著玉奴衝上去,嘩一下撕開她身上的喜袍,她似是被我嚇傻了,竟也呆呆望著我一動不動,我在她身上一陣亂摸,一邊摸一邊喝道:”肯定在身上藏著暗器!肯定!”玉奴終於發出了驚恐的叫聲,旁邊忽伸出一隻大手,鐵鉗似地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擒到半空,我的雙腿在空中無力地折騰,喉嚨裏發出快要斷氣的咯咯聲,眼睛卻對上霍去病冒火的雙眼。
    他的眼珠與衛青不同,是極黑的,像顆黑寶石,長長的甚至還帶著秀氣的睫毛,在眼眸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竟有種不同層次的黑。隻是,這份黑裏,透著一股殺氣,如把利劍,刺進我的胸腔。
    我承認我後悔了,我耳邊響起了刀郞的那首歌《衝動的懲罰》。什麽時候,我變得麵目全非,失去基本的自控力。我要為自己的衝動付出懲罰,但無論怎樣的懲罰,都抵不過他此刻看我的眼神,如此鄙薄、如此厭惡的眼神。
    我閉上眼睛,我想,就這麽死了算了。韓真真,無足輕重的韓真真,失敗而啼笑皆非的穿越人生,強吻曆史人物,又強擾他的婚禮,我的”豐功偉績”讓我成為曆史上無恥女倒追優質男的超級典範,成為近十年之內,所有人茶餘飯後的笑料。死了吧,也比接下去的悲劇人生要好過。
    他卻鬆開了我,我重重落到地上,我的心情反而霍然開朗起來,如果此刻是一本插圖小說,旁白肯定是”人至賤則無敵”。我緩緩地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衣物,風輕雲淡道:”抱歉,你們繼續結婚,我不打擾各位,我自己去牢裏,自己去。”我幹笑著,朝著所有人深深鞠下一躬,回避著霍去病的眼睛。
    我想當時我的眼睛裏應該是濕潤的,雖然我努力控製著自己的眼淚,但我並不是意誌堅定有著國仇家恨的革命先驅,我隻不過是個受點小委屈就要哭鼻子的小女人而已。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感傷,我怕被他看到我的懦弱和悲傷,所以,我快速轉身,大步凜然地朝著門外走去。
    古代的府邸裏一般都有地牢,用作處置不合家法的奴隸。霍去病其實對下人很寬容,很少懲罰他們,所以這裏反而是冷清加幹淨。
    我躺在幹草上,眼睛愣愣地望著高高隻透進一絲光線的小窗戶,腦子裏一片空白。
    之前,我想了很多,揣測阻擾當朝大司馬婚禮,甚至把他的合歡酒也搶去喝了的罪名究竟有多大,後來,我又分析自己神經是不是處於過度亢奮的狀態,應該找個心理醫生看一下,最後,我分析自己對這大色狼的感覺處於什麽層級。暗戀?好感?癡迷?或者隻是出於人道精神,想救一個人而已。
    我愈想愈亂,到後來,亂作一團,幹脆什麽也不想,埋頭大睡。可是才睡去,白胡子老爺爺又來了,我不知是真在說話,還是夢話,反正我對他說:”大伯,麻煩你告訴我你是誰行不行?你每天出現在我夢裏,我卻叫不出你的名字,這很沒有禮貌的,好不好?”我又說:”我想,我恐怕得了狂躁症,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幹些什麽,傻到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像隻唱獨角戲的猴子,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那條大色狼了,可是喜歡怎麽會這麽辛苦呢。大伯,你算作我的朋友吧,你說,我接下去會怎麽死?一刀一刀淩遲,還是亂箭穿心?其實我覺得喝毒酒不錯,我酒量那麽差,沒毒死之前,就已經先醉死了,嗬嗬。”我說著,笑著,光線慢慢透進我的眼簾,我睜開了眼,對上了一對漆黑的眸子。
    白胡子老爺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張刀削般五官分明的臉龐、晶晶亮的眼神,帶著幾分狡黠與玩笑,嘴角一如往常地勾出一個玩世不恭的弧度,看得我的心瞬間停止了跳動。
    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想:”這是夢嗎?”我又睜開眼睛,仍舊是這張臉,我的心狂跳起來。鬱悶,這好像不是夢。
    我與霍去病就這樣對視著,他熱熱的氣息似有似無地噴在我的鼻尖,向我昭示著他離我有多麽近的距離。我也完全意識到了一個艱難的事實,就是他肯定是聽到了我方才的夢話。
    其實,我的心情中還摻雜著一絲喜悅,就是看到他還活著,但這絲喜悅已經被鋪天蓋地的局促不安所淹沒。我想我的臉已經紅到了腳指頭,被他知道我的心意,還不如讓他一刀斬了我。
    ”原來你想喝毒酒?”他嘴角揚起興味,似笑非笑。
    我從地上一躍而起,躲過他的眼神:”呃,侯爺看著辦就是了。””你那麽想死?”
    我怔怔轉過身:”侯爺不準備殺我?””不殺。”他淡淡笑著,很幹脆地回答。
    ”我不想老死牢裏,終身監禁那種我也不幹。””好啊。”
    ”呃,有期徒刑也不行。”
    ”好啊。”他仍笑著。
    我瞪大了眼,不信似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那侯爺準備怎麽罰我?””你想本侯爺怎麽罰你?”
    ”……”
    ”你不說,我如何知道?”他抬起我的臉。我的臉通紅通紅,肯定像個柿子。
    ”可是你把我關進牢裏。”
    ”韓真真,是你自己要來的。”
    ”呃,”我擦去額頭冷汗,”好吧,侯爺,我被你的大度和寬容徹底折服,謝謝侯爺放過我。””誰說要放過你?”他聲音一轉。
    我眼睛已經變作兩倍大,他卻探上頭來補充道:”本侯爺還是要罰你。””侯爺準備如何罰我?”我聲音發虛。
    他的臉愈來愈近,男性的氣息撲麵而來。我的心快蹦出胸膛,隻差最後一口氣就暈過去了。一隻手指輕輕在我額頭彈了下,我一個激靈,他卻莞然笑道:”還沒想好如何罰你,先記著再說。”有人說,曖昧的最高境界是眼神。沒一定的本錢,沒一定的自信,隨便地搞起來簡直像個笑話。一些男人沒到這個程度,卻偏偏要去使用這門功夫,結果兩眼要麽呆滯無光,像口沒水的井,要麽賊眼溜溜,像隻幾天沒進食的老色狼。
    我必須承認,霍有病絕對達到了這樣的境界。曖昧的眼神加上動作、語言,簡直一尤物。這樣的男人天生就吃透女人心理,帶著一絲壞意的笑容和眼神,配之於英俊無雙的相貌,達到了曖昧的爐火純青高度,擾得女人春心蕩漾、浮想聯翩,到最後不能自拔。
    我一定要保持頭腦的清醒,因為我知道,他曖昧的對象肯定有千千萬萬。
    我止住心跳,幹脆直入主題:”玉奴是左賢王的細作。”他本來要走,聽到我的話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過頭。我見他沉默,於是提高了聲音:”她是細作,因為我聽到了她與匈奴人的對話。雖然沒有證據,但我還是提醒你要小心。當然,我這麽做,並不是說明我愛上你,隻是不想以後陷入見死不救的內疚當中而已。”他轉過身,眼神中有種光彩如流星般掠過,卻化為一個色淡如水的笑容:”韓真真,如若我沒有記錯,你好像才是匈奴人吧。””呃……”我一時語頓。
    我真是個傻子,我的身份是左賢王身邊的侍女,卻在指控他的愛妾是左賢王的細作。我到底在幹什麽。
    我擦了下額頭的冷汗,鎮定道:”我雖是匈奴人,但對左賢王並沒什麽好感。我說的全是真話,侯爺若不信,我也沒法子,但我也已經盡責了。以後你有個三長兩短,說好與我無關。”他再次逼近我:”你是左賢王的人,卻說對他無好感,那你是對我有好感嗎?””侯爺,我對你超級無敵的自負表示無比的佩服,當然,像侯爺這樣少年得誌春風得意的鑽石王老五,自負也是正常。但侯爺千萬不要誤會真真這份博愛的胸懷。說句侯爺不想聽的話,即便是個乞丐,真真也不會見死不救。真真今天所說的,侯爺也可當什麽都沒聽到。信或不信,全憑侯爺自己做主。真真也完成了使命,這會就告辭了。侯爺不用送。”說完,我起身,朝著牢門而去。
    一隻大手攔住我,我轉頭迎上他有絲嚴肅的臉龐。
    ”韓真真,你忘了?你欠我一條命,所以,別再想著偷偷溜走,否則,我可真不饒你。”他說著,笑了起來。我被他笑得心裏七上八下,隱約卻有種雀躍。我的想象力又開始作祟,前幾日我失蹤,難道他找過我?我想,大色狼是不是真喜歡我,否則,怎會這般在意我的離去?我大鬧他的婚禮,他竟也不生氣,此番又用這樣的借口留下我,太牽強了些吧。除了他喜歡上我,我還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來。
    我正胡思亂想著,他卻逼了上來,一字一句道:”就給你一次機會,證明你說的是實話。””啊?”我愣住。
    他卻古靈精怪地一笑,輕輕說道:”後日出征左賢王,你與玉奴隨大軍一起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