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終須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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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微動,映著四張年輕的臉。
    霍去病與費連城,正坐在我與半月王的對麵,並沒有人說話,四人隻是默默相望,眼神中各懷心事。
    半月王首先開了口。
    ”費連兄,你不認識我了?”
    費連城凝神打量半月王,豁然開朗:”你是秦錚?””確是我。”半月王哈哈大笑起來,”我還記得六七歲時,與城兒哥哥一齊上山打獵,圍堵一隻野豬,差些掉進懸崖之事呢。”費連城也回以爽朗之笑:”記得記得,那時,要不是小錚臨危抓緊一棵大樹,恐怕我二人都沒命了呢。”二人敘舊得起勁,我與霍去病對視了下,他卻不放過我,猛地探近頭來,在我耳邊低語:”傻子,方才的舞真是不堪入目。”我狠狠瞪他一眼,回敬道:”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是誰犧牲色相舍命一搏?””算了,我倒是覺得你看上這半月王俊秀絕倫,想勾搭一番才是。”我氣得咬牙切齒,在他大腿上狠狠擰了下,喝道:”你倒是會說風涼話!”他痛得哇一聲大叫,頓時吸引了費連城與秦錚的目光。二人齊齊朝我倆看來……安靜了下,他二人從我們身上收回目光,繼續交談。
    ”秦錚,我三族本是同根生,何必為了一個不必要的理由,血肉相殘,生靈塗炭?”費連城歎息。
    秦錚同樣歎息:”我本是極力反戰,但我父王堅決主戰,我也實在攔不下。不過,此回父王歸西,我新近即位,親攬軍權,想就此結束戰事。””你不是來打仗的?”費連城一驚。
    秦錚點點頭:”我已發出和書,次日便可到你父親手上。我願意出麵,為三族和平做出調停,定下永不交戰的協議。從此,在落蘇穀附近,和睦相處,再不許紛爭。費連兄,你可支持秦錚?””費連必定支持!”費連城大喜,朝秦錚深深一拜。
    見這一幕,我心中長歎一聲。
    搞什麽鬼,早說嘛,害得我在這裏又唱又跳像個小醜,還差些失身。愈想愈生氣,幹脆一個起身,抱拳道:”各位帥哥,你們慢慢商量,我頭暈,先回去睡覺了!”秦錚臉上浮起笑意,轉頭問費連城道:”費連兄,這位姑娘是誰,真是有趣的人兒。”費連城溫柔地朝我看來,聲音中帶著綿軟:”她是我待嫁的妻子。””呃……”
    帳內似有似無地響起驚愕的聲音。
    我見到霍去病臉色如鐵,一言不發,而秦錚也難掩失意的表情,但很快恢複笑容,大笑道:”哈哈,費連兄果然好福氣,能娶上這般的奇女子。秦錚原本還在想,若她未嫁,將她娶到我族中當個王妃也不錯呢。”我臉色通紅,朝秦錚幹笑:”嗬,王上真是會開玩笑。”
    秦錚果然實現諾言,聯軍主動放下武器,與費連軍交好。雙方在穀前簽下協議,從此和平相處,不許再戰,又在落蘇穀劃下邊界,三族各領一塊綠洲,休養生息。
    血腥的戰爭終於結束,天空也似變得明媚起來。
    費連族中有喜事傳來,費連城將迎娶新婚妻子--就是我。
    當費連城在武尊麵前跪下,正式提出婚約的要求時,我正在大帳裏睡覺,然後衝進一幫女人,帶頭的正是費連瀟。她欣喜著尖叫,手舞足蹈,抱著我大叫:”嫂子,你就快成我嫂子了!”我還來不及反應,所有人都朝我跪下了,我剛想開口說話,費連瀟便說要為我製作一件最美的嫁衣,讓我成為最美的新娘。我還想開口說話,卻沒人理我了,一群人風一樣地卷出帳去,隻留下我一人怔怔發呆。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還未適應我將成為費連城妻子的現實,發了會呆,從床上一躍而起,朝著費連城的大帳飛快跑去。
    衝進帳,費連城正與一群人圍坐在一起。
    其中一個是霍去病,而其他幾個人,我一見便傻了。
    帶頭的那個,很熟悉。
    濃眉大眼,英氣勃勃。
    正是霍去病的手下副將--趙破奴。隻見他一身風塵仆仆,似是剛剛尋到霍去病的行蹤。
    我身子一軟。
    不知是喜,是悲,是怕,還是酸。
    ”這……”我說。
    ”這是大狼的朋友。”費連城心照不宣地介紹,”他們是來找大狼的,後日便要帶大狼回家。”我喉嚨幹幹,對上趙破奴的眼睛,他見到我眼中泛過驚喜。
    ”韓……噢,不,朱姑娘,我已聽到你的喜事了。朱姑娘找到歸宿,我們大家都替姑娘高興。”我心怦怦直跳,木木地轉向霍去病,見到他麵無表情,隻冷冷地望著我,一顆心忽然狠狠地被人揪起,又驟然下墜……原來,他根本不在乎。
    他是侯爺,他是將軍,他有那麽多的容華富貴,怎會就此放棄?費連城說得沒錯,他必定要走,頭也不回地走!
    韓真真,你果然失敗,失敗透頂。黃粱一夢,終有醒時。
    我強擠出一個笑容,道:”謝謝。”笑容慢慢變成了苦笑,我原來是想找費連城說個清楚,但此刻看來,不必要了,完全沒有必要!
    一步上前,語氣變作淡漠。我說:”大狼,你一路走好,以後沒朱三陪你,你可輕鬆愉快多了。再沒人發傻發瘋來替你惹麻煩了。當然,我也再聽不到你嘰嘰歪歪說個不停的嘲弄聲,再也無須忍受你四處泡妞的醜陋畫麵,我有費連大哥這樣的優質歸宿,真是歡欣鼓舞,我上輩子定是造了不少功德,才得今世能遇上費連大哥。好吧,大狼,你得好自為之,雖然你很討厭,也很三八,但骨子裏還是個好人。希望你今後好好改造,飛黃騰達,長命百歲,永垂不朽……”我又碎碎說了些什麽,自己也不太清楚,最後向他深深鞠下一躬。這很奇怪,像是在參加他的追悼會。
    我想,再這樣下去,自己肯定會哭出來,於是,找了個理由,撒腿往帳外奔跑而去……我跑著跑著,終於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黃昏降臨,草原上金黃一片,將我包圍,我恣意躺在草堆上,木木地望著天空,腦袋一片空白。
    霍去病一行明日便要上路,武尊舍不得,預備辦一個小型的宴會,以歡送霍去病一行,表達離別之情。
    我遠遠地躲在帳裏,不想去參加這種帶著一絲離別情緒的宴會,但也忍不住透著窗戶偷偷看出去。隻見人們在空地上架起了篝火,男女老少們拿出樂器,彈唱起嘹亮的民歌。宴會現場,費連武尊與半月王秦錚同坐一台,費連城與霍去病、趙破奴一行,分坐兩側。
    武尊時不時拿起酒來,向霍去病一行敬酒。霍去病倒也來之不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火光映著霍去病的臉,英俊的五官,沒有一絲表情。我習慣看到他嬉笑怒罵的表情,難得見到他如此淡漠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一想到,接下去可能永遠見不到他,更是眼頭一濕,連忙轉頭,不敢再望去。
    費連瀟衝進帳來,一見我便大喊:”嫂子,你怎還在這裏?”還未過門,她已來不及喚我做嫂子了。
    我傻在那兒,正想找個理由推脫,她卻不耐煩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說:”快快隨我去宴會,大狼就要走了。你和我去攔住他,再怎麽也不能讓他走!”她的氣力極大,死命地將我往帳外拖,我半推半就地進了宴會現場,所有人朝著我倆望來。
    費連瀟扯著嗓子便大喊起來:”大狼,你哪兒也不要去!留下來好嗎?”她說著,眼圈一紅,似是要哭出聲來。
    霍去病微微起身,正想說什麽,費連武尊卻低喝一聲道:”瀟兒,不得放肆,一邊坐著去!”費連瀟急了,一把扯過我,示意我幫她說幾句。我恍惚著神情,望著霍去病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費連武尊一擺手,幾個人上來將費連瀟連拉帶扯地按到了一邊,費連瀟哭著喊道:”大狼,留上半年幾月再走不遲,為何急著要回去。”費連瀟這一鬧,場麵氣氛頓時冷下來。人們開始默默低下頭,有種離別的情緒在蔓延。
    我心裏一團亂麻,目光散亂地望著地麵,一側的費連城伸手悄悄牽住我的手,我抬眼,卻正遇上他的星目。他的眼神有種失落,似乎隱約感覺到了我的情緒。我們默默相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錚上來打圓場,提及部落婚禮在即,何不想想這婚宴如何來辦才熱鬧,大家開始七嘴八舌,氣氛一下輕鬆起來。
    說著說著,便說起我與費連城的情感曆程,有人說是我的英勇氣概打動了費連城的心,有人說是我無敵電眼虜獲了帥哥的魂魄,還有人說,是我的過人才華讓他甘於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準備找個理由回去,才一起身,卻聽秦錚與費連武尊道:”今日難得一聚,何不讓準新娘為我們高歌一曲,一來慶祝我三族摒棄前嫌,重歸於好,二來,也歡送大狼一行,順利上路,如何?”這一提議,引來眾人一片叫好,掌聲雷動,所有目光瞬間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唱歌?
    唱歌?
    唱歌?
    忽然有種排山倒海的情緒,將我淹沒……好吧,此刻的自己,還真想高歌一曲。
    我晃晃悠悠走到場中,撈過一把叫不出名字的琴。
    一記混亂的琴聲在我指下響起,場麵頓時被我震懾,所有人都冷嗖嗖盯著我不放。
    安靜得很,風也似乎停了,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轉頭,望著大色狼離我咫尺之遙,卻似隔著千山萬水一般。傷感的情緒慢慢在心頭醞釀。
    自己並不擅長走多愁善感的路線,但是,今天是怎麽了……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他高高俯視著我,如謫仙再世。為了留條性命,金鑾殿上,我捧著他的臉玩法式濕吻。誤入他房中,他調侃著我說:”你這是在勾引本侯爺嗎?”策馬揚鞭,他摟著我在風中輕語:”韓真真,我如何舍得了你?”他戲弄過我,欺騙過我,甚至利用過我,他的影子卻仍深深地在心裏紮下根。
    然而,回憶那麽多,卻未在他心裏留下絲毫痕跡……否則,怎會麵對我與另一個男人即將結合,他無動於衷?
    混蛋,是個混蛋!
    那麽不經意地擄走我的心,我卻似無力抵抗,連句挽留的話也竟說不出口。
    笑話,真是個笑話!
    我在這裏歡歌笑語,卻是要送他遠離。
    他就這樣將我拋離在這片漠北的土地上,甚至連句情話也不留於我懷念。
    然而,我卻如何留下你。大色狼,你像展翅的大鷹,飛向浩瀚的世界。你在漫漫曆史長河中,是顆閃亮的星辰。而我,這才是我最好的歸宿……霍去病,你走吧,走得遠遠的,走出我的心裏,再也不要回來。即便有朝一日,你死得麵目全非,也與我韓真真沒有一點幹係。
    ……
    我微微一笑,啟唇唱道: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
    隻要你勇敢跟我來
    愛 不用刻意安排
    憑感覺去親吻相擁就會很愉快
    享受現在 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
    許多奇跡我們相信才會存在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隻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
    聲音漸漸淡去,我怔怔站在場中,怔怔望著霍去病,像是要望到他心裏去。
    場麵安靜得很,隻聽得到風聲嗚咽。人們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緒,也無人鼓掌,甚至連交頭接耳也無。他們怔怔地望著我,表情各異。有的疑惑,有的感慨,有的憤憤,有的傷感。
    霍去病慢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緩緩向我走來。
    他走到我麵前,高高地俯視下來。幽幽的眸子裏,有著一種特別的堅定和熱切。黃昏下,漆黑的瞳,反射著火焰般的光芒,迷人,卻充滿著張力,似是一不小心,便會引火燒身。
    他朝我伸出手,我遲疑了下,他強製牽著我,走到費連城麵前。
    他說:”費連城,我得帶走這個女人。”費連城並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從座位上站起來表示驚異,他似乎早意料到這一切般,隻是淡淡地與霍去病對視。二人的目光在風中複雜膠著,隱有閃電交錯。
    我卻怔住,心跳漏跳了三拍。茫然望向大色狼,他轉頭正巧望著我,若有所思道:”這家夥,唱得真是不堪入耳,哭得真是醜態百出,我真應該離這殺豬般的聲音遠一些,可是,我的心裏全已裝滿了這樣的聲音,趕也趕不走,躲也躲不開。所以……””請費連兄成全,讓我帶走這個女人。”費連城終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英俊的臉龐凝結起二月的寒意。
    ”你憑何帶走她?”費連城問。
    ”我愛這個女人。”霍去病麵不改色,隻淡淡回答,”愛她。夠了嗎?”……
    風嗖嗖地刮過。
    一滴未幹的熱淚緩緩從我的臉龐悄悄滑落。他望著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去它,我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他一口打斷。
    ”閉嘴!”
    ”韓真真,你這個妖怪,再囉唆,我一刀斬了你”。
    他說著,頓下,緩緩捧住我的臉,一字一句道:”你給我聽著,你是我的女人!從此以後,再不許離開我!一步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