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轎車魔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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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對袁誠印太好了,周靚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了個大胖小子。袁誠印晚年得子,高興得就像個孩子似的,又蹦又跳,把守門的大兵給抱起來轉了兩圈,把人家暈得不行。幾個姨太太表麵上高興,但心裏還是忌妒,甚至盼著這個孩子死掉。
袁誠印找了天津衛20個文人到府上寫請帖,邀請天津衛各界名流前來赴宴。作為天津衛最有實權的領導,他明白這個孩子是雙喜臨門,因為舉辦賀宴,將會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應付一下挪用的軍費,以緩解燃眉之急。
當周大年聽說周靚生了個兒子,他並沒有多麽欣喜,因為之前的事情,他知道袁誠印是不會在乎老丈人的死活的,不但不在乎,還可能幫著別人對付他。周大年想利用這個孩子賀宴,把趙敬武給幹掉,隻有把他除掉,自己才真正地安全,再也不受租界要挾了。
他惡狠狠地對丁方說:“賢弟,機會終於來了。”
丁方點頭說:“是的,這是最好的機會。”
周大年眯著眼睛,若有所思地說:“賢弟說說,我們怎麽行動?”
丁方想了想,說:“從小刀會去往督軍府有兩條路,我們在這兩條路都埋伏好人,見到趙敬武的車就向他開槍。不過,周兄知道派空車在前,坐黃包車在後,想必他趙敬武肯定也會想到這些。如果這樣,我們怎麽應對,得提前想好。”
周大年說:“賢弟說得對,他趙敬武從個小痞子混到現在的地位,期間有多少人想把他殺掉,他現在仍然活著,這就說明他把自己的安全想得非常周到。這樣吧,我再派些人混進黃包車隊裏,讓他們密切地觀察,以防漏掉。”隨後,把三禿子叫來,跟他策劃謀殺方案。三禿子聽說要殺趙敬武,脖子頓時縮進領子裏:“老板,能成功嗎?我感到這事有點兒懸。”
周大年瞪眼道:“你他媽的說什麽呢?這件事必須成功,如果謀殺不成,他趙敬武肯定瘋狂地報複咱們,那我們的小命就懸了。”
三禿子低下頭說:“老板,您吩咐就是。”
周大年倒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說:“你今天就派幾個兄弟,密切注視著小刀會的動向,然後給兄弟們開個會,到時候誰把趙敬武打死,我獎他二百塊大洋。對了三禿子,你跟著我時間也不短了,這件事情過後,我在租界外給你買個小院,再找人做媒給你娶房妻子,以後就可以過安穩日子了。”
三禿子用力點頭,但心中卻想:娘的,這話都說了幾年了,至今也沒見落實,我他媽的聽到這話都想吐,不過他還是說:“老板,事情辦完,我可去找房子啦?”
周大年說:“好,去找兩套房,我也搬過去住。”
三禿子點頭:“老板,您就請好吧。”
當趙敬武收到督軍發來的請柬之後,他盯著那片紅紙沉思了許久,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袁誠印的命這麽好,竟然晚年得子。看來,周大年這個嶽父還真當住了。他獨自來到樓下的小花園,在裏麵用石子鋪成的小徑上來回踱著步子。獨錘湊過來,說:“會長,聽說督軍送來了請柬?”
“是啊,周靚生了個兒子。”
“這下他袁誠印不發財了。”
“這是曆來的規律,當官的家裏死人都發財。”
“他媽的,像袁誠印這種人,也配有兒子。”
趙敬武突然問:“八斤,最近周大年有什麽動靜嗎?”
獨錘說:“會長,這段時間周大年很平靜,據說他們招集了30多人,每天都去射擊俱樂部玩,看來這些人是用來對付咱們的。”
趙敬武笑了:“看來,他周大年出息了,敢於麵對現實了。”
獨錘說:“就他30多個人,怎麽能跟咱們小刀會比呢。”
趙敬武說:“八斤,去準備些禮品,然後讓司機去修車,明天去督軍府慶賀去。”
獨錘說:“會長,咱們的車沒毛病啊。”
趙敬武眯著眼睛,輕輕地呼口氣說:“沒有毛病,讓司機找點毛病,去修理廠放下車,明天8點把車給提回來。”
由於馬上就要謀殺趙敬武了,周大年的心情很是複雜。他趙敬武從老家一路追到天津,這麽多年來,他活得如履薄冰,每天都得花大量的心思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不得不抱著租界的大腿,低調成孫子,像狗那樣活著。如果把趙敬武給除掉,從此他可以在天津任何地方去住,可以去任何公園裏散步,生活的天空會變得無比的遼闊,他怎麽能不激動呢。
周大年一夜未睡,大早晨的就把三禿子叫來,問趙敬武那邊有情況沒有,三禿子想了想說:“老板,沒有什麽情況,隻是昨天下午聽兄弟說,趙敬武的小車送到修理廠去了。”
“什麽,他的小車送修理廠了?”
“是的,我聽說這件事後,就派人去修理廠調查了,回來的人說,車子沒有大毛病,是排氣管掉了。”
周大年想了想說:“排氣管掉了,為什麽現在掉?”
三禿子說:“老板,這個,誰也不知道啥時候掉。”
當丁方來到後,問準備得怎麽樣了,周大年說起趙敬武去修車的事情,丁方嚴肅地說:“周兄,我認為這時候去修車,並不單純是修車。”三禿子問:“丁先生,您這話就不對了,修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咱們的車大多數是租界搞來的,聽說他們把打下來的廢車給重新噴噴漆當新的賣給咱們,然後他們再辦修理廠來修,賺第二份錢。要不說德國人開的那家修理廠這麽忙啊。”
丁方說:“三禿子,考慮問題不能從咱們的角度出發。他趙敬武是什麽人,以我的判斷,他把車子送修,然後讓別人把他給捎到督軍府,這樣在路上多安全。那麽,我們安排的人不就白等了。”
周大年拍拍頭說:“對啊,完全有這種可能。”
丁方說:“那麽你們認為,他坐誰的車最保險呢?”
三禿子說:“坐警察廳的車最保險。”
丁方說:“他是去向督軍祝賀喜得貴子,肯定備了很多禮品,我認為他可能會對督軍說,我的車送修了,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你們想想吧,督軍想到禮品的事情,也得去車接吧。如果督軍的車正好在家,他肯定派去接趙敬武,如果不在家,也可能誰先去了,讓他們的車去接。看來,我們今天的活動,有點麻煩了。”
三禿子說:“要是趙敬武坐督軍的車,我們怎麽辦?”
周大年惡狠狠地說:“他趙敬武今天就是坐總統的車,也要給我把他幹掉,媽的,我再也受不了這份壓力了,再這樣下去,我他媽的非得崩潰不可。”
三禿子說:“那我們哪知道他坐誰的車去?”
丁方說:“很簡單,一會兒周兄給督軍打個電話,就說咱們的車送修了,讓他來接一下。如果他說車派出去了,極有可能就是去接趙敬武了,那麽如果我們在從小刀會去往督軍府的路上發現了這輛車,向他開槍,就沒有問題。”
他們在那裏焦急地等著,誰都沒有說話。周大年心裏忐忑不安,如果問早了可能車在家,如果問晚了,怕來不及通知埋伏的兄弟。當8點剛到,周大年就摸起電話接通督軍府:“老袁啊,我大年啊,我的車去修了,能不能派車來接我一下。”
袁誠印說:“他媽的,你們的車早不修晚不修,非得到給我兒子慶賀時去修,我的車已經派出去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周大年說:“我備了些禮品,你的車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
袁誠印說:“趙敬武說他的車送修理廠了,讓我派車去接,我估計回來早不了,你想辦法吧,這可是你外孫的賀宴,你得早過來幫著我接待大家。”
放下電話,周大年對丁方說:“賢弟,你的判斷是正確的,他趙敬武果然玩這一手。三禿子,火速通知兄弟們,當督軍的車往回趕時,一定要把他給打爛。”等三禿子開車走後,周大年對丁方說:“咱們怎麽去?既然咱們在策劃謀殺趙敬武,也不排除他趙敬武會策劃謀殺咱們。”
丁方說:“給莫德打電話,讓他來接咱們。”
周大年搖頭說:“不行不行,他不會來的。”
丁方摸起電話接通了莫德:“莫德先生,今天去督軍家參加宴會,您就不用準備禮品了,我跟周兄已經幫您準備好了,您過來拉著我們,順便把您的禮品帶著,咱們也好在車裏談點事。”
莫德在電話裏說:“好好,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丁方對周大年說:“周兄,你是孩子的姥爺,送多送少也沒關係,以後的時間還長嘛。先把你的禮品拿出幾件來送給莫德,咱們蹭個安全車。”
周大年笑道:“賢弟啊,我真服你了。”
等莫德的車來後,他們拉上禮品,擠在車裏奔往督軍府。路上,莫德說:“這袁誠印還挺能的,我以為他不行了,沒想到還整出兒子來了。”丁方笑道:“這就叫做寶刀不老。”因為這番話關係到周靚,周大年不好插嘴。其實,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些話上,而是在於這次的謀殺,他既擔心著謀殺失敗,還憧憬著謀殺成功之後那些自由的空間,所以,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他們剛到督軍府門口,就聽到遠處傳來密集的槍聲,莫德吃驚道:“怎麽會有槍聲?不會是有軍隊攻進天津了吧?這太不安全了,要不我們還是回租界吧。”丁方忙說:“您聽錯了吧,這分明是督軍府放的火鞭啊。您想啊,他督軍晚年得子,心裏能不高興嗎?能不可著勁地放火鞭嗎?”
莫德說:“聽著不像火鞭。”
丁方笑道:“聽我家老爺子說,在戰場上有兄弟犧牲了,他們沒有火鞭,都會把槍舉起來朝天鳴槍。我家老爺子還說,如果他們取得了勝利,也會朝天鳴槍祝賀,他督軍以槍代鞭,為何不可?”
莫德點點頭:“說的也是。”
周大年當然明白,那陣槍決不是火鞭,肯定是三禿子他們動手了。他心裏在說,趙敬武啊越敬武,你再聰明,不是也沒逃過這劫。你以為你借督軍的車就沒事了。想到這裏,他把手摁到丁方肩上,用力握了握,表明對他的感激。
他們的車開進督軍府,見院裏已經停著很多轎車了,人來人往地非常熱鬧。副官走過來,對莫德說:“大家請到客廳。”他們隨著副官來到客廳,周大年四處瞄了番,沒有看到趙敬武,他感到事情已經成功了,他對丁方說:“賢弟啊,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你給大家玩個魔術助助興吧。”
大家聽說玩魔術,都聚攏過來。丁方說:“好吧,大家看好了。”他把袖子卷卷,讓大家看看他的手,然後對莫德說:“還得用用您的帽子。”莫德摸摸光腦袋問:“丁先生,是不是又變老牛吃嫩草?”
“你猜對了。”丁方說。
袁誠印笑道:“你提前告訴我這是誰的畫?”
丁方說:“哈哈,這張畫出自我夫人之手。”
他說著用左手頂著帽子,右手握著帽簷,猛地把帽子扔出去,左手裏便有個畫軸。他把畫軸遞給袁誠印,然後把畫打開,大家看到裏麵是兩頭大牛,還有頭小牛,小牛的脖子上套了個黃色的環。由於袁誠印的心情好,點頭說:“畫得不錯,我收藏了。”
丁方說:“慢著慢著,提好了。”
袁誠印說:“就不用再解釋了吧,就畫的我們三口子嗎。”
丁方把雙手捂到小牛的脖子上,然後猛地把手握住,手裏便有了個金鐲子,大家不由陣陣叫好。丁方說:“這是我送給貴公子的禮物。”袁誠印接過來:“丁先生,敝人十分感謝您的禮物,以及您給這次宴會帶來的熱鬧氣氛。”
有人吃驚道:“你們快看,小牛脖子上的金環沒有了。”
大家再去看畫,發現小牛脖子上的環真的沒有了,就像從來都沒有過似的。大家盯了會兒畫,然後發出熱烈的掌聲來。就在這時,有個兵跑進來報告:“督軍大人,出事了。”
大家頓時靜下來,袁誠印慢慢回頭:“出什麽事了?”
大兵說:“您的車半路上被槍給打了,打成馬蜂窩了。”
袁誠印吃驚道:“什麽什麽,車被打了,趙敬武呢?”
大兵說:“不知道。”
袁誠印叫道:“媽的,反天了,我的車也敢打,副官,你馬上帶人去看看,是誰這麽大膽敢打我的車,把嫌疑人都給我抓來,娘的,敢打我的車。對了,如果趙敬武受傷,先把他送到醫院。媽的,太大膽了,敢打我的車。”說著,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瞅了眼周大年,用鼻子哼了聲,轉身走去。
周大年明白,事情成功了,從此之後,再也不用麵對趙敬武了。從此,小刀會失去了趙敬武,再也不會成為氣候了。周大年歎口氣說:“多虧我是坐莫德先生的車來的,否則,說不定我的車也會被人家打成馬蜂窩。看來,有人是唯恐天津不亂。”
宴會開始了,趙敬武沒有來,周大年確定趙敬武被幹掉了,他內心的喜悅無法表達,端起杯來不停地與大家碰杯,突然發現袁誠印正冷冷地盯著他,忙壓抑住自己的喜悅,對丁方說:“賢弟,記得上次,你把兩杯酒裏的度數給變到一杯裏,結果讓我喝了出了洋相。至今我都想不通,你是怎麽做到的。”
丁方說:“魔術,跟抽老千差不多。”
周大年說:“賢弟,能否再玩個魔術助助興?”
大家喊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丁方盛情難卻,把手裏的酒杯放下,對大家說:“今天呢,為了給督軍的小公子祝賀,我就再變個魔術,這個魔術叫魔力洗牌。”說著從兜裏掏出副撲克牌來,猛地把牌甩出去,牌卻自動地又回到手裏。大家正在鼓掌時,丁方的手一抖,手裏的牌掉下去,原來每張牌上都有個細皮筋拉著,大家又開始笑。
丁方說:“失手了,失手了。”說著把牌猛地收起來,然後再用手拉開,是串用繩係著的鮮花,大家頓時鼓掌如潮,丁方把花掛到周大年脖子上,係成了花環,然後說:“祝周兄喜得外孫。”周大年說:“同喜同喜。”話沒說完,大家聽到門口傳來洪亮的聲音:“各位,不好意思,敬武來晚了。”
周大年聽到聲音後嚇得打了個激靈,猛回過頭去,見趙敬武正微笑著盯著他,忙把目光躲開。趙敬武來到周大年麵前,用手碰了碰他脖子上的花環,笑道:“周兄,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這時,袁誠印過來:“老周啊,我正擔心你呢,剛才聽說我的車被人給打成馬蜂窩了。”
趙敬武吃驚道:“什麽,有人在這麽喜慶的日子裏打您的車,給您添堵,得好好查查是誰幹的事。”
袁誠印問:“難道你沒有坐在車上?”
趙敬武點頭說:“您的車剛到府上,正好司機把車提回來了,我想到今天府上肯定很忙,就讓您的司機先回來了,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看來,如果我的車修不好,那我也在醫院裏修不好了。”
周大年非常沮喪,他沒想到趙敬武這麽狡猾,竟然來了個連環計,讓自己上了這個大當。他盼著早點散會,可是宴會沒完沒了,趙敬武專門過來敬了他3杯酒,這酒讓他喝得很苦。丁方對袁誠印說:“我有點難受,讓周兄陪我回去了,你們大家繼續吧。”袁誠印意味深長地說:“恐怕不隻丁先生難受,大年的臉色也很難看,你們回去吧,對了,回去給我問問,現在什麽樣的車好,我準備買。”
丁方對莫德說:“能不能用您的車把我們送回去?”
莫德搖頭說:“我的車很貴的,要是被人家打了,誰賠。”
丁方說:“如果被打了,您不在車上,您便宜大了。”
莫德想了想:“那好吧,讓司機把你們送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周大年與丁方都悶在那裏不說話了。他們沒想到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們準確地判斷出了趙敬武借車的目的,可是誰能想到他趙敬武技高一籌,最終逃過了此劫。回到府上,丁方勸周大年說:“周兄,不必沮喪,您也說過,他趙敬武從個小混混弄到現在的地步,肯定是有些手段的,但我相信,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相信下次他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
周大年深深地歎口氣說:“聽袁誠印那話,已經認為是我們幹的了。我現在擔心,別讓三禿子他們被人家給抓去了,要是被抓,那我們不隻失敗,怕是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到時候,如果趙敬武逼迫三禿子說我們想謀殺督軍,這個罪名就大了。”
丁方想了想說:“雖然沒有殺了趙敬武,但結果也不可能壞到這種程度,說不定三禿子正在回來的路上。”
沒多大會兒,三禿子果然興高采烈地來了,進門就把雙拳握起來,眉飛色舞地說:“老板。”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周大年一巴掌。丁方把三禿子拉到旁邊,對他小聲說:“你的戰功就不必匯報了,我們在會上看到趙敬武了,不是鬼,他能吃能喝的。”
三禿子叫道:“不可能啊。”
丁方冷笑說:“有什麽不可能的,督軍的車去後,趙敬武的車正好修好,他讓督軍的車先回去了,等你們把車給破費了,他又坐自己的車去參加了宴會。”
三禿子聽到這裏,不由目瞪口呆。
趙敬武回到會所後,獨自待在書房裏,心裏非常沉重,現在周大年連督軍的車都敢打,這說明周大年想要他的命有多麽急迫。看來,是得跟周大年玩玩了,再這樣下去,如果讓他給謀劃成了,自己就真的變成死不瞑目了。
下午,趙敬武獨自開車出去了,他來到那個有假山的小院,把車停好後,慢慢地爬到土山上,坐在小亭裏望著天際發呆。啞巴端著茶具上來,給他倒杯茶,然後悄悄地下去。
趙敬武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獨自來這個小院裏靜坐,或者住一晚上,然後第二天悄悄地離開,重新麵對這個複雜的世界,應付著這樣或那樣的事情。這個小院是屬於他的,在天津衛,有些人知道這個小院的存在,但所有人都沒懷疑過是趙敬武的,甚至夫人蘭雅芝以及趙信都不知道這個小院的歸屬。
夜色漸漸地從四際裏拉攏起來,街道上的燈都亮了,趙敬武掏出懷表看看,已經是夜半子時,他來到院裏,抬頭看看天上的北鬥星,今夜顯得格外的亮。他進房後,窗子亮了亮,隨後就滅了,整個小院被夜色埋住,變得無聲無息……早晨,趙敬武回到府裏,對獨錘說:“是時候把高明送走了。”
獨錘問:“為什麽?”
趙敬武歎口氣說:“我本來想跟袁誠印與租界合作,促成他與丁方的賭戰,然後讓周大年失寵,但看現在的情形,由於我們讓黑豆揭露了租界的暗箱操作,他們近期不會再策劃賭事,再讓他留在這裏對我們不利,對他的安全也不利。”
獨錘點點頭說:“好的,我今天就把他送走。”
趙敬武說:“多給他帶些錢,再買些天津的特產。”
說完,他獨自來到一副巨大的牌位麵前,摸把香點上,盯著上麵密麻麻的名字悲愴地說:“鄉親們,敬武對不起你們,敬武真的沒用,由於懼怕租界與督軍的威力,這麽多年都沒有把周大年怎麽樣,不過,敬武一直沒有放棄……”
接下來,趙敬武變得非常低落,也不太願意參加活動,每天都待在書房研究《孫子兵法》。這本書跟隨他多年了,每當有解不開的問題時,他都會認真地看這本書,翻來翻去,這本泛黃的線裝書的角都蜷縮了。這本書曾給他很多啟發,作出了正確的選擇,解決了很多問題。
小刀會的沉悶終於被一個電話打破了,是個匿名的電話,對方用低沉的聲音對趙敬武說:“今天晚上周大年要去丁方家吃飯。”
趙敬武問:“兄弟,你是誰?”
對方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把電話掛掉了。
趙敬武放下電話,臉上泛出了不易覺察的笑容,他對守門的兄弟說:“去把八斤給我找來。”沒多大會兒,獨錘來了,趙敬武說:“八斤啊,這段時間我一直考慮一個問題,他周大年為什麽還活著,難道我們真的不能殺他嗎?不是的,主要是我考慮得太周全了,前怕狼後怕虎,以至於變得縮手縮腳,最後導致周大年來謀殺我了。”
獨錘說:“會長您是為了小刀會的安危,所以考慮得有點多,大家都能理解您的這種做法,所以不必自責。”
趙敬武歎口氣說:“事情到了這種份上,我們不殺掉周大年,他就不會放過我們。現在,有個陌生人給我打來電話,說周大年晚上到丁方家吃飯,我們要利用好這次機會,把周大年與丁方幹掉。他們死了,租界與袁誠印就不會再用他們來向咱們叫陣,跟他們賭啊賭啊,欺騙各行各業的錢財,最終這些錢還要落到洋人手裏,這對我們國家也是不利的。”
“會長,我親自帶人去,一定把他們解決掉。”
“不不不,這個機會我想讓我的兒子趙信去完成。趙信這孩子一直缺乏鍛煉,我擔心再不曆練,將來他是沒法挑起小刀會這攤子的。如果他帶人把周大年與丁方解決掉,那麽他在小刀會成員的心目中就是個英雄,以後挑這副擔子就會容易得多。再說我年齡大了,最近感到身體越來越不好,趙信接我的班是遲早的事情。如果他這件事做不好,那麽他以後就不配接我的班。”
“會長,上來就讓他做這麽大的事,行嗎?”
“他必須行,這件事你不要插手,把他叫來,我跟他談談。”
獨錘把趙信叫到書房,趙信膽怯地問:“父親,您有什麽吩咐?”
趙敬武說:“坐吧。”說著摁了袋煙點著,深深地吸了口,慢慢地吐出來,等眼前的煙兒散去,他歎口氣說,“趙信,你一直就沒有做點撐起我眼皮的事,別說是我,就連我們小刀會會員的眼睛都沒撐起過,大家都認為你是無能的,這樣下去,怎麽能夠接我的班呢?現在,有個機會讓你揚名立威,希望你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樹立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父親,您說,孩兒一定不負眾望。”
“據可靠消息,周大年今天晚上去丁方家吃飯。你挑選20個兄弟,帶最好的槍支,把周大年與丁方解決掉。”
“父親,那麽水萍與小鳳呢?”
趙敬武騰地站起來,瞪圓眼睛:“混賬東西,你至今還在想那個女人,就你這點出息,我真懷疑你能做成此事。”獨錘從沒有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嚇得打個哆嗦,忙說:“會長,先別動氣,有話好說嘛。”趙信直接就嚇愣了,不敢與父親的目光對視,頭軟軟地耷拉下來。趙敬武背過身子,聲音低沉而蒼勁地說:“成功是需要犧牲很多東西的。記住,要想做成大事,就要克製天性,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
周大年之所以要去丁方家吃飯,是因為丁方病了。
近幾天,他見丁方沒有來府上坐,便給他打電話,是水萍接的電話,說丁方病了,高燒不退,還常常昏厥。周大年聽說自己唯一的盟友病了,還是挺上心的,他約了天津最有名的中醫,到了丁方家。
水萍見到周大年後便抹眼淚道:“周先生您來得正好,快幫我勸勸他吧,他嫌藥苦也不好好吃,你說這麽大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這麽任性,這樣下去哪成啊。”
周大年看看桌上擺著的那幾包中藥,對水萍說:“這位是咱們天津衛最著名的中醫,讓他給丁老弟看看,需要什麽藥我打發人去買。”說完走進臥室,見丁方臉色蒼白,人也消瘦了很多。丁方想爬起來,被周大年給按住了:“賢弟,不要起來,就躺著說話。”
“頭疼感冒的,沒那麽嚴重。”
“賢弟啊,你得好好吃藥,爭取盡快好起來,可別讓大家著急了,瞧把弟妹都給急得哭了。”
水萍到客廳裏泡茶,剛把茶水注進壺裏,電話響了,她放下壺接了電話,是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馬上通知丁方與周大年離開,趙敬武派人前來謀殺他們。”水萍問:“你是誰啊。”對方就把電話掛了,水萍跑進臥室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們趕緊離開,趕緊的。”
周大年吃驚道:“發生什麽事了?”
水萍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剛才有人打電話說,趙敬武派人來謀殺你們。”周大年的臉寒了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到我那裏躲躲吧。”
丁方搖頭說:“周兄,我們不能走。”
周大年吃驚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能走?”
丁方惡狠狠地說:“他趙敬武真是惡毒,當他得知你來我這裏,就想借機把咱倆除掉,看來,他一直沒有放鬆對我的盯梢。既然這樣,我們不如來個將計就計,把他給收拾了。周兄,馬上給三禿子他們打電話,讓他把所有的兄弟帶過來,埋伏起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水萍,你去把守門的兄弟叫進院裏,讓他們埋伏到院裏的花園池裏,把花園池當掩體。到時候咱們裏外夾擊,把他們全部給消滅了。如果趙敬武親自來,那就太好了,今天就可以解決問題。”
周大年不太自信:“賢弟,他們是有備而來啊,我們還是躲躲吧。”
丁方搖頭說:“周兄,我們能躲到哪兒去?躲到哪兒都是躲一時,躲不了一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趙敬武給解決掉,隻要把他給殺了,小刀會群龍無首,自然瓦解。雖說他們是有備而來,可他們並不知道咱們已經知道這件事,隻要埋伏好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那麽我們就勝利了。再說,他們是來我家裏鬧事兒的,到時候打死他們也不會有多大責任,輿論上對咱們也是有好處的。”
周大年想想也是,不能再這麽躲了,看租界的態度,自己在那裏是住不長的,早晚要麵對趙敬武,現在把事情解決了,以後去哪兒也放心。他來到客廳,給府上打了電話,讓三禿子帶著所有的兄弟帶最好的槍,帶足彈藥,火速趕到丁方家。
丁方也不顧身體虛弱,撐著來到院裏,對幾個愣在那裏的兄弟說:“你們都到花園裏埋伏起來,把花園池當做掩體,把槍對著大門口,到時候趙敬武的人闖進來就對著他們開槍。”隨後,丁方從櫃裏取出幾支手槍,遞給周大年一支,水萍一支,還給了丫環小鳳一支。
水萍苦著臉說:“先生,我不會打槍。”
小鳳哭著說:“我也不會。”
丁方把槍拉到待機狀態:“到時候你們對著小刀會的人扣扳機就行了。”那位老中醫哪見過這個,嚇得滿頭大汗,結巴著說:“周……周……老板,我……我在這裏,也……也……幫……幫不上忙,我……我就先走了。”丁方說:“你現在出去如果正好碰到他們,極有可能被他們禍害了。不如你就待在房裏,到時候哪個兄弟擦破了皮你正好給看看。放心,不會少了你的診費的。”
周大年緊張得滿臉大汗:“三禿子不會來晚了吧?”
丁方搖頭說:“放心吧周兄,我相信他趙敬武不會天明四亮的就出來殺人放火,他們應該在天擦黑時動手,我們有的是時間。”
當三禿子帶著30多個兄弟來到後,丁方讓他們分出10個人來埋伏在門外胡同兩旁邊的牆下,剩下的兄弟埋伏在廂房裏。到時候小刀會的人闖進門來時受到打擊,肯定會撤出去,這時候埋伏在外麵的兄弟就開火,實現內外夾擊,把他們打敗。
周大年說:“丁老弟啊,我看讓兄弟們在這裏打,咱們回租界吧。”
丁方歎口氣說:“周兄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在胡同裏碰到他們,那不正撞到槍口上了。放心吧,我們埋伏在這裏,出其不意地打他們,一定能打贏。”周大年歎口氣說:“那好,跟他們拚了,反正這場戰鬥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