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前難講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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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舍得一身剮
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的夏秋之交,河南、山東、江蘇三省交界地區降下了曆史罕見的特大暴雨。這場暴雨持續了一個多月,導致房屋坍塌,田地淹沒,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次年正月十二日這一天,地處災害最嚴重區域之一的河南夏邑縣退休高官彭家屏的家裏,來了一位客人,他叫孫奎星,進了門看到彭家屏“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然後痛哭不止。
彭家屏字樂君,河南夏邑縣人,康熙六十年(公元1721年)進士,曆任江西、雲南、江蘇布政使。他為官清廉,性格耿直,雖然退休在家,但仍深得百姓愛戴。
彭家屏與孫奎星是忘年交,孫奎星是當地有名的秀才,二十來歲,血氣方剛,也頗有正義感。
彭家屏扶起孫奎星,急問發生了何事,孫奎星一邊落淚一邊說:“彭大人,去年夏秋之交的這場大暴雨,屬咱們河南的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受災最為嚴重,可是山東和江蘇的災民都得到了賑濟,憑什麽咱們這裏一直無人問津呢?我昨日特到鄉下走了一遭,那真是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啊!”
彭家屏讓孫奎星坐下來,又讓人上了一杯清茶,孫奎星看彭家屏麵色沉重,他又急切地說道:“大人,你得為百姓想想辦法啊?”
彭家屏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孫奎星說:“大人,你可曾忘記,你是吃夏邑百姓的百家飯,穿夏邑百姓的百家衣長大的啊!”
彭家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自小是個孤兒,這份恩情如何能忘?”
孫奎星說:“那大人為何不肯幫一幫夏邑百姓呢?”
彭家屏又坐了下來,他喝了一口茶,然後說道:“你有所不知,當今聖上自以為經過他二十餘年的治理,百姓已然安居樂業,吃有飯、穿有衣、居有所,病有醫、貧有扶、災有濟,這河南巡撫圖勒炳阿隱瞞災情不報,報喜不報憂,正是為了迎合當今聖上的心意啊。”
孫奎星說:“可是百姓們流離失所,已然凍餓死十之三四了,再這樣下去,這四縣百姓不是要滅絕了嗎?彭大人,你就忍心看著夏邑的百姓都在這刺骨的寒風中凍餓而死嗎?”
彭家屏又是歎氣,他看著孫奎星:“不知你有何辦法?”
孫奎星站起身來,他說:“當今聖上昨天已經出宮開始第二次南巡了,這一路之上淨遇貪官汙吏,所有的官員都在粉飾太平,他們驅逐災民,尋四方奇珍異寶敬獻皇上,搜刮民脂民膏做出山珍海味給皇上食用,讓皇上以為天下太平,百姓幸福,可是就沒有人能夠站出來為百姓說一句公道話啊!大人,實不相瞞,我是受全縣百姓所托,來求你為他們在皇上麵前講一句真話的啊!”
彭家屏也站起了身,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孫奎星說:“大人,你若不信,請隨小生到外麵一看。”
孫奎星往外走,彭家屏緊隨其後。來到院門處,彭家屏示意家丁打開大門,隻見外麵黑壓壓地跪滿了當地的災民,他們扶老攜幼,衣著單薄,在寒風中“簌簌”發抖。一看到彭家屏,他們頓時痛哭起來,有的叫道:“彭大人,請為我們在皇上麵前說一句真話吧!”
有的說:“彭大人,幫幫我們吧,我們不想這樣死啊!”
彭家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淚流滿麵:“鄉親們呐,我是吃咱們夏邑百姓的百家飯穿咱們夏邑百姓的百家衣長大的,我彭家屏就是舍了自己的這條老命,也要在皇上麵前為你們說一句真話,我答應你們了!”
二、拉皇帝下馬
彭家屏拿出全部家財接濟百姓,且要賣了自己的房子,他兒子彭忠義不理解了,說:“爹,你散盡家財也就是了,為何還要賣了這房子呢?賣了房,咱們一家人住在何處啊?”
彭家屏怒斥其子:“我的事不要你管!”彭忠義說:“爹,你怎麽一點理都不講呢?”彭家屏說:“你頂撞自己的父親,應當出籍。”於是不由分說,找了族長等人要將彭忠義掃地出門,任誰勸說也是沒用,最後隻給了彭忠義幾兩銀子,將他妻兒趕到了鄉下。
孫奎星聽說此事後來勸彭家屏,沒想到這彭家屏看到他竟然是一頓臭罵,嫌他多管閑事。孫奎星讓罵急了,要與彭家屏斷交,彭家屏說:“老夫正有此意,以後不許你邁進我家大門一步。”孫奎星說:“好!”然後轉身就走。
彭家屏趕走兒孫,妻子不理解,想勸他幾句,彭家屏說:“我也想趕你出門,為你留一條性命,可你我二人青梅竹馬,相識相伴已經快一輩子了,就是趕你走,你又能到哪裏去呢?”
妻子一聽呆了:“相公,你要做什麽啊?”
彭家屏落下淚來:“想我彭家屏自小是個孤兒,若沒有鄉親們的幫助,如何會有今天?現在鄉親們落難,正是我知恩圖報的時候。”妻子說:“你現在散盡家財已經是回報了啊?”彭家屏搖頭:“這幫不了全縣的鄉親,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就要為他們在皇上麵前說一句真話。”妻子說:“在皇上麵前說一句真話而已,為何還要趕走兒孫呢?”
彭家屏頓了一下說:“在前朝我與李衛走得很近,在別人眼裏我是他的同黨,再加上我曾攻擊過很多不法的滿族官員,結怨甚深。當今聖上早就對我不滿,認為我是拉幫結派,這也是我稱病辭官回家的主要原因。現在的河南巡撫圖勒炳阿正是滿族官員,當今聖上一定以為我是趁機攻擊滿族大臣,他一定饒不了我。”
妻子害怕了:“那咱們何苦還要去做呢?”
彭家屏說:“我答應鄉親們了,就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到最好,我要走一條不尋常之路!”
十多日後,乾隆一行到了夏邑,他按照慣例和當地鄉紳、名宿代表座談,彭家屏也在其中。乾隆從京城一路行來,心裏頗為高興,一路之上歌舞升平,讓他心裏很是受用,還即興作了幾首詩。
夏邑的縣令也早做了安排,以致乾隆到了夏邑也沒看到一個災民,他還以為夏邑沒有受災呢。就在座談要結束的時候,彭家屏突然跪在乾隆的麵前,說:“臣有事呈奏皇上。”乾隆準了他的呈奏,彭家屏說:“去年夏秋之交下了一個月的大雨,河南的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受災最重,可是河南巡撫和四縣縣令卻一直瞞報此事,致使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請皇上徹查。”
彭家屏此話一出,震驚四座,夏邑縣令梁成萬冷汗直冒,如坐針氈。乾隆看了看縣令,語氣嚴厲:“可有此事?”
梁成萬說:“彭大人所說不實,雖然去年雨水較多,但夏邑的莊稼仍有七八成的收成,按照規定隻有減產一半才算災害,給予賑濟,像我縣這樣的小災,縣衙開倉放糧即可,不需要上報賑濟。”
彭家屏說:“梁大人所說不實,別說莊稼七八成收成,就連一成也沒有,如今哀鴻遍野,鄉親們已經凍餓死十之三四了。”
乾隆一擺手:“此事朕知道了,朕會查清楚的。”
眾人退下,乾隆讓親信觀音保傳喚過來河南巡撫圖勒炳阿,問他彭家屏所說是否屬實,圖勒炳阿回答的竟然和夏邑縣令梁成萬說的一樣。
乾隆讓圖勒炳阿退下,他問觀音保:“這一路之上你微服私訪,可看到了什麽?”
觀音保回奏說:“啟稟萬歲,這一路之上確實有許多官員弄虛作假,但都不大嚴重,也是為了讓聖上高興,可以理解。但到了夏邑,我發現這裏才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也看到了許多凍餓而死的災民。”
乾隆一聽生氣了:“這個圖勒炳阿,竟敢欺瞞我!”於是又叫來圖勒炳阿,把他狠狠地申斥一番。可是因為乾隆對圖勒炳阿一向有好感,認為其深知“朕意”,倒沒有罰他,而是讓他用一個月的時間賑濟災民,且同意讓戶部撥銀。
乾隆處理完這事後甚為高興,繼續南下了。四月初,乾隆飽覽了江南陽春的美好景色後,開始返回,他還惦記著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的災情,特意讓車駕從災區經過。以他的想像,這四縣百姓得到賑濟一定會載歌載舞歡迎他的到來。
四月初七這一天,車駕眼看就要進入山東,忽然有幾個麵黃肌瘦的災民手擎呈詞,跪倒在行進的車駕前麵攔架告狀。一問才知他們都是夏邑災民,攔駕告發夏邑縣令夥同巡撫圖勒炳阿克扣賑災錢糧一事。
乾隆對百姓攔駕告禦狀極為不快,觀音保在邊上看出來了,他說:“皇上,您已經讓戶部撥銀賑災了,可他們還是沒完沒了,這分明是有人硬要拉你來淌夏邑的渾水啊?”
乾隆氣得眼睛冒火:“朕是那麽好拉的嗎?我非查出來此人不可!”
三、案中還有案
乾隆繼續向前走,第二天竟然又有人攔駕告狀,此人叫劉元德,也是夏邑人,同樣控告縣令夥同巡撫侵吞錢糧一事。
接連兩起攔駕事件讓乾隆極為生氣,對於百姓越級攔駕喊冤他向來反感,認為這是無視禮製之舉。州縣官就是百姓的父母,做子民的怎麽能夠控告父母呢?皇帝又怎麽能夠容忍這種不良風氣呢?
乾隆覺得兩起攔駕喊冤絕不是巧合,他懷疑幕後有人指使,那麽指使人是誰呢?
乾隆第一個想到的當然就是彭家屏了。這彭家屏在夏邑頗有聲望,而且還是他最先舉報巡撫和縣令瞞報災情的。乾隆早就對彭家屏不滿,覺得他在前朝就拉幫結黨,現在作為一個內退官員,不光不明曉進退,還以地方縉紳自居,幹預公事,邀譽鄉裏,分明是居心叵測,企圖借助皇帝權威扳倒官員進行派係之爭。
乾隆這麽一想就覺得此事重大,急令圖勒炳阿審理劉元德,揪出背後主使人。經過一番嚴刑拷打,劉元德果然供出其背後的指使人,不過這人不是彭家屏,而是夏邑縣的生員段昌緒。對於這樣的結果,乾隆很不滿意,勒令圖勒炳阿繼續嚴審。
四月十八日,乾隆車駕抵達德州,之前幾日讓乾隆偷偷派出去微服查訪的觀音保回來陳奏,說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鄉下至今一片汪洋,百姓苦不堪言。
乾隆當即大發雷霆,他罵道:“圖勒炳阿安敢欺我?”他要將圖勒炳阿和四個縣的縣令革職查辦,觀音保說:“皇上這麽做未免中了別人的圈套啊。”
乾隆冷靜下來,他想圖勒炳阿和四個縣的縣令無視百姓疾苦欺上瞞下,性質惡劣,如此昏官不予查處不行,但若真的查處,豈不讓百姓覺得攔駕告狀可行,會助長他們越級上告的風氣。乾隆想了很久,最後降下諭旨:將巡撫圖勒炳阿和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縣令革職;斥責彭家屏以後不得幹預公事,對劉元德、段昌緒繼續審問,查出幕後主使。
圖勒炳阿接到這道諭旨後亂了方寸,夏邑縣令梁成萬找到他說:“巡撫大人,你我已被革職,隻有最後一搏了。”
圖勒炳阿是個草包,他說:“梁大人有何妙計?”梁成萬說:“小人已在段昌緒家的書房做了手腳,此時隻要帶兵包圍段家,必有收獲。”圖勒炳阿一聽猶豫了一下:“梁大人,你做何手腳了?”梁成萬說:“大人盡可放心,你隻要去就可以了,你我也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圖勒炳阿狠了狠心:“好吧,我就聽你的了。”
圖勒炳阿藏下諭旨,連夜帶兵到了段昌緒家,在段昌緒的書房裏搜出了吳三桂反清檄文的手抄本。
吳三桂於康熙十二年冬起兵反清,此事已經過去八十多年了,段昌緒居然藏匿這篇檄文,說明此人反清之心不死。而且他不僅恭敬抄錄檄文,在抄到“夷君無道、奸邪高張、君昏臣暗”時還大加讚賞。
圖勒炳阿如獲至寶,經過比對,這確實是段昌緒的字跡。但是圖勒炳阿還是不大放心,他問梁成萬:“梁大人,這到底是何人所為?”梁成萬笑道:“此事是我一個朋友出的主意,但絕對可靠,大人就不必多慮了,盡可報上去。”
圖勒炳阿將這篇檄文報給乾隆,讓乾隆突然意識到,攔駕告狀絕不是孤立事件,而是因為官員救災不力引起民憤,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想趁機掀起反清情緒。
四月二十日,乾隆發出一道聖旨,收回之前的成命:巡撫圖勒炳阿和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縣令因搜緝逆書有功,不必革職,仍留原任;著令直隸總督方承觀到河南會同圖勒炳阿徹查段昌緒“偽檄”一案。
在最後他還補上了一句別有用心的話:“段昌緒既有此書,傳抄自何處?此外必有收存,即彭家屏恐亦不能保其必無。”
同時,乾隆令彭家屏即刻動身進京,就夏邑縣所發生之事做出解釋。
查抄檄文之事與彭家屏看不出有任何關係,卻又硬要牽扯到彭家屏的頭上來,乾隆打擊彭家屏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四、峰回未路轉
四月二十六日,乾隆結束南巡回到京師,他不事休整,次日就召見九卿及科道大臣,並讓彭家屏列旁候問。乾隆向眾大臣粗略敘述了一下南巡經過,之後就把話題轉向了彭家屏。
乾隆厲聲質問彭家屏是否藏有吳三桂的檄文,彭家屏否認,說:“臣實未寓目。”乾隆仍不死心,說:“即使沒有偽檄,應該也有類似悖逆不道的書籍。”彭家屏想了想回奏說:“臣家中有《潞河紀聞》、《日本乞師記》等明末野史,但並沒有看過。”乾隆一下抓住了把柄,他咄咄逼人地追問說:“你既然沒看,怎麽知道這些書是不該存留的悖逆之書?你既然知道是逆書,還故意藏匿而不銷毀,又是何居心?”彭家屏聽了默然不語。
乾隆當廷下旨:將彭家屏革職查辦,待查明之後再依律嚴懲。
與此同時,直隸總督方承觀對劉元德的審訊結果也已送回。隻是他並沒有追查到彭家屏家藏有“偽檄”的事,唯一的收獲是:經查,段昌緒是巡撫圖勒炳阿失散多年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原來圖勒炳阿的父親過去做官時曾在夏邑短暫停留過,看到當地一女子頗有資色,就招來做妾。可是圖勒炳阿的母親非常厲害,他又不敢帶到京城,再加上又玩弄夠了,便將這女子拋棄。圖勒炳阿的父親走後,那女人生下了兒子,取名為段昌緒。以前段昌緒曾經帶母找到圖勒炳阿家,可是圖勒炳阿的父親已經去世,也沒人承認這一段孽緣,便將段昌緒母子亂棍轟出。
乾隆看到這個結果拍了桌子,他在方承觀的折子上回複說:“我讓你方承觀去查彭家屏家的逆書,你倒給我追查起孽緣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方承觀得旨,他來到了彭家屏家。彭家屏已將房子賣給當地富戶,所得錢財也已散給了災民。在彭家屏臨時租借的草房裏,方承觀隻搜到了一本《大彭家譜》。
方承觀將《大彭家譜》和彭家屏賣房之事一一上報,乾隆把彭家屏叫來,仍是厲聲喝問:“彭家屏,你賣房賑濟災民,貪圖名聲,收買人心,樹立威信,你究竟居心何為?”
彭家屏說:“貪官汙吏橫行,民不聊生,臣自小是個孤兒,因此沒有任何居心,隻是為報鄉親養育之恩。”乾隆冷笑:“這麽說來,你倒是一個好官了?”彭家屏回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乾隆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一擺手讓彭家屏下去了。
彭家屏暫住在客棧,那客棧王老板是個見風使舵之人,聽說彭家屏的事後過來賀喜,說:“恭喜彭大人,您這一次定是峰回路轉了,馬上就可以官複原職了。”
彭家屏強擠了一絲笑意說:“峰回卻未路轉,我已死期不遠。”
王老板傻了:“彭大人,為何說出如此喪氣的話呢?”彭家屏又是笑了笑:“你有所不知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果然讓彭家屏猜準了,乾隆傳下諭旨,說彭家屏私藏逆書,罪不可赦,著令三司會審。
六月初六,軍機大臣、九卿、科道經過會審做出判決:段昌緒、劉元德淩遲處死,彭家屏斬立決。
有漢族官員私下議論所判甚重,說《潞河紀聞》、《日本乞師記》均是寫南明舊事,並無歪曲譏諷本朝之語,再者彭家屏也並未看這些書。此話傳到乾隆耳朵裏,雖然找不到是誰所說,但他還是覺得這樣殺了彭家屏恐難服眾,於是改為斬監候,待秋後處決。
按說案子到此應當算是結束了,但是河南巡撫圖勒炳阿看透了乾隆皇帝的心思,也記恨彭家屏彈劾他瞞報災情,於是就又搜刮了一條罪證落井下石。
五、天地一聲歎
圖勒炳阿呈奏乾隆說,在彭家屏家搜到的那本《大彭家譜》是彭家屏親自編印的,內容甚為狂悖,一是《大彭家譜》稱彭姓起源於黃帝,“自居帝王苗裔”,大逆不道,二是該書用“大彭”自稱,與曆朝國號“大唐”、“大清”等稱謂相同,三是書中遇到乾隆的禦名“弘曆”時,並不避諱。這些罪證足以說明彭家屏居心叵測,乾隆深表讚同,著令彭家屏即刻自盡。
彭家屏接旨後並不慌張,他對傳旨太監說:“罪臣尚有一事稟報,請麵見聖上。”
傳旨太監為難:“彭大人,聖上讓你即刻自盡啊?”彭家屏說:“我罪實是淩遲,願受淩遲而死。”傳旨太監一愣:“你的意思是,你還有罪未說?”彭家屏點點頭:“確實如此。”傳旨太監急忙稟報乾隆,乾隆再次傳旨與彭家屏見一麵。
彭家屏看到乾隆跪下身來說:“臣實是段昌緒一黨,吳三桂偽檄裏麵暗藏玄機,請皇上著人將偽檄濕水,秘密立顯。”
乾隆命人照做,不久在偽檄上顯現出了一張反清名單,上麵竟然標明圖勒炳阿夥同彭家屏以及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縣令以及段昌緒等人故意不賑災,引起災民憤怒而趁機造反,事成之後由圖勒炳阿做皇帝。
乾隆倒吸一口涼氣,但轉念一想又不對,他問彭家屏:“你們一起造反,為何那圖勒炳阿又來彈劾你?”彭家屏說:“賑災款被他們私分,沒有我和段昌緒的份,因此我與段昌緒才商定告發他們。他們記恨我倆,又反過來想置我與段昌緒死地。”乾隆欲找段昌緒詢問,可段昌緒已被淩遲處死了。
乾隆突然想起了方承觀上次的呈奏,於是派人再次訪查,果然得到了消息,方承觀所說是真事,段昌緒果然是圖勒炳阿同父異母的兄弟,而且那圖勒炳阿與夏邑縣令梁成萬早知此事,就是想借這次機會殺死段昌緒。
據乾隆手下呈奏說,段昌緒早年與圖勒炳阿也多有聯係。
乾隆大怒,著人傳喚來圖勒炳阿,那圖勒炳阿拒不承認此事,乾隆說:“那你為何與段昌緒有聯係?”圖勒炳阿說:“臣實是想堵他的口,讓他不要再去京城鬧事,影響我父親的聲譽。後來看實在不行便放棄了這一想法,想殺死他。”
乾隆不信,命人徹查,果然又在段家極隱蔽的地方查到了圖勒炳阿寫給段昌緒相約起事的親筆信。
這一次證據確鑿,乾隆命人逮捕了圖勒炳阿和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縣令,均淩遲處死,株連三族。彭家屏檢舉揭發有功,賜其一人自盡,不株連其族。
這年夏天,彭家屏的屍體被送回夏邑,彭忠義將其埋在青山裏。第二年清明時節,彭忠義偷偷去祭祀其父,卻見墳前跪了一人,正是孫奎星。
彭忠義很是感激,說:“沒想到孫兄還沒忘記家父。”孫奎星說:“不光在下不敢忘記彭大人,就是夏邑、永城、虞城、商丘四縣的百姓也永遠不能忘記彭大人啊!”彭忠義一愣:“孫兄此話怎講?”孫奎星說:“趕你出籍,與我絕交,都是彭大人出的計策,就是後來給梁成萬獻計陷害段昌緒,也是彭大人讓我去告訴梁成萬的。我向來會模仿別人的筆跡,與段昌緒也熟悉,所以他們看不出來。那圖勒炳阿的筆跡我也會模仿,因此派上了用場,這一切都是彭大人事先的安排。那段昌緒早就對滿清不滿,也多有逆詞,我與彭大人這一次不利用他,他也遲早會因反叛而死。再加上他與那圖勒炳阿的特殊關係,因此就犧牲了他,也算他為這四縣百姓造福了。彭大人決定在皇上麵前說出那句真話之前,就料定皇上不會輕易放過他這隻出頭鳥,定會想方設法置他於死地,所以早已報定了必死的決心為民除害。當今聖上好大喜功,表麵上滿漢不分,實際上卻對漢臣多有猜疑,這些年他大喊懲治貪汙腐敗,卻不過是拿此事當作打擊不聽話大臣的手段,他又喜歡南巡歌功頌德,各級官員趁機中飽私囊。他還向罪臣要議罪銀,所以他的反腐就是越反越腐了。他這樣做致使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哪裏還有什麽安居樂業?彭大人身係鄉親,為百姓請命,為百姓而死,最終在皇上麵前說出了一句真話,這樣的好官已然不多了啊!”
彭忠義聽聞真相震驚不已,他仰天一聲長歎,然後失聲痛哭,說:“皇上啊,在你麵前說一句真話為什麽就這麽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