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欲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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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白虎殿,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燭光微閃的殿內,一個人影佇立桌前,英挺的眉毛微揚入鬢,孤傲的嘴角輕輕揚起,目光注視著桌上的那一疊暗紅色的折子,沉靜,入畫。
”雨瞳參見皇上。”
雨瞳弱弱地行了下禮,那祐樘一聽卻抬起頭來,深情微笑,手輕召道:”以後我們二人時,莫要行這些禮。來,過來朕身邊。”雨瞳遲疑一下,緩緩地起身走到他身邊,他卻徑直伸出手來,一把牽過她的細腰,將她摟進自己一側的臂彎內,迷離地一笑,在她的臉龐上啄了一下,用似有似無的聲音道:”見不到沐雨瞳,朕心神不寧……””皇上……”雨瞳一陣嬌嗔,臉色通紅。
”來。”祐樘摟過她,將她安置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一本書,輕聲問道:”這是朕最近在讀的書,你可讀過?”雨瞳定神一看,《神滅論》,這是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思想家範縝的代表作,自己在大學的時候曾經翻閱過。
”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幜墜入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祐樘淡淡地念著,似在思索,忽抬頭,望著雨瞳,淡淡道:”範縝說,世間沒有因果,人的命運就像是樹上的花朵,隨風飄落,所有的富貴貧賤都隻是偶然的際遇。你怎麽想?”側臉看著他,眼神中透著一絲莫名的傷感,忽然無語。
祐樘微歎,緊擁住那嬌小身體,將下巴輕輕擱在她額頭上,過了許久才緩緩念出話來:”朕這些日很困惑。”
”皇上為何要困惑?”雨瞳一蹙眉,將臉又貼進了一些。
祐樘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窗外,聲音低悶壓抑:”朕傾盡全力治理這個國家,雖不圖天下人稱頌,卻自覺沒有做過逆天意違民心之事,然而朕這些日子,在清理餘黨之時,發現其中不乏忠良之後、棟梁之才,這些人,為何這般恨朕?難道朕做得還不夠好?朕這個皇帝不夠格?””皇上……”心中一軟,失口叫來,卻被他冷笑打斷:”若是有因果,那麽朕傾心地付出,為何會得到這般結果?”他冷峻地鉤住薄唇,深邃的眼眸精光畢露,像是充滿了憤恨與不滿,那眼底,卻也透著一股無奈和困惑。
雨瞳不由得坐直身體,道:”皇上日理萬機,勤於朝政,大明朝四海升平,萬國朝聖。那夜朔王之流,隻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根本不值一提……””罷了。”祐樘輕歎,”沐雨瞳,你怎麽也學會說這些冠冕堂皇之詞……”雨瞳見他不屑,心中一急,刷一下從他懷中站了起來,跪下高聲念道:”雨瞳從不說假話,雨瞳每一句話都出自錚錚赤心。皇上,請你相信雨瞳。”祐樘一驚,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將她從地上扶起,又重新摟入懷中,在她的唇邊一吻,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呢喃道:”你說過,朕因為誰也不信,所以才孤獨,現在朕信你!天底下,朕隻信沐雨瞳一人!所以,朕不再孤獨,所以,沐雨瞳,你永遠不能欺騙朕,你可明白否?”他的信誓旦旦,明明是很溫存的聲音,此刻聽來,卻有些刺耳,猛然間,不知是肌膚還是內髒,油生一股冷汗,開始彌漫全身……若是他知道自己來自未來的世界,他會作何反應?他還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嗎?
想到這兒,不由得腦子嗡嗡作響,思緒大亂,用盡心力,才稍稍平息下來,吞了口口水,生硬地”嗯”了一聲。
祐樘輕拂過她額頭上掛落的幾縷青絲,忽然傷感道:”這些日子,雲貴一帶地震頻發,人員死傷無數,如此災禍,朕能做的事卻很少很少……雖然每個人都在朕麵前高呼萬歲,但朕也一直在懷疑,這大明朝真能千秋萬代嗎?”他的一聲輕歎,讓雨瞳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大明朝肯定是不能千秋萬代了,但雨瞳又如何開得了口,忍心告訴他這一切呢。
地震,這隻是天災,莫說是這古代,就是在現代21世紀,也是大難題,又怎麽怪得了他呢。
她望了那張俊美的臉龐上透過的一絲疲倦,心中更是難受得很,現實的無措忽然擺在麵前:大明朝不但不能千秋萬代,而且,眼前這位英武的皇帝,自己摯愛的男人,也會36歲那年魂歸天國……這難道也是因果?
這一切,這一切,會不會太殘忍了!
為什麽,上天要這麽早奪走如此完美的男人?為什麽,上天將她召喚至此,與他相愛,卻要眼睜睜地看他離去……想到這兒,那份恐懼無法言表,再也不敢往下想去,眼眶一紅,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一把抱緊祐樘,輕聲喚道:”時間就像一點一點連起來的線,每個人都在屬於他的點上,靜靜地守候屬於他的那份因果。皇上,你就是雨瞳的因,也是雨瞳的果。雨瞳是為你而來,請皇上相信雨瞳的因果,相信上天的安排……”說完,輕輕地揚起頭,迎上他那色淡如水的嘴唇,認真地,執著地,任性地,一點一點撥開,將滿腔的深情,一點一點透過敏感的神經傳達……情緒緩緩地升溫,情感慢慢地被點燃。兩個滾燙的身體,在這一刻,愈靠愈緊,肌膚幾乎融為一體,每一個細胞都想衝破皮膚,瞬間釋放能量……輕輕抱起她纖細的身體,緩行到一側的龍榻邊,漸漸倒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體內不知何時,孕育了千般的燥熱之意,從滾燙的肌膚中傳出,像電流般流入對方的毛孔,讓身體不住地顫抖、麻醉……他迷醉著雙眼,嘴唇像雨點般落在雨瞳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細膩的手指卻已不經意地透入她薄如蟬翼的紗衣,一層一層,一點一點,將她的防線攻破……”雨瞳……我想要你……”
”朕”已改口為”我”,因心已毫無保留地交給了懷中的女子。此刻,天下也罷,皇業也罷,再重,也重不過她的溫柔鄉,那一片香軟之地,是他要征服的領地,是他想要給她的歡愉和愛意……”嗯……”火燒火燎的喉嚨裏滾出了這字,極盡誘惑。
雨瞳早已意亂神迷,不知哪來的氣力,配合著他那銷魂的呼喚,將身體迎合著他,讓那雙大手更加地順暢無阻,讓帶著電流的指尖,觸碰著身體的每一部分……每觸一下,便驚起周身的漣渏,讓她忍不住低聲呻吟……赤裸的肌膚,濕潤的呼吸,讓情感再度地升溫,空氣中迷漫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曖昧,仿佛連風都是害羞的……身軀強而有力,堅挺與霸道配合著律動,時而猛烈,時而溫柔,讓她的身體如被拋入雲霄般,輕盈起伏,斷腸銷魂……她已經沉淪,沉淪得不顧一切想要把自己獻給這個男人。曾經的自己,固守著婚前無性的原則,但此刻,雨瞳卻從未如此感謝過自己的堅持,以至於將清白之身獻於這個完美的男人。
隻要他要,自己就像是那壺留了千年的聖水,可以義無反顧地,溫順連綿地,流進他的咽喉,流進他的身體,流進他的細胞,與他合為一體,成為他的一部分……夜色愈濃,白虎殿中燭火浪漫,軟香低吟繚繞。
守在門外的李廣聽得真切,也不由得臉紅心赤。
”公公。”一邊的宮女早已紅到了脖子根,但還是忍不住喚道,”皇上這是要留宿白虎殿嗎,但恐不合規矩,皇後娘娘要是知道了……”李廣狠狠瞪了一眼多嘴的宮女,”多嘴的奴才,規矩那也是皇上定的,你忘記這宮裏誰是大主子了嗎?”宮女聽畢,連忙收了聲,李廣冷道:”都退下吧,我守著就是了。”宮女們退了下去,李廣卻是神色嚴肅起來。
雖然嗬斥於她,但她說得沒錯。
曆朝曆代,皇帝的一言一行必要入冊記錄,在哪兒,和誰在一起,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都要一一記錄。
今夜與這沐雨瞳的情況,恐是入不了格,上不了堂麵了。
想到這兒,眉頭更是緊鎖。
自從聖上戀上了這沐雨瞳,不合規矩的事實在是多了些。
再這麽下去,恐是要出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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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碩大的炭火爐子,劈劈啪啪地冒著輕響,也使屋子中充滿了暖意。
榻上兩個相擁的人兒,已從驚濤駭浪中沉靜了下來,卻越發溫情,舍不得分開。
朱祐樘輕吻著雨瞳微濕的發梢,憐愛地撫去她額頭的汗水,目光輕柔地落在那對薄如水霧的眸子,回味起方才的甜蜜高潮,心又癢了起來,忍不住輕輕哼了句。
”真是一刻也舍不得將你放開……”而此刻的雨瞳,羞得滿臉通紅。
平生這一回,才知道做女人的好處。
聽他這話,更是眸光流轉,紅暈輕浮,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心裏卻又甜蜜得很。
”皇上,七王爺有要事稟報,在殿外已候多時!”李廣的聲音悍然在殿外響起,將這曖昧氣氛一掃而空。剛剛還膠著在一起的身軀,終於戀戀不舍地分開……雨瞳慌亂地坐直了身體,迅速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尷尬地幹咳了一聲,正想起身逃開,卻被那朱祐樘猛地拉回懷抱,耳語道:”別走!”說著,他清了下嗓子,回應那李廣道:”讓他進來吧。”皎潔的月光如雪,膠著在光滑如絲的漢玉鋪就的大殿中間。那一抹光芒之下,反襯著一個修長清冷的身形,猶如天界的謫仙,如夢如幻,宛若隔塵……讓那搖曳的燭火也失了幾分顏色。
此時的他,目光森寒,從那對鑽石般透亮的眼眸中,淡淡地掃過龍椅上的那對相依相偎的人兒,嘴邊慢慢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在俊美的臉上,如落日斜陽般沉淪下去。
眼前是自己最為敬重的兄長,是這個天下唯一能與自己抗衡的男人,此刻的他,懷中緊擁著自己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動過心的女人。那一幕,竟然完美得似乎原本就該如此,那一幕,卻又痛得他心如在滴血……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已經不想多說什麽。事實上,他也不能多說什麽。
抿著唇,斂回了不屑的臉色,頷首道:”皇兄,臣弟有要事稟報。”他說完,將目光瞟向了一側的雨瞳,似乎在說她應該回避。
雨瞳原本見了朱祐楎,心中已是大亂,看到他那一閃而過的落寞表情,更是有絲隱約的心痛,心中一刺,不由得刷一下從祐樘身上站了起來,委身道:”雨瞳先回避一下。”祐樘輕輕撫過她的手,溫柔地一笑,暖暖地回道:”去吧,好生休息。”雨瞳提起裙角,三步化作兩步,逃命似地出了殿門,祐樘卻戀戀不舍看著她的背影,眼角帶著一股特有的溫柔,許久才將目光收了回來,投向了站在大殿中的祐楎身上,淡然道:”說吧。”祐楎平複下複雜的心情,走上一步,認真地道:”據哈密衛指揮使報,他們抓到了夜朔王身邊一個近身侍衛。嚴刑之下,這廝招供出夜朔王的行蹤,說是他已潛入吐蕃汗國境內。”說到這兒,祐楎停頓了一下,又極為慎重地緩緩道:”人進了這吐蕃汗國,有些麻煩了。”祐樘聽畢,英挺的眉毛已經擰成了一個結。
七弟說得沒錯。這吐蕃汗國從明太祖起,便經常與明朝發生戰事。去年,馬文升才剛剛從他們手中奪回哈密地區,安靜沒幾日。此番夜朔王潛入此國,定會重整旗鼓……這是個壞消息。
祐樘低眸,道:”你可有計?”
祐楎嘴角浮起冷傲的笑意,道:”這次抓到此人,發現他已中柳夜朔的毒蠱之法,若是沒有解藥,恐怕不出四五天便會活活痛死。我若是將他放了,他定會不顧一切去找柳夜朔。如此一來,他便成了我們最好的內應。”祐樘滿意地點了下頭,應聲道:”如此這般甚好,你趕快去安排吧。”他的話音落下,那祐楎卻沒有離開之意,璀璨的星目,反而淡淡地掃著眼前的青石地,像是在醞釀著什麽。
祐樘是何等聰明之人,他見這情形,早已明白三分,緩緩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一側窗邊,長吸了口氣。
一時間,殿內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到,氣氛凝結得有些過分。
公事談完了,有些私話,現在看來,不得不說。
不久,祐楎揚起頭來,聲音有些幹啞,但語氣依舊堅定從容:”皇兄準備怎樣對待這沐雨瞳?”
他這問話,雖然唐突,卻早在祐樘意料之中。他知道,這句話在七弟心中已經憋了很久了。
雖是意料之中,但自己的心中卻仍舊想不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如此一來,卻竟然胸口一悶,難受得很,過了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朕會待她很好……””很好?好到什麽程度?”祐楎從椅上刷一下站了起來,逼問道。
祐樘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用目光咬住七弟的臉龐,低聲咆哮道:”用從未有過的好,用全天下的好!”祐楎卻沒有被他的目光逼退,反而迎麵而上,用同樣猛烈的目光與他對視,緩緩地道:”皇兄,臣弟可以用十八封休書來證明我的好,皇兄用什麽來證明你的好?如何證明?”如何證明?
……
這句反問,像當頭一棒,朝祐樘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讓他的五官緊緊地一蹙,變作一個僵硬的遲疑。
看著他僵化的表情,祐楎冷冷一笑,歎道:”皇兄,你雖貴為天子,卻給不了沐雨瞳想要的東西,你我都很明白,不是嗎?”說到這兒,他停頓一下,又猛地回到祐樘的眼前,星目掃視,道:”從小到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皇兄。皇兄的心中,裝著天下,裝著自己。你如何會將自己全身心都給這沐雨瞳,如若你不能將全身心給這沐雨瞳,在這人心難測的朝中,對她來說,何嚐不是一場災難!”說著,臉更近地湊近祐樘,迎著他死寂般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道:”皇兄真的可以保護自己的女人嗎?”他的問話,竟將祐樘逼得連退了三步,猛地靠在了一側的牆上,倒吸了三口冷氣,英俊的臉上,冰得沒有一絲表情……是的,七弟說到自己的死穴了。
每一個字,都把心底那一直在逃避的顧慮,生吞活剝似地昭示於人,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般抽打在身上,卻無處可逃……自己能給雨瞳什麽。
能給她什麽!
除了那句蒼白無力的承諾!
他眉頭皺得更深,心裏痛得竟然有些站立不穩,過了許久,才鎮定下來,冷冷地看著朱祐楎,平靜卻又堅忍地道:”朕真心愛這沐雨瞳,絕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他的聲音雖不重,卻如泰山壓頂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四目相對,眼神流轉中,如驚雷交錯,在這寂靜的房間中,膠著,迸發,蕩氣回腸……終於,祐楎舒展開緊繃的表情,釋懷一般,彎出一個絕美的笑容,道:”有皇兄這話,臣弟放心了。臣弟希望皇兄能好好待沐雨瞳,好好保護她不受到傷害。”說著,他退後一步,深深地朝祐樘躹了一躬,又若有所思地朝他抿嘴一笑,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祐樘臉上的表情更為沉重。
他深吸了口氣,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眼前又浮現出雨瞳在懷中嬌嗔溫存的一幕。
仔細想來,這沐雨瞳從未向自己要求過什麽,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了上來……然而此刻一冷靜,心中頓覺不忍心這般對她,既沒有名分,也沒有保障,白白取了她的清白?
不行,這絕對不行!
他想著,重重地在桌上砸了一掌,刷一下站了起來。
沐雨瞳!你是朕的女人,朕可以給你想要的!朕一定要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