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態賭注
字數:10199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賭道 !
第一章 變態賭注
一山不容二虎,兩位賭王不見麵都分外眼紅。他們做夢都會咬牙切齒地掐對方的脖子。在多次的賭戰中,仇恨累積如山,報複的衝動像導火線似的,哧哧地去咬炸藥包。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們感到用金錢進行較量已無法宣泄憤怒,便開始賭氣、賭名、賭義節……西賭王趙之運為羞辱東賭王單印,在報紙上用黑體字赫赫表明,自己非常欽羨單印的二夫人劉芳,為她寢食難安,發誓要把她贏過來侍寢。這則聲明不異於又把兩人的仇恨推波助瀾到決堤的程度。
說起趙之運與單印的仇恨,這要追溯到清朝末期。這時期出現了一位傳奇人物,名叫裘玉堂。他是大名鼎鼎的袍哥會舵把子。說他是人物,因為袍哥會與青幫、洪門,在當時被稱之為民國三大幫會,其勢力讓很多政要感到怵頭。
據說,裘玉堂是個奇人,他不隻具有傑出的管理能力,還擁有出神入化的賭術,能夠做到隔牆看物。慈禧老佛爺聽說有此奇人,命巡撫帶他到京城打麻將,想親自看看這位神話傳說中的人物。裘玉堂在巡撫的授意下,故意把大宗財寶輸給老佛爺,把老佛爺的馬屁拍得非常舒服,便賞給他一款和田玉的扳指,並說,真乃我大清奇才也……玉扳指原是滿族人拉弓射箭時扣弦用的工具,套在射手右手拇指保護指頭,後被引申為果敢和能力的象征,再後來就變成飾品了。裘玉堂常以這款和田玉的扳指為豪,每講到與老佛爺玩牌的情景,都會轉動著那個扳指說,嗯,百年之後,我把扳指傳於誰,誰就是我的接班人。誰能想到,裘玉堂看戲回公館的路上遭到槍殺,板指從此失去下落。由於事情突然,沒指定接班人,板指又不知下落,他的愛徒趙之運與單印為爭袍哥會舵把子發生衝突,並揚言把成都搞得血雨腥風。
眼看著兩師兄弟掐起來了,川軍有位名叫謝光寧的師長出麵,把他們約到桌上進行調解。趙之運與單印驚異地發現,謝師長的拇指上就戴著師父的玉扳指。他們的目光聚焦在那塊空心石頭上,呆得就像被點了定穴,但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謝光寧轉動幾下扳指,肥碩的眼皮簾下來,平靜地說:“你們可能會奇怪,這玩意兒為何在本座手上。實話告訴你們,本座的下屬抓了個特務,從他身上翻出該物。這個,本座本想歸還你們袍哥會,可你們同門師兄弟打打殺殺的,如果給你們,必定是火上澆油,危及平民的安全。這樣吧,本座提議,從今以後以政府路為界,東歸單印稱之為東賭王。之遠在城西稱為西賭王。你們雙方可以進行賭戰,誰取得最終勝利,本座就把這個扳指給誰,誰從此就是袍哥會新大哥。”
從此之後,單印與趙之運便開始賭戰,賭了不下十場,每次都是驚心動魄,互有輸贏,但並未決出最終勝負,以至於他們發展到用老婆下注的程度。
當單印得知趙之運要贏他的二夫人,氣得就像冰天雪地裏穿著背心,手裏的報紙嘩嘩直響。他沙啞著嗓子說:“發表聲明,如果他趙之運肯以全部家業作為賭注,老夫願意讓內人拋頭露麵見證這起勝利。”之所以這麽決定,是料想趙之運不會拿全部的家業去賭個女人的,讓他沒想到,趙絲毫沒有含糊,竟爽快地同意下來。
兩位賭王在賭壇元老的見證下,在成都著名的豪勝大賭場簽了賭約,落實了明細相關事項,隨後在報上發布公告。
當大家發現單印用自己的二夫人劉芳跟趙之運賭,並在豪勝大賭場簽約,便開始議論紛紛。把妻子或者美妾用來賭的,從古至今海了去了,但都是在賭得四壁徒空,無錢再賭的情況下采用的極端方式。單印在成都雖說不上首富,但身價也能排到成都前五位,為何同意拿自己的夫人去賭呢?大家更加疑惑的是,他趙之運為何會用全部的家業去賭個已育有兩個兒子的女人呢?
這起賭博的猜測有多個版本,其中最受大家認同的是,趙之運膝下五個閨女,香火馬上就要滅了,他想把劉芳贏過來幫他生兒子,因為劉芳曾替單印生下雙胞胎兒子,是個能生兒子的身子骨,贏了她,趙家的香火可能還不會滅掉。
有人說,你喝米湯用筷子,人家愛用老婆賭礙你啥事了!是的,時下的成都,就算大熊貓不吃竹葉都不奇怪,喂(為)什麽?可以說上到軍政要員,下到平民百姓,老到白了汗毛,少到牙牙學語,都嗜賭成風。
成都的賭號大大小小的兩千多家,袍哥會的場子也不下一千五百家,還有雨後春筍的勢態。有句流行語叫:“家有三場賭,猶如做知府!”自古想當“官”的人就很多。一場豪賭是兩個賭王間的事情,但又不僅是兩個賭王的事情。成都政府要員、名門望族、各界名流、賭壇眾徒、普通百姓,他們都將借著賭台的東風,滿載而歸。就連街上望穿雙眼的盲人都會因此富起來,每天被群人圍著請他預測兩個賭王誰會取勝。於是,術士就閉著眼睛說瞎話,想讓誰贏就讓誰贏,反正誰輸了我也賺錢。
兩位賭王的賭戰,在大家的期盼中到來,屆時,豪勝大賭場門前沸騰了。鑲著漢白玉扶手的石階兩側趴了很多小轎車,像岸上曬蓋的王八。門前的空場裏堆滿人。私窩子的經營者在人群裏招呼生意,聲音沙啞而有穿透力。
私窩子是指那些不受官方保護的賭號經營者,他們規模小,服務的是小商小販,場子一般設在家裏。但私窩子的賭博方式較為靈活,冬天下不下雪、走路會不會崴腳脖子,新媳婦臀部有沒有痣,都可用來賭博。據說有個“私窩子”拉出懷孕的老婆對大家說,我老婆肯定生男娃。於是有些認為是女娃的就下注。最終,那女人把懷裏的枕頭掏出來扔掉,兩人裹著錢逃跑了。
在寬大明亮的賭廳裏,所有的用具都是磨砂的。這樣做可以預防反光被對手看到底牌或花色。一張寬大的紅木賭台擺在那兒,單印與趙之運坐於兩岸顯得那麽渺小。賭界的元老,軍政官員的代表們都坐在貴賓座上,觀摩這起特別的賭戰。
由於是賭王級的戰局,賭場老板李文軒親自伺候。他戴著副厚厚的眼鏡,穿黑色長衫,戴灰色帽子。身材瘦弱,一副尖嘴羊臉,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沒有脫掉豆皮的豆芽菜。別看其貌不揚,但他是川軍師長謝光寧的小舅子。在世態動亂,群雄四起的年代,他靠擁有兵權的姐夫包攬了成都所有大型賭博活動,因此在賭壇也是個重量級的人物。
李文軒按事先約定的規則,端上兩個碩大的搖筒,二十四枚骰子,分發給兩位賭者。在兩個人進行賭博時,最常采用的是搖骰子與港式五張牌。骰子也叫做色子,據說是三國時作七步詩的曹植發明的,自這玩意兒發明出來,“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事情就不斷發生。這首詩對於趙之運與單印這對師兄弟來說,更恰當不過了。
由於賭王的技術高超,他們用兩枚骰子很難決出勝負,所以他們約定每人十二枚色子,搖完後全部疊成豎條者為勝,如雙方都是豎條,骰點上麵的點子多者為勝,如果再是同等多,再以邊上的點子相同者最多的為勝。
頭兩局,兩位賭王打了個平手,第三局趙之運又搖出滿點,十二個骰子整齊地疊著,幾個邊麵的點子都相同,他得意地瞅著單印,似乎感到這一筒自己是必勝了。圍觀的人目瞪口呆,能把十二枚骰子搖疊起來不是本事,難的是朝上的麵都是六點,最難的是每個邊的點子都是相同的。有人甚至開始聯想,趙之運擁著單印的二房休息的情景了。
單印有壓力了,他的表情顯得非常凝重。他抄起竹筒,吸進十二枚骰子,在耳邊把竹筒搖得重影層層,幾近化沒,那種沙沙響成一片,猛地扣到桌上,輕輕地提開搖筒。大家頓時都愣住了,因為單印同樣也搖出趙之運的那種程度。就在單印臉上的笑容漸漸綻開時,他的骰子上麵的那枚骰子掉在桌上,彈跳幾下靜在那裏。單印大驚失色,手裏的竹筒嗵地落在桌麵上,嚕嚕地滾動著,最後落在地上,又嚕嚕地滾到圍觀者的腳前。他像抽去衣架的濕衣般堆在地上,不省人事,是被幾個人抬下去的……早晨的成都醒來就是熱鬧的,勤奮的小商小販滿懷對生活的熱愛,裝著家人的幸福生活,老早便在街上擺攤,守候著希望,追求著生存的質量。這個早晨,最得意的莫過於賭王趙之運了。他率領著轎子與嗩呐隊,吹吹打打向單公館奔去,要收取自己贏的賭注。火紅的花轎金色的流蘇。鼓樂手們,腰上係著紅綢,腦海裏裝著可觀的酬金,用力敲著鼓皮。嗩呐手的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腮幫子變成球狀。
由於這支迎親隊伍的特殊性,它就像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壯大,最後組成人的長龍,扭曲著,伸展著,緩緩地停在單公館門前,長長的尾巴卷動,最後折上來圍成半月,轎子像陰陽圖裏的黑點。
趙之運從花轎裏出來,臉上泛出厚厚的笑容,對大家不停地拱手,感謝大家捧揚。他上身穿古銅色的馬褂,腳穿黑色皮鞋。由於身材短小,像個酒桶。趙之運在成都有兩個綽號,流行版的叫趙矮子,特別版的叫三眼兒。為啥叫三眼?因為他的左眉毛上有個指甲蓋大小的黑痣,猛地打個照麵像是三隻眼睛。趙之運來到單公館門前,抬頭盯到牌匾上對大家說:“請大家給老夫做證,用不了多久,上麵的‘單’字會變成‘趙’字。”
大家聽了這話,發出“噢”的一聲。
沒多大會兒,身材高大的單印挽著二夫人劉芳從大門口出來。劉芳穿藍色旗袍,胳膊上挽著金色的小包袱。她低垂著頭,臉上泛著痛苦的表情。可憐的女人,當初由於她的父親賭光了家業,最後把如花似玉的她作為賭資押上並輸了。劉芳不想淪落到小痞子的手裏,逃出來投奔單印尋求保護。單印給她交了贖金,隨後娶她為妻。兩人成婚後,劉芳為單印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可命運弄人,最終她還是被當做賭注輸給了仇人。
趙之運來到劉芳麵前,整整矮她半頭。他蹺起腳後跟,伸手捏捏劉芳白嫩的臉皮兒說:“夫人天姿國色,體香宜人,女中極品也。單兄,如此尤物,足以銷魂,你怎舍得被我領走呢。這樣吧,今天我格外開恩,如果你能跪在我麵前磕三個響頭,那我可以把她還給你。”
單印並未回頭,喝道:“願賭服輸。不送!”
趙之運哈哈笑幾聲,猛收住笑:“那,我不客氣了。”說完奪過劉芳的小酥手,像纖夫那樣扯往轎子。由於趙之運麵色黑而四肢短,劉芳臉白而四肢修長,那樣子看上去就像仕女牽著隻猴子,顯得十分可笑。劉芳太美了,她有白皙的臉龐,修挺的鼻子,紅潤的嘴唇。最美的應該算那雙細長的眼睛,是相書上說過的丹鳳眼,兩個眼角稍微上吊,豔而不媚。她被拉到轎子前,扭頭去看單印,目光裏飽含著幽怨。她多想丈夫能夠為了她跪倒在地,把她留下,可高大的背影是萎縮的。她的兩行眼淚頓時流下來,衝開粉底,垂積在下巴像珍珠。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遠了,單印的背影還鑲在門框裏,像幅落寞的油畫。
當迎親的隊伍來到繁華街道上,兩側的小商小販都站起來,脖子像被無形的手提著,蹺著腳看轎子。趙之運索性讓轎子停下,把劉芳拉出來,對大家說:“從今以後,老夫再接再厲,爭取把單印家所有的女人都給贏過來,讓她們到我公館裏當傭人,這樣會省下很多傭金的。”他還從人群中找出兩個青年,出錢讓他們去單公館找單印,重複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兩個青年聽說有大洋賺,用力點頭,拔腿往單公館跑……自趙之運把劉芳領走之後,單印就在客房裏抹眼淚。回想共同生活的日子,日子化成他無盡的痛楚與愧疚。他的結發妻子生孩子時落下毛病,變成藥簍子,不能再生。自劉芳來到家裏,幫著打理家務,把後勤管理得井井有條。劉芳與府裏的任何人都處得非常好,並且特別尊敬單印的原配夫人,早晚請安,像對自己的母親似的孝敬,因此贏得全家上下的尊重與讚賞。這時候,單印的原配正在埋怨他:“老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別說是給趙矮子磕三個響頭,就是磕三十個也應該把芳兒妹子留下的。”
“願賭服輸,這是規矩。”
“那好,我去趙之運的府上要人。”
“不準去。”單印喝道。
就在這時,單印的助手光頭跑進來,說有兩個年輕人拜見。單印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兩個小夥子進門後,縮著脖子重複了趙之印的原話。單印聽著聽著,臉色越變越暗,隨後又變得蒼白,身子劇烈地晃晃,歪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光頭馬上把單印送到醫院,安排妥當後,對坐在病床沿上的大太太說:“太太,我帶兄弟去把二太太搶回來,如果不給,就跟他們拚了。”單印猛地睜開眼睛,喊道:“光頭,站住!謝師長曾說過,我們之間的恩怨隻能以賭解決,不能動用武力。”
單印何嚐不想報仇啊,他謝光寧憑著軍隊,在他們師兄弟之間插了一足,讓他展不開手腳。最讓單印感到無奈的是,他謝光寧與趙之運狼狽為奸,利用賭博賺錢。如果自己貿然動武,謝光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光寧本來就是土匪出身,剛出來混時追隨袁世凱,眼見老袁不占上風了,便帶著部隊來到成都,成為最有實力的流氓頭子。他的手伸得很長,伸進了各行各業的兜裏,不停地往外掏錢,誰要是不出血,他極有辦法對付你。比如,暗裏派人把你的兒女綁架,又裝好人幫忙查找,索要巨額費用,把人家給害死還讓人家感謝他。淳樸的成都人一直都被蒙在鼓裏,他們還以為謝光寧是仁義之師,為成都的安定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並到處宣揚他的好。
身為賭王的單印在醫院裏也是不能平靜,其實,為賭者,就算死掉也不會平靜。有個賭王死後,墳被人家挖成盤子,屍骨散落得像被炸飛。至於是仇人所為或是盜墓為財,這個誰都不知道。在單印住院的幾天裏,因為押他而輸的賭徒們曾來鬧過事,還送過死耗子,還有人送來斑駁著鮮血的恐嚇信,還有人前來求師拜藝,把他煩得差點吐血。沒辦法,這就是賭徒的生活,你選擇了驚險的行業,就擁有了驚險的生活。
單印勉強在醫院待了三天,趕緊回家了。回家剛坐下,端起茶杯來還沒湊上嘴唇,就有人前來送婚帖。原來,趙之運要跟劉芳舉行婚禮,請他參加。上麵寫道:“請單兄到場對所有的嘉賓說,祝我跟劉芳百年好合,兒孫滿堂,餘將不勝感激……”單印手裏的茶杯落在地上摔成幾瓣,他咆哮道:“趙之運,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沒完!”
自趙之運贏了單印的二夫人劉芳,報紙幾乎用整版的文字圖片詳細分析了他們同門為師,從互敬互愛到反目成仇的原因,並且指出,其主要原因是由於爭奪象征袍哥會權力的扳指,以至於發展到血刃相見。隨後,大家又從報上看到趙之運與劉芳的結婚照與婚帖,於是又掀起了議論的高潮。然而,人本善良,曆來都肯同情弱者,大家想到劉芳母子分離,嫁與仇人為妻,都感到趙之運很惡劣,是個無賴。
由於謝光寧師長要親自到趙公館賀喜,各界名流捕捉到這個消息,哪敢不去湊這個熱鬧。畢竟,謝光寧在成都是最有實力的,可以決定他們的前程與生死。大家都帶著禮物,紛紛趕往趙公館。五短身材的趙之運穿西服,戴禮帽,顯得不倫不類。他那張胖乎乎的臉,圓圓的眼睛,粗黑的眉毛中那枚指蓋大小的黑痣,都在他得意的外表下更加醜陋。劉芳身穿拖地的潔白婚紗,表情像為死去的丈夫吊喪。兩人站在一起就像白雪公主與小矮人,就像天鵝與鴨子,顯得那麽不和諧,那麽的礙眼。
在宴會開始之前,謝光寧與趙之運來到書房。這是個三麵圍著書架,當中擺有書桌的房子。紅木的書架上塞滿整齊的書籍,並有不少大部頭,竟然還有石印的《駢字類編》。這部書共有240卷,是清張廷玉編。本書是專收“駢字”,即兩字相連的詞語。收單字1604個。這些單字分編入13門中,即天地門、時令門、山水門、居處門、珍寶門、數目門、方隅門、彩色門、器物門、鳥獸門、蟲魚門、人事門。其實,趙之運並不認識幾個字,也就用這些書來裝飾罷了。
謝光寧背對著趙之運,麵對書架。他身材高大,腰板筆直。由於身著軍裝,背影裏都帶著威嚴。他聲音是低沉的,富有金屬質感的:“之運啊,贏個女人本來影響不好,有什麽可張揚的!再者,這樣的賭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既不能給對方帶來重創,也不能為自己增加名氣,簡直是愚蠢之極。記住,如果單印向你挑戰,你要激發他把全部家業押上,然後果斷贏取,把他徹底打垮。隻要你能做到,本座就把扳指交付於你,然後幫助你成為袍哥會老大,從此你將一呼百應,前程似錦,足以光宗耀祖。”
趙之運點頭說:“謝謝師座,在下一定要把他打敗。”
謝光寧猛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地說:“平時呢,不要老是把精力都放在新娘子身上,還是多練練自己的賭技才是。劉芳作為人妻,人母,處於悲憤交加之時,你,小心睡覺的時候,新娘子會用剪刀對付你的脖子。”他說的話像開玩笑,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冷。謝光寧有張蠟黃的長臉,濃重的眉毛下是雙三角眼,眼睛雖小但深幽銳利。自他來到成都之後,大家都沒有見過他正兒八經地笑過,那副冷硬的表情像刻上去的,一般人都不敢跟他對視,因為看到他都會脖子梗發涼,別說去挑戰他的目光了。
趙之運躲著謝光寧的目光,低下頭說:“謝謝師座關心。”
謝光寧耷下眼皮:“今天本座過來,麵子給你了,宴會就不參加了。”回去的路上,謝光寧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來到單印家。據他的小舅子李文軒說,趙之運與單印這次轟轟烈烈的賭戰,雖然各界下注踴躍,但僅僅才抽了幾萬大洋的水。這些錢根本就不夠一個月的軍費開支,何況他還要把收入劈給同僚潘師長一部分。他必須要盡快促成兩個賭王之間的家業賭戰,把兩個賭王的財產合並起來,然後再想辦法切到手裏。
謝光寧這麽做也是無奈之舉。新政府與舊政府正在用戰爭交班,天下分出幾個派係,清朝守舊勢力依舊努力光複,袁大總統舊部仍有實力,蔣介石的興起讓形勢變得越來越不明朗。他們川軍四分五裂,群龍無首,沒有哪個部門撥給他們軍費,為了保住自己手裏的軍隊,他們必須想辦法自己養兵。
這時候,單印正與光頭在客廳裏商量怎麽對付趙之運,把之前失卻的顏麵挽回。自輸掉劉芳後,大夫人的埋怨,兩個孩子的哭鬧,以及外界的輿論,已經讓單印焦頭爛額,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對趙之運進行反擊,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當謝光寧來到後,單印與光頭忙站起來,但謝光寧並未坐,而是倒背著手耷著眼皮說:“單賢弟,本座聽說你身體欠佳,專門過來看望於你,現在好點了嗎?”
“謝謝師座,已經沒有大礙了。”
“這個,之運太不像話了,本來贏別人的妻女就非光彩之事,他竟然如此張揚地與你的夫人劉芳成親。我過去把他罵了。不像話嘛,你贏了別人的夫人又登報又大辦親事,還在報上公布婚帖,這哪像個賭王做的事情,這簡直就是,啊,不像話!”
“師座,這個仇我肯定要報的。”
“是的是的,這件事誰也不會等閑視之的。不過,以後不要再進行這樣的賭博了,你們身為賭王,要注意身份。拿女人來賭這本來就不像話嘛,這本來就是小賭徒的行為嘛。單賢弟,本座是支持你的嘛,希望你做好準備,把趙之運的家業贏過來,隻有這樣才能把他徹底摧毀,才能樹立你在成都的地位。你放心,將來本座會把這枚象征袍哥會最高權力的扳指給你,幫助你當上本來就屬於你的大哥位置。”
“多謝師座栽培,單印定當努力。”
“好啦,你好好休息吧,本座先告辭了。”
在回家的車上,謝光寧轉轉拇指上的那截扳指,用鼻子哼了聲。當初,謝光寧帶兵來到成都,所有的達官貴人都到府上拜見,唯有袍哥會的裘玉堂沒登門,還在外麵放風說,他謝光寧充其量一個師的兵力,我袍哥會的會員何止五個師。謝光寧聽到這些風聲後,並沒有發表言論,而是帶著禮物,親自去拜見裘玉堂。因為他明白,自己遠道而來,初來乍到,而袍哥會又是坐地戶,勢力非常大,他必須先把自己低調成狗,然後再伺機咬他。
至今,謝光寧還記得裘玉堂臉上的傲氣。他轉動著板指,眉飛色舞地對他講陪老佛爺打牌的事情,整整講了兩個小時。謝光寧耐著性子聽著,還要裝出愛聽的樣子,但心裏已經產生恨了。真正讓謝光寧爆發的是他的經濟危機。由於發不下軍費,下麵的軍官開始鬧,當兵的開始私逃,他的軍隊麵臨解體的時候,前去跟裘玉堂求助,沒想到裘玉堂卻愛答不理地說,小謝啊,曆來都是別人的錢往老夫的兜裏跑,還沒有見過老夫的錢往別人手裏跑的事情。謝光寧忍無可忍,便派出兩路,一路埋伏在裘玉堂聽戲回來的路上,一路去裘玉堂家裏翻箱倒櫃,策劃了一起極為轟動的懸案。
謝光寧回到家裏,聽說潘師長在客廳裏等他,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來。潘叔才的軍隊晚於謝光寧的軍隊來成都,因為先入為主,潘對謝光寧非常尊重。謝光寧曾對他說,啊,來到成都,你不必操心成都的經濟,特別是煙土與賭博生意。以後你軍隊的費用呢,我會幫你想辦法解決。近來潘叔才發現,他謝光寧每個月撥給他的錢根本就不夠軍費開支,軍心越來越不穩,有很多兵都逃到別的部隊裏去了,這讓他有了危機感。
“謝兄,我的兄弟們都餓得想要吃人了。”
“放心吧,明天我讓文軒把銀票送過去。”
“多少?現在我可缺著大口子呢,沒十萬大洋是應付不了啦。”
“潘兄,你也知道現在的形勢,煙土生意難做啊。現在所有的經濟來源就指望賭博抽點頭,但是能抽多少水呢?趙之運贏了女人也沒贏錢,我還有落下多少錢呢?”
“要真不行,我打發兄弟們去切幾個大戶。”
“萬萬不可啊。自軍團長病逝後,各師自謀生存,現在局勢還不明朗,都在持觀望狀態。我們還要在成都長居,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能動成都的富豪的,否則會產生極壞的影響,會失去魚水之情,我們很難在此立足。這樣吧,本次趙之運與單印的賭局,我共得三萬大洋抽水,你全部拿去。放心吧,最後我正在促成趙之運與單印的生死之戰,爭取把兩個賭王的財產合並起來,然後再把他們的財產切到手裏,如果成功,足以應對我們兩個師五年的開支。五年之後,想必大局已定,我等自會找到歸宿,就不會再愁軍費問題了,現在,我們應同甘共苦,攜手共渡難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