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竣工不久的濱河雕塑園是慶州市的標誌性景區之一,也是市委市政府曆時數載向慶州市五百萬市民所做的“十大便民工程”之一,當初李大誌不僅參與了整體規劃,而且奉獻了多件作品。這是一條狹長的綠色風景帶,慶州市的母親河——濱河便橫穿整個園區,在河邊的綠色長廊中,各式各樣的石雕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夕陽中,高朋輝獨自一人在河邊漫步,他神情苦惱,內心正在經曆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自從崔大隊長找他談話之後,他便深深地陷入了難以取舍的痛苦之中,兩天過去了,他刻意地關掉了手機,也很少去理會工作上的事,希望能盡快做出取舍。是明哲保身為自己的高升而放棄良知呢?還是為愛情獻身充當正義的使者呢?這確實是個問題!要說他對仕途毫不動心,那是假的。與地方上不同,在公安口上官大一級,所帶來的方便與好處,恐怕是無法用數字算計的。但是,另外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他深深愛著葉筱薇,要讓他割舍掉這份深埋多年的感情,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他的腦中突然就閃出了這樣的詩句。他已記不清這是出自哪位哲人之口,也許是那個跳水而死的楚大夫屈原吧?屈原的剛正不阿,他的清高固執,應該說是人類的典範了吧?但那又怎麽樣呢?最後還不是落得個被逼投江的下場!
的確,人生苦短,正如這流水,逝者如斯,又何必自尋苦惱呢?葉筱薇對自己是個什麽想法,至今尚不明朗。六年前,她不是說甩就把自己給甩了嗎?如今,在經曆了那麽多以後,她還會像自己愛她一樣深深地愛自己嗎?
想到此,他將手中的石子隨手投進河水。
“唉,人啊,有時候還不如這小小的石子,一生中又有幾個能濺起浪花呢?”
高朋輝感歎著,打開了他那已經關閉了兩天的手機。幾乎就在這同時,薑律師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喂,小高嗎?你這是怎麽啦,手機不開,單位的人也不知道你的去向!”
“怎麽啦?薑哥,有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呀,還不是你那位朋友葉筱薇的事嗎?”
“她?她怎麽啦?那官司前兩天不是已經撤訴了嗎?”
“撤什麽撤呀,她剛從我這兒離開,要求我再次起訴,還要追加交管局事故科為第二被告。小高,你得勸勸她,別再擴大事態了。現在事情已經鬧大了,牽涉的單位越多,勝訴的把握就越小。我這可是完全是為了她考慮呀。”
高朋輝的眉頭皺了起來,連聲應道:“那好吧,我去勸勸她!”
掛斷電話,高朋輝思考著如何向勸說葉筱薇。
的確,葉筱薇吃過午飯便去了薑律師那兒,她要求薑律師重新起訴都市報,而且一定要把交管局也列入第二被告,還要加大索賠金額。薑律師問她為什麽,她便把自己的調查結果和各種推測講了出來,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眼下在經濟上的窘境。
薑律師可算是久經世故,聽完她的話馬上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當初,他接手這件官司時還隻道是小事一樁,因為事實非常清楚,可以說勝券在握。即便無利可圖,也能靠“索賠一元錢”的新聞價值賺取“炒作”的資本。可他萬沒想到,這樣一件看似簡單的官司後來會突然會變得複雜起來,牽涉到的單位和個人越來越多。在當今法製建設並不十分完善,人情官司大行其道的時候,如果把事故科追加為第二被告,勝訴的可能性當然會大打折扣。最讓薑律師妝受不了的是,葉筱薇竟然提出十萬元的索賠金額,這樣一來,原本可以用來“炒作”的那點內容,也喪失殆盡了。
於是,薑律師開始擺出諸多困難,苦口婆心地勸說葉筱薇放棄這場訴訟。沒想到葉筱薇這次態度十分堅決,死活也要為梁少萱討回一個公道。礙於高朋輝的情麵,薑律師隻得暫時應承下來。但葉筱薇前腳剛一出門,他後腳便給高朋輝打去了電話,要求高朋輝好好勸勸葉筱薇。
葉筱薇從薑律師那裏出來以後,心中感覺很不舒服。薑律師的態度與第一次見麵時的熱情相比,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已經產生了另找律師的想法,不過,因為薑律師是高朋輝介紹的,這件事還須先向他通報一聲。
正這樣想著,高朋輝便給她打來了電話。高朋輝知道,這種事情在電話裏是說不清的,便約她到接上叢叢一起吃晚飯。
聽到高朋輝的聲音,雖然隻有三天沒有見麵,葉筱薇還是有一種如隔三秋的感覺。在這三天中,她曾給高朋輝打過無數次電話,希望他能幫自己出些主意。因為在潛意識中,葉筱薇已經把高朋輝當成了自己的主心骨了。可高朋輝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不知所終。葉筱薇大感失望,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麽事,要不是這幾天事情太多,她定會親自到巡警大隊去找他的。
接上叢叢,葉筱薇未作半點停留,徑直開車趕到了那家餐館。高朋輝已經等候多時,叢叢見到他,一口一個“高叔叔”地叫著,相處十分親熱。
葉筱薇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不禁有些怦然心動。
“朋輝,這幾天你幹什麽去了?”葉筱薇問。
“哦,沒什麽。單位上有點事兒……”
“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呢。”
高朋輝看出葉筱薇的擔憂是發自內心的,這讓他很是感動。
坐定後,高朋輝開門見山地問:“我聽薑哥說,你又二次起訴都市報了?而且還要追加事故科為第二被告?前幾天你不是說不想接著查了嗎?怎麽今天又……?”
葉筱薇有些激動地說:“你知道嗎?市公安局刑警隊介入了這件事,李大誌已經承認了,我們要找的那個孟欣玲就是他妻子,而且楓嶺別墅就是孟欣玲的私人房產。”
高朋輝也感到有些吃驚,但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問道:“那,那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
“說明什麽問題?我想最起碼能說明關勝昌,焦平安,餘音,當然還有那個李大誌,他們一直在對我們說謊,他們在有意隱瞞什麽,而他們隱瞞的肯定跟少萱車禍的真相有關!你想想,焦平安為什麽要以撫恤金為條件逼我撤訴,這恰恰說明了他們怕我追查下去。朋輝,我現在甚至懷疑少萱的車禍是有人……”
高朋輝一驚:“你是說,有人故意製造了這場車禍?”
“對,我懷疑是這樣。”
看著葉筱薇堅定的表情,高朋輝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如果這些推斷是真的,那這背後的勢力可就大不簡單了,憑葉筱薇柔弱的雙肩是無論如何不能抵擋住這股勢力的。他沉思片刻,勸道:“筱薇,我看這事兒還是要從長計議,以你現在的力量,要與這些人周旋恐怕太難了。薑哥打電話也擔心這場官司不好打。”
“他也是這麽跟我說的。”葉筱薇點了點頭:“朋輝,你能不能再另外幫我找個律師。你不知道,餘音說話有多傷人!還有那個關勝昌,簡直太過分了,我死活也要跟他們見個高低。”
“筱薇,你那天告訴我,說不想往下查了,我還有些不同意。但我想了想,特別是看著你這段時間臉色那麽不好,我心裏……筱薇,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叢叢和大媽吧?別再讓她們為你擔驚受怕了。”
“不!”葉筱薇不明白高朋輝有苦心,堅定地說:“這個我認真考慮了。這事兒要是不一鼓作氣弄清楚,眼下倒是平靜了,可以後呢?難道少萱他真的就白死了?難道就應該讓那些製造陰謀的凶手逍遙法外?特別是叢叢,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我也要一輩子背著這個包袱,我自己的良心也會一生不得安寧呀!朋輝,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主意已定!”
高朋輝突然感到,坐在對麵的葉筱薇並不像她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羸弱,她的內心是那麽的剛強,那麽地堅韌,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那個時時需要保護的柔弱女孩了。
叢叢一邊吃飯,一邊不安地看看母親,再看看高朋輝。雖然她還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麽,卻能隱隱感到事情與爸爸的死有關,於是她問:“高叔叔,媽媽是不是說有人害死了爸爸?你是警察,為什麽不把那些壞蛋抓起來?”
麵對叢叢幼稚的發問,高朋輝無言以對。他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為自己明哲保身的決定而感到恥辱,如果葉筱薇知道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一定會嘲笑自己不是男人,而他不是一直以男爺們而自居的嗎?
高朋輝不敢直視葉筱薇,便把叢叢抱到懷裏,安慰道:“叢叢,不要亂猜了,高叔叔知道,爸爸在那個美麗的地方生活得很好!誰要是欺負爸爸,高叔叔就揍他……”
“嗯,高叔叔,如果有人欺負叢叢,你揍不揍他?”
“揍,一定狠狠地揍!”說著,高朋輝揮了揮胳膊。
“如果有人欺負媽媽呢?”
“也揍,有高叔叔在,誰也不許欺負媽媽!”
說完這話,高朋輝偷偷看了葉筱薇一眼,而此時,葉筱薇也正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四目相視,葉筱薇報之以羞澀的一笑。
“叢叢,別纏著高叔叔啦,快吃飯。”
葉筱薇說著,將叢叢抱過來:“朋輝,快吃吧,飯都涼了。”
高朋輝兩眼直視著葉筱薇,真誠地說:“筱薇,你放心吧,我會找薑哥說這件事情的。真的,這件事不管發展到什麽結局,我都會永遠地站在你這邊!隻是……我希望,希望你不要為我剛才勸你放棄的話而怨恨我。”
葉筱薇向高朋輝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兒:“看你說到哪裏去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高朋輝沒有再說什麽,幾天來他心裏從未像現在這樣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