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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明朗的秋日,天高雲淡,菊花飄香。
但在慶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審判大廳內,卻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景像。經過新聞媒體的宣傳,人們得知此案的當事人陷入了一係列的連環案中,因而格外引人關注。所以,還未到開庭時間,旁聽席上就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了人。
當重傷初愈的葉筱薇坐在輪椅上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人群中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都想看清這位攪動了整個慶州市的女人究竟是不是長有三頭六臂,看到她與常人無異,單從體格看,甚至比許多女人還小著一號時,人們不禁為她的勇氣而讚歎,同時也悄悄地為她捏著一把汗。
按照省委宣傳部和《慶州都市報》辛總編的意思,都不想把這件事鬧大。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本來已經同意撤訴的葉筱薇會突然第二次提起了訴訟。不過,這倒遂了餘音的願,連日來,他一直與交管局保持著密切的聯係,對於這場讓官司,他是誌在必得。
交管局的錢局長為了保住臉麵,維護其執法的權威性,也煞費了一番苦心,不惜花重金聘請了慶州市最有名的律師擔任代理人。
經過葉筱薇身邊時,關勝昌笑容可掬地說:“哎呀小葉,你看看,有什麽事兒不能商量著解決呀?非得鬧上法庭,你看這不是小題大做嗎?”
葉筱薇嘲諷道:“是啊,關科長,我僅僅是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和誰一起死的,可就是這麽一點兒小小的願望,不上法庭就得不到滿足。我也覺得這事兒小題大做了!”
關勝昌幹笑一聲:“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們的調查結論,你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愛人在外麵……不願承認這個現實,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是,你看看,鬧得這麽滿城風雨的,到最後麵子上不是更過不去嗎?”
葉筱薇反唇相譏道:“這麽說,你認為這場官司我肯定會輸啦?
關勝昌勝券在握,幫做大度地說:“好啦,小葉,不管官司結果怎麽樣,我還是真誠地希望你能夠盡快把傷養好啊!我聽說要害你的那個凶手已經抓住啦?”
不待葉筱薇答話,鄭廣琴早已接過話頭:“跑不了那王八蛋!一個也跑不了!”
關勝昌自覺沒趣兒,沒話找話地對高朋輝說:“你看你看,小葉她們還真把我當成敵人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呀。”
高朋輝冷冷地說:“你看葉筱薇她像個四處樹敵的人嗎?這不是被逼到這份兒上了!”
關勝昌還想說什麽,就見側門打開,幾位法官魚貫而入,上審判席,法庭內頓時靜了下來。
法庭爭論的焦點隻有一個,那就是梁少萱是否像餘音所描述的那樣,存在著生活作風的問題。而要弄清這個問題,孟欣玲的身份確定便是關鍵中的關鍵。很顯然,對方律師在這個問題上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們向向法庭出具了公安局治安科對孟欣玲的拘留遣返記錄、交管局對死者身份的鑒定、交管局對梁少萱車禍原因的鑒定、和李大誌證明孟欣玲一直在外麵從事“三陪”活動的書證等一係列證據。每一份證據都明顯地對葉筱薇不利。
最後,對方律師帶著勝利者的高傲,慷慨激昂地指出:“我們剛才出示的對孟欣玲的拘留、遣返記錄和公安部門對死者身份的鑒定應該足以證明孟欣的身份,也就是說孟欣玲絕對不是如原告所講的那樣,是一名清清白白的良家婦女!說到這裏,我倒想問一問原告,在車禍中死去的那位梁少萱,噢,也就是原告的丈夫,他究竟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據原告講,梁少萱生前素來作風正派,夫妻關係也很融洽,不可能背著她在外麵有不詭行為,但事實又如何呢?審判長,我想如果原告沒有異議的話,我們可以當庭出具另外一組證據,以證明梁少萱生前在單位是一個如何‘品行端正’的人……”
薑律師知道,如果對方將梁少萱與文蕾的不正當關係扯出來,不僅會對葉筱薇產生不利影響,同時也會暴露她的隱私。於是,他向審判長申明道:“請法庭注意,剛才我也說過,我的當事人是因為無法自行確認孟欣玲的身份,才向法庭起訴兩被告的,其目的就是要敦請法庭查明孟欣玲的身份。這裏麵並不涉及梁少萱的行為和作風問題。所以,我請求被告不要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對此,被告律師哂笑道:“請問原告代理人,如果不弄清梁少萱的行為,我們又怎麽能確定孟欣玲的身份呢?打個比方來說,如果我們弄不清是雞蛋還是鴨蛋,怎麽能確定孵出來的到底是雞呢還是鴨呢?”
最後這一句帶有明顯暗示性的話一出口,旁聽席上頓時響起了一陣議論。
“審判長,我認為被告律師這個比喻帶有明顯的侮辱傾向。請求法庭提醒對方。”
審判長和兩個審判員低聲交談幾句,駁回了薑律師的意見:“本庭認為,從字麵上分析,被告律師的比喻並無不妥,可以繼續陳述。”
被告律師麵露得意之色,繼續說道:“有證據證明,梁少萱生前就與本單位一位年輕女性關係曖昧!鑒於該女性與本案無直接關係,我們不想當庭說出此人的真實姓名,但我們可以提交交通廳有關人士的書證。”
薑律師最擔心的事果然來了,但他還想做最後一搏,於是起身反對道:“審判長,我們認為這些書證與本案無關,生活作風不檢點與是否在外麵找‘三陪女’沒有必然關係!”
審判長再次駁回他的意見,在審查過證據之後宣布,被告方提供的這份書證可以被采信,並請被告代理人完成最後辯護發言。薑律師心知敗局已定,不無抱歉地望著葉筱薇。
葉筱薇的大腦中早已是一片空白,望著法庭上的人們,聽著雙方唇槍舌劍,她甚至產生了置身事外的幻覺,似乎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與自己毫無關聯。
“對於原告代理人所說的沒有必然聯係的話,我方不想過多評判,這一點是非自有公論!何況法庭也已經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被告律師乘勝追擊,進行最後的陳述:“我隻想說的是,撇開法律層麵不談,僅從道德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我認為,原告應該起訴的不是我們的當事人,而是她自己的丈夫!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還包括原告本人。試想,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會出現第三者插足嗎?如果夫妻恩愛的話,丈夫還會在外麵尋花問柳嗎?反過來,丈夫在外麵有了外遇,不管這外遇是同事還是“三陪女”,隻能說明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嗎?所以說,我的當事人在報道中並沒有像原告起訴書中所說的那樣,枉自猜測,憑空捏造……”
聽到這裏,葉筱薇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竟然霍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她大聲喊道:‘審判長,我請求發言!”
被告律師愣了一下,不滿地說:“對不起,請你不要打斷我的陳述。”
葉筱薇不理他,逼視著審判長,毅然絕然道:“審判長,我請求發言!”
被告律師惱怒地請求道:“審判長,請您製止原告的行為。”
審判長對葉筱薇的行為當然不滿,他宣布說:“原告,請你注意,現在是由被告方做陳述,請你坐回原告席!”
誰知審判長這一決定卻讓葉筱薇積蓄數月的冤屈一下子迸發了出來,她淚如雨下,哀求道:“求求你們,求你們讓我說幾句,好嗎?!”
說罷,不待審判長同意,她便轉向聽眾,指著麵前寫有“原告”二字的牌子說:“首先,我想說的是,我不想也不願意站在這裏啊!我知道,這並不光彩!從小我就是一個不願招惹是非的人,我不想自己成為世人獵奇的談資。幸與不幸我隻想自己承受,我不願意打擾別人,我也不想別人來打擾我。但我沒有辦法!”
葉筱薇稍頓了一下,低頭拭去淚水,繼續說道:“我愛人……也就是梁少萱出的這檔子事,對我造成的傷害有多深,恐怕隻有我自己知道。以前,我一直生活在幸福與自信當中,我對自己的丈夫非常放心,我隻知道他很愛我,很愛我們的女兒,很愛我們這個家。我們的生活雖然不夠浪漫,但是很溫馨、很平靜,很幸福。我從來沒有奢求丈夫給我錦衣玉食、聲色犬馬的浮華生活,我隻求平安無憂、攜手百年。但是,一場意外的車禍卻奪走了我的一切……”
整個法庭再次靜了下來,人們都屏住呼吸伸耳聆聽著,生怕丟掉每一句話。
“如果說,這場官司是因我而起,我承認,但這並不是我的初衷。我再次聲明,我隻不過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什麽人死在一起?說句你們也許不會相信的話,我……我甚至希望她真的就是梁少萱的所謂情人,不管她是誰,隻要不是……不是什麽‘三陪’就行。”
她再一次說不下去,稍頓,平息片刻才接道:“可是,我沒想到這麽複雜,這麽複雜!先是死去的女人身份模糊,後是報紙公開曝光,接著又是銀行催款、汽車爆炸,什麽‘三陪’啦,情人啦,什麽鑒定啊,結論啊,還有威逼恐嚇全都找到我頭上來了!我不知道命運還要給我和我的家庭帶來什麽!
“我不求別的,我隻想讓我對女兒有個交代,我不能讓女兒像我一樣,胡裏胡塗地過一輩子!請問,我過分嗎?我葉筱薇的要求……過分嗎?”
一口氣說完這一席話,葉筱薇麵色慘白,實在無力再支撐下去,頹然坐回輪椅上,大口大口在喘著粗氣。
旁聽席上的人群顯然被這番發自肺腑的話震動了,大家一齊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審判長,期待他做出有利於葉筱薇的判決。誰知,審判長在與兩位審判員交換意見後,卻說:“可能原告在法律程序上還有一些誤會,從個人來講,我對原告的遭遇非常同情。但是,同情不能代替法律。我再重申一遍,民事審判的基本原則是,誰主張誰舉證。既然你們提起訴訟,那就應當向法庭出示支持自己觀點的證據。法庭隻根據雙方的舉證,依據法律做出判決。這一點,您的代理人應該明白。”
葉筱薇抬起頭,極力辯解道:“審判長,這個道理我也明白,雖然我們所提交的證據不如對方的證據多。但是,我這麽一個女人,平頭老百姓,我的行為沒有任何法律效力,誰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拒絕我。審判長,審判員,您說我應該怎麽辦?我之所以上法庭,就是希望得到法律的支持呀!”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
“審判長,我想現在能夠揭開孟欣玲身份真相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孟欣玲的合法丈夫李大誌!但李大誌現在已經因汽車爆炸案被公安機關羈押,我們無法見到他,更無法獲取相關證據。但是根據法律規定,你們法庭是完全有權去找那個李大誌調查真相的啊!”
此語一出,旁聽席上又響起了一片議論之聲。
“我可以負責任地向法庭保證,如果李大誌當著法律的麵,否認孟欣玲是他的妻子,或者承認他的妻子孟欣玲就是三陪,我願意當庭承認敗訴,公開向被告賠禮道歉,賠償他們的一切損失。”
聽了葉筱薇這番入情入理的話,旁聽席上的人們再次將期待的目光投向審判長。然而,法律畢竟不同於感情,審判長正色地宣布:“經過協商,認為本法庭沒有義務參與取證!”
接著,他不無同情地望著葉筱薇說:“對不起,如果原告沒有新的證據提交,本庭將依據現有證據做出判決。現在請全體起立!”
此語一出,葉筱薇已知今日之敗局已成鐵打的事實,再無挽回的餘地。但奇怪的是,她的心裏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好像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她冷笑一聲,隨著眾人站起身來,等待著法律對她做出最後的判決!
就在這時,法庭的入口處卻傳來了一個急切的聲音:“等一等!”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李大誌大步跨進法庭。他徑直走到審判長麵前,一字一頓地說:“我作證,報紙上全都是胡說八道!”